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谈进行了整整一天,两边各不相让,北莽一定要东离伏首称臣,东离坚持寸土不让。
宁幕欣牙尖舌利,颇有些要舌战群儒的意思,他趾高气扬,可气坏了东离众将。无奈众位武将都是粗人,谁也受不了这样文皱皱的官话,争论半天,所幸有罗铭带来的几位文官与他争执,才能够勉力支撑。
蒋念白一直无语,等罗铭提完了东离的条件,就铺开纸笔,一一详加记录,又添减一二,默默递给罗铭观看。
罗铭看后,觉得尚可接受,这样也算各退了一步,北莽也不会咬死了不答应。
让亲兵交给宁幕欣和燕君虞,两人看后,也都点头,宁幕欣道:“事关重大,我还要上奏折启奏万岁,等万岁亲自定夺。”
罗铭也不催促,点头道:“好,本王就在太平岭上,等着宁大人的好消息。”
罗铭端茶送客,宁幕欣却赖着不走,“若是两国交好,日后我们还要常来常往,不如趁此机会,一起共饮两杯,也好增进一下彼此的情谊。”
东离众将都烦透了他和燕君虞,要不是为大局考虑,早就拎着衣领子把他俩顺出门去了,谁有心情跟他们吃饭喝酒。
因为这样的事,实在犯不上得罪人,何况罗铭看着这个宁幕欣,并不像心胸宽广之人,万一因为这点小事,令宁幕欣心怀怨恨,在石洪升面前进谗言,搅黄了和谈之事,将多日辛劳毁于一旦,也实在是不值得。
吩咐刘喜下去张罗宴席,罗铭将燕君虞和宁幕欣让进后堂。
席间宁幕欣提出要见石方城,罗铭一口回绝,石方城是他们要挟北莽的筹码,不能有半点闪失,北莽一天没撤兵,石方城就绝不能放。
宁幕欣也没强求,问了几回,罗铭不肯,也就罢了。
东离众将都不愿与北莽鞑子同桌吃饭,推来推去,最后只有罗铭与燕君虞和宁幕欣对坐,蒋念白陪坐。
这顿饭除了宁幕欣,人人吃得食不知味,罗铭勉强敬了燕君虞一杯酒,说声:“随意,”就再也不言语。
燕君虞饮尽杯中酒,撑了半天,才将目光偷偷移向旁边,去看蒋念白,蒋念白略略吃了两口,搁下筷子,提起酒壶,自斟自饮。
他喝到第五杯,燕君虞终于忍不住,按住蒋念白的手腕,轻声说道:“别喝了!这酒寒凉,你身子受不住。”
蒋念白抽出左手,目光只看着面前一盏残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又倒上一杯,送至唇边。
自他来后,蒋念白就没有出声说过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瞟到他身上。燕君虞轻叹一声,拿过酒壶,用内力将壶中酒慢慢煨热,重新放回蒋念白手边。
宁幕欣看着眼前一切,唇边泛起一抹笑意,没料到北莽国中人人惧怕的冷面煞神,竟会有如此柔情关切的一面。看来这个七皇子在东离做探子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
又过了半个月,宁幕欣带来了北莽国主石洪升的亲笔书信,上面写明,为两国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北莽同意与东离议和。
石洪升答应退兵玉龙关外,他可以不要玉龙关的管辖权,但玉龙关从此也不能归东离所属。就是建一个灰色地带,两国都可以自由在玉龙关上进行通商贸易,但都不能驻军。此外,石洪升还要罗铭亲自入北莽,到北莽都城新渝来签定盟约。
书信中着重交待的只有这两点,至于其他事,都是含糊带过,说罗铭到新渝后,还可再做商量。
送走了宁幕欣,罗铭与东离众将商议。
赵猛第一个反对,“不行!这摆明了是个圈套,你要真去了北莽,到了人家的老窝里,那还不是羊入虎口,随便人家怎么摆布都行?”
众人纷纷说是,都劝罗铭不要冒险,他们宁肯拼了,也不能让罗铭去北莽国中送死。
罗铭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答应石洪升的条件。他问蒋念白,蒋念白抿唇思量,半晌道:“你是不是想搅一搅混水,让北莽从此内乱,兄弟相残,自顾不暇?”
罗铭见蒋念白一语道破,大笑道:“正有此意!”
