孟紫川知道刘氏担忧什么,随即俯身对刘氏道:“明日巳时你带着吴妈和彩雀去相国寺上香,只消给外人道,你去相国寺为父亲祈福。午时自然有人接你去安全的地方,这司农府将不再束缚你。”
刘氏眼里发出惊喜的光,这困了她多年的冰冷之地,终于可以离开了。随即又担忧起来,问:“王爷知道这事吗?”
孟紫川不好给刘氏过多解释,只是说:“你放心,王爷不会反对。”
“川儿你不要骗我,王爷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我叫吴妈带给你的药方,你可使用了?在辰王离世前你要是得个儿子继承王爷的血脉,今后的日子也不至于太过孤寂。”刘氏又担忧起来,她已经认定辰王命不久矣,可怜了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孟紫川感受到刘氏的关怀和担忧,她只得好言安慰,不多会儿刘氏面上浮起倦意,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几日她太辛苦了。
孟紫川心里一阵难受,刘氏不过三十二三的年纪,正是青春光华,却在这暗无天日的司农府过得浑浑噩噩,过上两三年,等她有了自由,就给刘氏找一个可靠老实的汉子。
轻叹一声,孟紫川才想起探望孟远,便吩咐彩雀,“我去前院看望父亲,你照顾好母亲。”
她可不认为孟远担得起“父亲”二字。
彩雀担忧道:“小姐,你刚才打了少夫人,少爷一定会报复你的,你还是走吧。”
孟紫川拍拍彩雀的肩膀安慰道:“不怕。有钉子在。”
言罢,她带着钉子和喜鹊去了前院。
走在半道上,孟紫川遇到气势汹汹前来寻她的“大哥”孟长久。
“孟紫川,你干得好事!”,孟长久尚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就朝她嘶吼,就像一只发癫的疯狗。
钉子自觉地将孟紫川护在身后,两只胳膊半弯曲,做出时刻应战的准备。孟紫川却将她拨到身后,气定神闲地看着暴怒的孟长久,淡淡说道:“大哥,我现在去探望父亲,你要拦我吗?”
孟长久上来就给了孟紫川一记耳光,却被孟紫川巧妙躲了过去,她再次提醒道:“你要把欺负妹妹的恶名传扬出去吗?”
“欺负你怎么了!”孟长久叫嚣道:“我不仅欺负你,连带你那没用的老娘一块欺负!不就是嫁了一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你有什么好嚣张的!”
“孟少爷好大的口气!”月洞门外倏地传来一个雄浑低沉的男声,惊得孟长久赶忙回头。
孟紫川缓缓抬眸,狡黠讽刺的笑容一闪而过,随即作出一副委屈害怕模样。
孟远病重的消息整个帝都都知道了,这几日不少官员上门探望。这是一个绝佳的、搞臭孟长久名声的机会。明日接走刘氏后,她就派人大肆宣扬,刘氏被外人掳走是假,叫孟长久弄到深山杀害是真。
这样一来,刘氏以后再也不受原有身份的限制,凭借凌晟鸣的本事再给刘氏换个户籍和身份,将来还能重新来过。
所以,今日她上演的这出戏,只要被外人撞见,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示弱,是最好的以退为进。
曾文江带着妻子卢氏先后跨进月洞门,他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执法如山。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担任监督百官之职,手下的言官具有弹劾所有世家大族的权力。所以,大安百官极其惧怕曾文江。
孟紫川没想到这个时候上门的竟是曾大人,连老天都在帮她。
今日孟长久为子不孝为兄不善之事叫曾文江撞见了,曾大人定不会置若罔闻。
果不其然,曾大人立即严厉指责孟长久,“孟少爷,你刚才那番言语有失孝子慈兄之所为,且恶言侮辱皇家,实乃大逆不道。来年春季官员升迁考核时,本官第一个反对你。”
孟长久也没想到曾文江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他本对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曾文江就有些怕意,现在又听其如是说来,立即担心不久后岐王兑现承诺时,曾文江跳出来反对他。
如此一来,大司农的职位岂不是不保?
