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儿放心,你学长与石玟从未有真情,空有一纸婚书,算不得什么。石家贪婪成性,据说最近跟安乐公走得甚近,安乐公今日传书给为父,说石家图谋秋香所知的文府机密。以此品性做派,两家婚事破裂怕是不久之时。你不必担心。”
“可是,石玟该如何自处。”
“哈哈哈哈,琰儿和宓儿都有仁爱之心,为父甚喜。此事乃石家咎由自取,石玟如何,非是我等能照付,若是一味仁慈懦弱,岂不是会被石家要挟。前番便是为父一念之仁没有阻止订婚一事,此次老夫无论如何不会让石家得逞。”
裴琰听到这话,虽然忧心石玟,也知无可奈何。转念便想到学长,志趣相投的兄妹变为情投意合的有情人,也许这便是学长所说的缘分。不知学长现在走到何处,伤口到底重不重,要如何才能把石家图谋告知学长。
三个月真的太长了……
海棠结新蕾,杨柳吐嫩芽。东风泛春夜,弦月照天涯。
再一次踏上旅途,文宓心情舒畅,在京都内城外郭束缚了太久,安逸却乏味,不如在大好春风里尽情驰骋来的畅快。
追风扬四蹄飞奔,骢骢拨弄着辔头给它助威,文宓享受着风驰电掣的感觉。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太过孤单,可以分享愉悦心情的那位仍在繁华都市,离她越来越远。
三个月太久,文宓将马打的飞快,只想早些制完茶叶回转京师。
甄德和文宓有一样的心思,他恨不得插翅飞往鄳县,尝一尝文宓所说的明前茶。
南下的车队里没有女眷,只有一辆辎车和两辆拉行李的大车,所有随从护卫全部骑马。甄德半日乘马,半日乘车督促着车队日行百里,直奔鄳县。
从新城到南阳,一路都是军事重镇,驰道附近连个蟊贼都没有,文宓这护军校尉做的清闲,又有郭延寿代他主导防卫,他的军务便是陪甄德聊天解闷。
文宓看着在辎车上揉腿的甄德,于心不忍:“前方军士来报,此处距南阳城只有十五里。车队虽晚出发一日,这五日已走完八日的路。眼下行程过半,甄公若是心急,在下明日便带一支轻骑先去鄳县。”
“这倒不必,你随老夫一到去新野,义阳王已命义阳国国相在等你,需要准备的一应制茶所用之物还要你安排。”
文宓穿越来之初对晋国行政区划了解不多,只知义阳便是后世的信阳,却不知义阳国国都不在义阳,而是在新野县,离义阳有三百多里。反倒是鄳县在义阳切近,鄳县是鄳阳公主封邑,原本划在荆州义阳国治下。
甄德让他上车喝茶:“老夫也是闲散惯了,久疏战阵,受不得这戎马倥偬。当年老夫督率虎豹骑也曾日行两百里。”
革命老前辈总喜欢追忆激情燃烧的岁月,文宓早已习惯:“茶叶事小,甄公犯不得如此劳顿。”
甄德笑看着他:“老夫搞不懂你这性子,却最喜欢你这与世无争的性子。老夫与世无争是发自内心,你与世无争却真是无心。”
“甄公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
“你当老夫是跟你说客套话吗?你算算你入京都之后做了些什么?各类饭食,糕点,生日蛋糕,蔗糖,棉花还有茶叶。你做这些只是兴之所至,不在乎得到什么。倒是老夫的旺德福、蜜方园的生意日渐红火,得的好处比你还多。”甄德看着文宓有些怒其不争。
文宓笑而不语,他来这里就是玩的:“甄公教训的是,小子便是没有进取之心。”
甄德对他这态度早已无可奈何,也不再敲打,递给他一本奏疏。
文宓接过一看,大吃一惊。奏疏上写着鄳县城有流贼作乱,请皇帝发兵协助治理鄳县。
奏疏太过诡异,这一路并没得到鄳县的消息,而且看上去是新写的,看落款居然是五日之后。估计那时车队刚刚抵达鄳县,为何甄德会提前五天写这奏疏。
甄德见他不解,笑道:“这是陛下的安排。那日离京之时,陛下密召裴公、义阳王与老夫说起茶叶之事。茶叶未出,已有人窥觑。有蔗糖在先,世人对你这制茶之法毫不怀疑。所有封邑中有茶叶的王公都跟老夫打听过此事,据说有人上书给陛下,希望将封地置换到蜀地。蜀地在蜀汉治理下民生凋敝,至今未恢复元气。立国之初,陛下欲分封蜀地。除却老夫,无一勋贵愿要,如今老夫欲从蜀中选一县却遭到阻挠。此次勋贵争抢蜀地,无非是因为蔗糖和茶叶。陛下因此准备严控茶、糖,派兵保护,名为保护,实为监控。老夫到鄳县以后便会送出奏疏,陛下会派宿卫军南下,进入鄳县和义阳国剿贼,守卫所有制茶工坊,监管所有工匠,力保制作方法不致外流。”