蒋念白并不乐观,细细捋了一遍,说道:“石洪升有十几个儿子,为争皇位已经闹得不可开交,这也是石洪升急着从东离退兵的原因,他急等着这些兵将回京城拱卫京师。如果你去了北莽,确实可以像说服石方城一样,用东离发兵支持他们逼宫造反来说服石洪升其他几个儿子。不过,石洪升老当益壮,活上十几年都没问题,再调回攻打东离的这三十万大军回京师镇守,他的那些儿子们,恐怕轻易也不敢再有大动作。”
罗铭点头,“不错,所以我才更要去,我想……”
四顾无人,罗铭才道:“我想刺杀石洪升,让北莽国中彻底内乱,这才是一劳永逸,杜绝后患的法子。这法子要是成了,起码十年内,北莽都别想再起攻打东离的心思。”
蒋念白一惊,“这,主意倒是好的,可太过凶险,万一不成,你死无葬身之地。不行,不行!”
罗铭笑道:“做任何事都有危险,只是轻重不同而已。北莽虽然答应撤兵,但过上一年半截,石洪升稳定住国中局势,一定贼心不死,会再次发兵攻打东离。我思虑多日,觉得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趁这几年工夫,我们也可休养生息,攒足了家底,再打起仗来,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措手不及。”
蒋念白见罗铭说得坚定,知道他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劝他,心里搜罗盘算,看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帮他。
第二日,罗铭就派使臣去北莽营中,找宁幕欣回复议和之事。
两边商议定了,北莽先行退兵,罗铭带着石方城押后,一起跟着北莽大军回新渝。
事情有了转机,罗铭立刻修书一封,给天庆帝罗平,问他的意思如何。
又过两日,罗铭没有等来天庆帝的回信,却等来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见到流烟的那一刻,罗铭真觉得恍如隔世。
流烟跳下马车,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万军中找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喊了一声“罗铭”,声音已经哽咽得不像样子。他快步走上前去,也不管三军将士还在后面看着,就一头扑进罗铭怀里,紧紧抱住,不住用手抚摸,直到确定这个温暖的怀抱真的是存在的,而不是他夜夜梦回的幻想。
罗铭用力抱紧怀里的人,流烟又瘦了此,脸上也都是憔悴之色,想来是自他走后,就没有一天不牵挂自己的。他也不知是怎么着急赶路,身上衣裳灰蒙蒙的,脚上的鞋也破了,露出一截脚趾。
罗铭一弯腰,把流烟抱了起来,大踏步往将军府走。
流烟一惊,此时才想起不妥,忙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走!”
罗铭大大亲了一口,吻在流烟唇上,“老实点,不然我可在三军将士面前,就地将你办了!”
流烟脸上一红,真怕这个人言出必行,真会说到做到,也不敢再动,由着他将自己抱回府衙。一路上都低着头,不敢看周围人的神情。
回将军府洗漱一遍,帮流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罗铭怕他饿了,忙又张罗吃食。
此时没有外人,流烟哪里肯放罗铭走,拉着手左看右看,生怕他一眨眼就不见了,不错眼珠的盯着,目光中都是爱恋。
罗铭心里发胀,只好坐着不动,任由他毫无顾忌地看着。两人四目相对,罗铭突然觉得不满足,重新又将流烟搂进怀里,一遍一遍亲吻,安抚着两颗悸动不安的心。
许久罗铭才问:“你怎么来了?边关凶险,不是要你在靖王府里等我?”
流烟微微一笑,“心里惦记你,就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事实却远不是如此。
罗铭走后第二天,流烟就后悔,后悔不该因为怕连累罗铭,没有跟着他一起去边关。流烟生性内敛,情感都压在心里,有事也不与人倾诉,何况是感情这样私密的事,他更是压在心里默默承受。
每日在靖王府里等着,从日落到天明,每过一个时辰,他都要到王府门口张望,就算明知罗铭不会回来,流烟也想站着那里,幻想着能像往日一样,罗铭会突然出现在王府门前的大路上,笑着对他说:“我想你了。”
从分别的那天到现在,流烟的心一直被不安笼罩,每日连觉都睡不好,一入睡就会梦见罗铭,梦中的罗铭被人围困,浴血奋战却不能突围。流烟每每从噩梦中惊醒,都要吓出一身的冷汗。
时光慢慢流逝,到了一个月,流烟再也等不了了,虽然也能接到罗铭传回来的书信,可薄薄一张纸上的只言片语,已经满足不了流烟想念的心情。他把靖王府里的事务全交给崔太监管理,安顿好后,片刻也不停留,驾着一辆马车就往边关赶。
这一路上他不知吃了多少苦,风餐露宿这些都不必说,边关打仗,有不少玉龙关上的百姓举家迁移。关内流民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冻饿而死的数都数不清。为了一口饭吃,不少身强力壮的汉子落草为寇,四处去抢。流烟几次遇到暴民,要不是有追风在暗处保护,他能不能平安来到边关,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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