思考到这,他登时又急又惧,气势也立马弱了几分,只好干笑道:“曾大人你误会了,我们兄妹闹着玩的。”
曾文江眼睛一瞪,就像官衙门口威严的雄狮,严肃端庄又冰冷,吓得孟长久往后退了一步。
“辰王妃,方才你兄长是否恐吓于你?”曾文江沉声问道,他两道眉毛飞扬入鬓,此刻又微微蹙起,看上去有些骇人。
孟紫川做出一副胆怯模样,泪眼朦胧地望了他一眼,正准备回答时,却听见孟长久刻意地哼了一声,她立即委屈地低下头去,吞吞吐吐道:“曾大人你误会了。”
她这举动落在曾文江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她胆怯好欺谨小慎微,孟长久凶横无礼无法无天。
卢氏毫不掩饰心中的怜悯,伸手牵过孟紫川,低声安抚道:“好孩子,厚道的人会有福报的。”
孟紫川勉强挤出笑容,眼泪却在杏目里打转,低声道:“谢谢曾夫人。”
孟长久瞪大了眼,他没想到孟紫川还有这等手段,弄得他百口莫辩,只好转移话题,垂头丧气地带曾文江夫妇去探望父亲。
孟紫川则跟随卢氏左右,看上去十分乖巧温顺,。
她胆怯小巧的模样引得卢氏一阵惋惜,小小年纪就被家族推了出去,嫁给活不长久的辰王,可怜见的。
卢氏回去后少不对要在曾文江面前说她的好话。
曾文江夫妇探望过孟远,没坐多久便告辞了。
孟紫川随后也离开了,临走前孟长久还想跟她纠缠,她则轻声警告道:“大哥,父亲走后,你就彻底失去靠山,你觉得单凭岐王,能令你一路高升吗?今日你威胁嫡母嫡妹的事又被曾大人撞见,你认为他会如何评价你呢?”
她的话击中孟长久的软肋,孟长久倏地僵住了。
踏出司农府,孟紫川觉得格外轻松,原主在这里的记忆十分压抑,故而一踏入司农府,她的情绪就被记忆连带,变得低落躁郁起来。
好在明日就能将刘氏接出司农府,这个鬼地方她以后来不了几次了。
回到辰王府,孟紫川直奔书房,要跟凌晟鸣细细商量一下明日接走刘氏一事,却被看门的小厮告知,王爷跟顾家少爷以及陈世子在里面商量大事。
孟紫川站在门口对小厮道:“那我先回去了,待王爷商量完正事,请他到内宅一趟。”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打开了,青石恭敬说道:“王妃,王爷请您进去。”
孟紫川示意钉子和喜鹊先回去准备晚膳,她则进了凌晟鸣的书房。
背后青石又对小厮叮咛,“王爷说了,以后王妃若是求见,你直接请她进来,不必拦着。”
不知怎的,听到青石那番话,她的心情格外舒畅。
进了书房,她一眼就看见花枝招展的陈宏笙,他正站在书桌前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打扮沉稳的顾星移坐在椅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凌晟鸣表情淡淡的看着他,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般开心?”孟紫川随口问了一句。
凌晟鸣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父皇的生辰,苍楚两国分别派遣使者前来祝贺,以增进两国友谊。现下安国多事,诸位皇子分身乏术,故而由本王接待楚国使者,陈宏笙接待苍国使者。”
陈宏笙笑嘻嘻地对孟紫川道:“你瞧瞧森泉那副小巧模样,他们苍国皇室该不会都那个德行吧。”
相对陈宏笙而言,孟紫川更喜欢森泉的性格,不能因为森泉长得娇小就嘲讽人家。
她淡淡地回了句,“陈世子,要说整个帝都能在男生女相上比过森泉的,也只有你了。本是同类,相煎何急。”
陈宏笙顿时愣住了,好一个孟紫川,竟敢嘲笑他的相貌!
这一点是陈宏笙的禁忌,凌晟鸣生怕他跟孟紫川掐架,赶紧岔开话题,“孟紫川,本王考考你,你猜老三在南边战场情况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孟紫川就发现陈宏笙和顾星移认真地看着她。她不晓得之前他们三人发生了什么,既然凌晟鸣给她表现的机会,她自然得抓住了。
“自古以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康王一出手就走下下策,这场仗他赢不了。康王到梁州一月有余,并未传来他的战况,可见他那边情况不容乐观。”
顾星移眸光突然亮了起来,之前听辰王说这位王妃是个妙人,今日才发现辰王所言非虚。
陈宏笙虽对军事不甚了解,但孟紫川所言和实际情况相差无几,对她不由得另眼相待起来。
凌晟鸣微微一笑,鼓励道:“说得很好,你继续。”
孟紫川沉思片刻,又道:“据我研究安国舆图得知,梁州和逍遥堡所在的宜兰州之间多为湖泊森林,故而宜兰州易守难攻。康王没有充分的准备就去攻打逍遥堡,首战就会惨败。但是,即将皇上生辰,苍楚两国又有侍者到访,他要是传来兵败的消息,咱们可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凌晟鸣早知孟紫川能力并非这点,故而十分镇定,顾星移和陈宏笙的表情慢慢发生了变化,尤其是陈宏笙,他好奇地站了起来,围着孟紫川转了几圈,夸张说道:“孟紫川,你是不是被雷劈中过,忽地一下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