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虞自称北莽七皇子。
他此语一出,屋中立时一片哗然。
“北莽?七皇子?”
“你……好狗贼,竟然是个北莽鞑子!亏我前些日子还敬佩你英雄了得,呸!简直牙碜。”
东离众将连声喝骂,全都恨极了。
来边关的路上,燕君虞与东离众将相伴而来,又经过两场恶战,虽然情谊不深,但米英杰等人也一直拿他当作是自家弟兄,谁也想不到,曾经朝夕相对的朋友,今日竟成了敌国的皇子。
叫骂两声,还是不足以宣泄心中愤恨,不少东离将官按捺不住,撸胳膊挽袖子,想教训教训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罗铭见群情激愤,急忙喝止。
众人哪里肯听。赵猛、刘喜在靖王府时,就与燕君虞相识,他俩也最不能接受,一见燕君虞,惊诧之情已不能言表,不等众人动手,赵猛早怒喝一声,抡起拳头,照燕君虞面门打去。
燕君虞微微后撤,偏过身子,躲开赵猛的拳头。脸上笑容未褪,问罗铭道:“靖王千岁,这就是东离的待客之道?我国好意派使者前来商谈,你们却不领情,如此,不如我们还是在战场上刀兵相见,一较长短的好!”
罗铭手拍桌案,咬牙喝道:“赵猛,退下!”
赵猛心中不服,又没有一拳打中燕君虞,心里更加恼火,怒目瞪着他,几次握拳,终于还是为大局考虑,愤然听令退下。
众将从未见过罗铭如此声色俱厉,霸气凛然,全都蔫了下来,默默退下,分列两边站回原位。
屋中空气凝结,只有地上两盆炭火偶尔爆响。
北莽这次一共来了十二个人。将军府厅堂狭窄,进屋里的除去燕君虞外,还有一位文官打扮的人,此人长了一副三绺胡,眉目细长,颇有几分书卷气,只是他一双眼睛总是含着探究,偷偷打量四周,像随时随地要转着眼珠算计别人,实在另人心生厌恶。
剩下十人中,有两人是武将装束,其余八个都是北莽士兵,这十人站在厅堂外的天井里,负责看管肖文恺。
罗铭让坐,又吩咐人端上茶果待客。
燕君虞与那文官在客位上坐下,也不急着谈正题,客套一番,饮了一口茶,又与罗铭谈些边关景色,风土人情。
燕君虞搁下茶碗,叹道:“这茶倒是好,只可惜边关苦寒之地,没有好水烹煮,生生糟蹋了这好茶叶。”
与他对坐的文官忙道:“下官那里还有去年积的雪水,等我们回营去,下官就命人取来,送给七皇子尝尝。”
“却之不恭,我先谢过宁大人了。”
“哪里,哪里,一坛子雪水而已,七皇子也太过客气了。”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自在谈笑,东离众将看在眼里,都不由得暗自憋气。
司马鸿压不住火,怒道:“你们到底干什么来了?这里可不是品茶谈天的地方,没有正事就快滚,谁跟你闲磨牙的瞎耽误工夫。”
那姓宁的文官闻言,这才施施然站起身,走至罗铭的书案前,躬身施礼道:“下官宁幕欣,今日前来,是为了交换我国皇长子回去。”
宁幕欣说话间朝外挥了挥手,院外候着的士兵立刻押着肖文恺走了进来。
肖文恺被反剪双手捆着,除了双腿可以自由活动,从腰往上的地方全用粗绳索转圈捆着,他打从进屋就低着脑袋,自觉羞愧难耐,实在不敢抬头看东离众将,只有北莽士兵推他时,肖文恺才扭动挣扎,咒骂一声。他身上的衣裳已经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青紫交错,走动时腿脚也不灵便,脚步趔趄的进了厅堂,一看便是受过严刑挎打。
“为表诚意,我还特意带了肖文恺肖将军前来。”宁幕欣手指肖文恺,笑道:“以将换将,公平合理。还望靖王答应。”
未等罗铭开口,司马鸿就骂道:“你倒好大一张脸!凭什么?那石方城再不济,也是一国的皇子,北莽军中的三军主帅,你只拿肖将军来换,未免打错了算盘!”
宁幕欣闻言轻轻一笑,调拨道:“哦,原来肖将军的命不值钱。用来换皇长子,你们觉得吃亏?”
司马鸿性子直,刚才说话并未多想,被人捏了话里的把柄,登时急了,跳脚骂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肖将军的命不值钱?你这狗贼,少说这些没用的话,肖将军与我性情相近,最投脾气,我俩又有同袍之情,彼此敬重,就算用我的命去换他的,我也是心甘情愿!”
肖文恺听在耳中,心下感动,忙抬头叫道:“司马老弟,你说得没错,万不可听这个奸狡小人调拨,那石方城万万放不得,我死了不足为惜,只要杀退这些北莽鞑子,我就是死一万回,又有何惧!”
