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云间,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
“快看!”白思绮抬手指向空中,“是岩鹰。”
“来得正好!”凌涵威长吸一口气,揽住白思绮的腰,整个人已经轻飘飘纵上半空,直朝岩鹰靠过去。
那岩鹰甚是胆大,见了他们竟也不怕,两只金光灿灿的眸子直盯着他们,又是数声长啸。
凌涵威单掌挥出,运足内力,想将岩鹰给拉过来,岩鹰终于意识到危机,挥扇着翅膀拼了命地想要逃离。
凌涵威急着脱剑,自然不肯给它机会,五指弯若金钩,锁向岩鹰的喉咙。
“不要伤它!”白思绮急声惊喊。
凌涵威滞了滞,去势稍缓,那岩鹰得空,立即开溜,远远飞走。
此时凌涵威力气用尽,身形开始下降,他兀自咬牙强撑,额上隐隐泌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幸好那岩鹰在空中盘旋数圈后,又折身冲了过来,竟如有灵性一般,自动飞到他们身边,凌涵威探出揪住鹰爪,微一用力,便带着白思绮攀上了鹰背。
岩鹰长鸣一声,朝澜江对岸飞去。
眼见江岸在即,两人心中正暗道侥幸,数只巨雕忽然从厚厚的云层中抢出,团团将他们围住,个个凶神恶煞,目光凛凛地瞪着他们。
真是才出鲅口,又入鹰嘴。
凌涵威心中叫苦不迭,他自负内力惊人,本不把这些大家伙放在眼里,奈何身边多了一个白思绮,又加之鹰背狭小,无论如何施展不开,勉力打走几只巨鹰后,已是相形见绌,难以支撑。
“涵威,放弃吧……”白思绮幽幽轻叹,“你一个人走,随便抓一只雕,都能脱困,要不……”
“住口!”凌涵威疾声断喝,更加用力揽紧白思绮的腰,口吻凶恶至极,“听着,从此以后,我去哪里,你便去哪里,就算黄泉地府,我也不会再放开你!”
白思绮无力地合上了双眼——涵威,原来这就是你的爱,宁愿毁灭,也不愿放手成全……
雕群的攻势更加凶猛,岩鹰渐渐承受不住,再次往江面沉去,凌涵威怒发如狂,掌风连发,却无论如何也冲不破雕群的包围。
猎猎风声自他们耳际扫过。
血腥的气息弥漫开来。
空中,阴云漫卷,雕群残虐;
下方,江滔滚滚,鲅齿森森。
无论往上还是往下,都是死路。
凌涵威的招式已见狂乱。
六只巨雕同时围过来,朝他发起攻击,其中最大的那只,逮住空隙,趁着凌涵威松手的刹那,奔袭而至,衔住白思绮的裙带,将她叼向空中!
“绮儿——!”凌涵威惊呼,撤手回身,想从雕口中将白思绮救回,然而那雕飞得极快,转瞬便消失在阴云密布的空中……
“绮儿——!”凌涵威连声大喊着,不断挥手,对巨雕发起重击,雕群被彻底激怒,不计生死地群拥而上……
江风冷飒,残羽飘零,乌云蔽日,澜江之上,已经分不清人影雕形……
断崖之上。
“逸王爷,让它们走吧。”白思绮不忍目睹,转身面对空寂沙洲。
“……”东方策沉默。
“怎么?”白思绮意识到不对劲,转头朝他看去。
“就这样结束,不是很好吗?”
“结束……?”白思绮猛然一震,“你说结束?”
“是。”东方策目光沉邃,“我知道,你始终下不了决心,那何不趁此时机,了结这一切?”
了结……一切?
没错。
如果凌涵威就这样死在澜江之中,自己就不必劳神费力地亲自动手,而一切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也将随着他一起,沉入这浩荡澜江之中……
只是——
难道他与她,必须得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分道扬辘吗?
“不要再犹豫了。”东方策再次沉声言道,“你的犹豫,已经害了太多的人。”
“是吗?”白思绮面色惘然,“可……他若死了,天祈怎么办?”
“天祈有凌昭洵,他比凌涵威更适合为君为王。”
“凌昭洵已经称帝,我相信,他比我更合适为君为王,统御天下。”
“绮儿,你知道吗?其实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两心相许,永不分离,就算在天之涯,在海之角,就算去往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也是幸福的……”
字字句句,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教她怎能,就这样眼睁睁地,任他死去?!
“不!”白思绮用力摇头,忽地伸手,抓住东方策的胳膊,“救他!快救他!”
“绮儿!”东方策满脸的不赞同,“你怎么如此优柔寡断?以前的杀伐决断哪里去了?乾图关下的腥风血雨,雪域中的重重绝境,还有如今的滔天狂澜,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我没有!”白思绮满眼痛苦,“可是——我不想他死!”
我不想他死!
这一句压在心中多时的话,她终于喊了出来!
喊了出来,整个人蓦地变得轻松,疲倦感随之涌起,席卷身心,连目光,也变得哀恳:“求你,算我求你,救他!”
“唉——!”东方策长叹一声,重重甩开白思绮的手,挥臂发出一道金色令箭,数只鹰影从空中掠过,直奔向方才出事的地方。
“谢谢……”白思绮轻喃一声,倚着身后的石块,缓缓坐倒。
“走吧。”东方策上前扶起她,“离开旭都已有半日光景,他们该担心了……”
“嗯……”白思绮无力地点点头,朝江面上最后看了一眼,跟在东方策身后,缓步走进野草丛生的树林之中……
旭都。
西郊别院。
凋零的紫槿树下,慕飞卿负手而立,一张脸,黑得有如锅底。
日色已沉,空中密布着厚厚的阴云,看来,一场绵密冬雨在所难免。
四个时辰了。
他几乎是掰着指头,一分一秒熬过来的。
西陵辰垂头立在他身侧,几乎不敢看他。
都是自己没用,避不开凌涵威的暗器,才使得少夫人被掳走,要是少夫人有什么事,只怕他——
院门“吱呀”一声洞开,身形修长的东方策,半拥着白思绮,徐步而入。
“少夫人——!”西陵辰在第一时间抢上前去,然而,有人比他更快,已经劈手将白思绮接了过来,一边细细地检视着,一边急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白思绮赶紧答言,“你放心吧,有逸王爷在,万事平安。”
“这可难说,”慕飞卿仍旧虎着一张脸,打横将她抱起,“去房里,我得给你好好检查!”
目送两人远去,西陵辰方转头看着东方策,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记:“谢了哦!”
东方策面无表情:“这里有动静没?”
“动静?什么动静?”西陵辰双眼骨碌碌一转。
“明知故问!”
“我真不知道有没有动静,刚才都心急着等你们了,哪还顾得上其它?”西陵辰叫屈。
东方策不再睬他,甩掉他攀在自己身上的章鱼爪,大步朝小楼的方向而去。
“喂!干嘛那么认真?小心人会变老哦!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西陵辰双手叉腰,冲着东方策的背影大叫大嚷,可人家早已去远了。
“真是的,没劲儿!”西陵辰自怨自叹一番,折身转向相反方,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