文宓没想到皇帝这么重视,不知道有没有羊祜的主意。
“老夫听说陛下如此做是听从羊祜之策,为防止秘技流入东吴,故而保护,并会收走所有出产的茶叶。听说你也知道此事,陛下命你在灭吴之前不可私授此技。”
文宓低头领命,他没有皇帝的担心,茶叶制作方法早晚是要普及推广的,垄断谋利就在这几年。如果真有勋贵想办法得到秘方,他会立刻把茶叶作法传遍天下,包括蔗糖和生日蛋糕的作法。宁可大家一起亏,也不让那些勋贵牟利。
甄德看文宓表情便知道他已知道羊祜的计划,军国之事他懒得过问:“陛下此举又在无意中让老夫受益。老夫听说这次闹得最厉害的是司徒石苞,他的亲信给陛下上书,请陛下加封你为侯爵,封地便选到蜀中。这老儿贪婪成性,害你不浅。你莫要让他得逞。”
“甄公放心,在下定会谨慎。”文宓最讨厌石家,这次又听裴秀说他在撩拨秋香,不知道这三个月会闹出什么动静,文宓想了想,问道:“在下心中有一事困惑。石苞为乐陵公,有一郡封地所得,乐陵郡虽不富庶,也有三县之地,田地数万顷以上,百姓也有三万户以上。按朝廷田亩收赋制,每亩地年收谷四升,每户每年又交绢两斤、绵两斤,再加上封地其他产业收入,这一年所得足够在下吃用一生。石家还有私田千顷、产业以及附庸商贾无数,为何还不择手段图谋在下这些蝇头小利。”
“哈哈哈哈,一来是石苞本性贪婪,见你带给老夫如此多的好处,自然眼红。二来也是囤积家产。你如今也是掌家之人,自然知道为后世子孙多积攒产业。第三,便是通过你攀附裴公,再结交老夫,以图子孙重得皇帝信任。”
文宓知道这个道理:“在下明白。只是在下尝闻积财乃取祸之道,常以知足为乐,不知朗陵公到底想要多少钱粮,难不成要填满金谷?”
甄德欣慰点头:“单凭这件事,石崇便不配与你结交。石崇跟石苞都是贪婪成性,这与你生性不同,做派也不同。你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却不爱财。麦香园是你与令学妹的玩物,听说你二人从不算账分钱。烤鸭、烧鸡都是你独家秘制,你却愿意拿出来与卫岳开熟食铺子,即便远在青州的张环也有一份,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这是你得先贤遗风。老夫每次赴你的家宴,你家宴席精致却不铺张,奢华却不奢靡。你偌大府邸只有区区十几仆役。反观石家,从上到下奢靡成风,宴席极尽奢靡之能事,以奢靡为荣。道不同不相与谋,你也要离他家远些。石家淮南旧事未了,如今又要兴风作浪,必不是长久富贵之家。此事过罢,老夫想办法帮你取消婚事。”
甄德这话说的隐晦。
文宓听出最后的意思,甄德虽然闲散,却是皇帝近人,更是宠臣,有些风吹草动,他知道得最早。他说出这番话,一定是皇帝已经看石家很不顺眼了。
眼下石家荣宠,石崇却是以贾谧僚属“金谷二十四友”的身份死掉的,不是贾谧的同盟,而是僚属,这跟他开国八公子弟的身份不符。不用说这是早年被司马炎打压的,石崇后来发迹怕是因为攀附贾南风所得的。
如今,文宓跟贾充家虽不亲近,却已扯上关系,贾谧以后再牛在他面前也是小辈,石崇这条发迹之路算是被他断了。
“此去鄳县事务繁多,茶叶之事不必急于一时,以培养制茶师为主,老夫已找到不少有经验的茶农,再加上先前制作菊花茶的制茶师,应该可以帮你。考察封地之事,待到谷雨之后再说。”甄德看着地图发愁。
晋国地图只有大致的方位,随意画个轮廓,标注上的地名。鄳县附近多山,又是在州郡交界处,行政区划混乱,三不管的地方很多。如今牵扯到茶叶,事情变麻烦了,甄德担心五云两潭都在义阳境内,他不好从义阳王手里割地。
文宓觉得灵山应该还没有建造寺庙,只好换个说法:“五云两潭只是个称呼而已,同在一地,茶色相差不大。鄳县境内的灵山是家先傅记下的名地,单列出来必有出奇之处。在下观鄳县送来的茶叶并不逊于义阳所产。一地虽少,若能在将茶树推广普及,也是美事。”
甄德眉头愁云稍散:“封地事大,容不得老夫怠慢,以前总以为穷山恶水之地,没想到经你点拨,广安出了蔗糖,鄳县出了新茶。这两种物事原本是不起眼的,现在却备受追捧。你见多识广,帮老夫参谋一番,不能选蜀地,便在京兆、鄳县附近择选一地。”
甄德亲自奔波千里而来,便是为选封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