肖文恺脸上像开了染铺,各种颜色开花似的混在一起,头脸肿着,连原本的模样都辨不清了。
东离众将见他如此还有一身硬骨头,心痛之余,更加怨恨燕君虞。人人心里暗自盘算,今日要是双方谈不拢,就杀了此人泄愤,管他什么狗屁皇子,先宰了他,去去心头怒火再说。
东离众将眼中冒火,一副吃人的模样,燕君虞面无惧色,唇边笑容一直未散,他笑道:“父皇听说皇兄被俘,甚为忧心,连夜派了宁大人从新渝城赶来边关,传旨与我,说一定要救皇兄回去。我与宁大人前来,就是有意与东离示好。靖王千岁是明白人,相信你也想早日止住刀兵,两国交好。”
罗铭默然无语,心中苦笑: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与燕君虞,终于还是逃不过两相敌对的命运。
望着眼前谈笑自若的燕君虞,罗铭真有些难以置信。从朋友转变为敌人,自已到现在都还没转过弯来,可燕君虞竟连半点难过、别扭都没有,就这样大模大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倒真是坦荡、潇洒。
转过头,罗铭看向蒋念白,从燕君虞进门到现在,蒋念白就一直苍白着一张脸,静静的站着。他脸上没有表情,甚至连细微的气愤、惊讶都看不见。他冷静得过了头,反倒让罗铭更加担心,几次看他,蒋念白都目视前方,神情淡漠,似乎并没什么不妥。
万事以和谈为重,罗铭重新面对燕君虞,目光中已是一片冰冷。
“来人!带慕容达、何广!”
罗铭一声令下,士兵下去不久,连推带搡带上来两个人。
罗铭指着这二人,对燕君虞说道:“和淡事大,我们稍后细谈。既然七皇子带了肖将军来以表诚意,那我们也不可太小气了。这是前日被东离将士擒来的,北莽骠骑将军慕容达、何广,本王就用此二人换肖将军一个,说起来,你们还是占了便宜!罢了,谁叫东离乃泱泱大国,若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未免要让你们这些番邦小国笑话。”
罗铭一番话绵里藏针,连宁幕欣听了,都不由得暗道一声“好”。
宁幕欣官居一品,是北莽的右丞相,北莽国主石洪升十分信赖此人,他也是石洪升身边一等一的红人。
用肖文恺换不回石方城,这是宁幕欣与燕君虞早就料到的,还未进太平岭,他们就算计到了这个结果。罗铭抓了石方城,一定会用他来换取最大的利益,逼迫北莽国退兵,怎么会轻易肯用一个将军来换呢。
燕君虞点头,宁幕欣挥手让人放了肖文恺,看押肖文恺的士兵立刻抽出佩刀,割断他身上的绳索。
司马鸿急步上前,接住肖文恺,向罗铭告退,下去找军医替肖文恺诊治伤口。
救下肖文恺,罗铭让士兵给慕容达和何广松绑,伸手一推,交给燕君虞。
两边换将已毕,接下来就要谈正题。
宁幕欣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细细将北莽开出的和谈条件,一条一条高声念了出来。
北莽的条件苛刻,意思是要北莽撤兵容易,只要罗铭答应立刻释放石方城,然后划出太平岭以外的五城十八镇,归为北莽管辖,另外开放太平岭做通商贸易往来的交界口,除此之外,还要东离年年向北莽纳贡称臣。
这是些主要的,其余还有些进贡物品和数量的清单,冗杂细致,越听越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没等宁幕欣念完,东离众将就怒了,这还不如痛快打一场呢。
别的不说,只是开放太平岭作通商之用,这一点他们就不能答应。太平岭四面高山,只有一处关隘可以通行,易守难攻,是道天然屏障。这要是答应了北莽的条件,打开关隘,岂不是要东离从此大开门户,敞开大门让人随便打吗?何况还要割去玉龙关至太平岭的五城十八城归北莽管辖,这岂不是要他们出卖国土来换取一时安宁?
米英杰凑到罗铭耳边,悄声道:“大哥,你可千万别答应,你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还要我们年年进贡,银子、布帛就算了,竟然还要东离每年选十个美貌姑娘送去。呸!拿女人来换取天下太平,那还要我们这些男人做什么?我就算在战场上流血死了,也决不干这种缺德事!”
罗铭笑摸他脑袋,“好兄弟,有骨气!”
米英杰得了罗铭夸奖,立刻一扫这些日子连吃教训的颓废,胸脯拨得老高,人也精神了。
罗铭静静等宁幕欣念完,问道:“没了?”
“没了!只要东离答应我国开出的条件,北莽愿与东离两国交好,从此不再动刀兵,百姓们都可安居乐业,再也不必受战火之苦。”宁幕欣说得顺嘴,侃侃而谈,说完将册子递给罗铭的亲兵,转交给罗铭过目。
罗铭接过册子,细细看了一遍,两手较力,轻轻一扯,将那册子撕成两半,抬手扔下桌案,说道:“这些条件本王全不答应。北莽无故犯境,攻入东离国土,这两个月,北莽国的兵将杀了多少东离百姓,抢了多少州府郡县,北莽军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颗粒无存。如今你们开出如此条件,还口口声声说有意示好,未免也太假惺惺了些!”
宁幕欣也不恼,从地上拣起册子,整理好了,重新揣回袖中,回坐位上坐下,饮了口茶,才慢声问道:“靖王不要动怒。既然是和谈,那就一定要以谈为主,谈到双方都满意才行。这只是北莽开出的条件,东离答不答应,我们还可以再做商榷,就算是做买卖,也没有一回就谈成的。”
宁幕欣笑了两声,问道:“我们的条件是说了,靖王也请说说,你们要如何,你说出来,我也好上奏天子!”
罗铭回道:“无他,本王要北莽军队立刻退兵至玉龙关外,通商贸易都可再谈,但一切,都要在北莽军队退兵之后,否则一切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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