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离将士一路穿州过府,又向北走了一个月,再过两三座城池,就能到达北莽都城新渝。
这日,天色已晚,扎下营盘,米英杰看见前面不远处有座小城,就想进城里去逛逛,顺道找个馆子好好吃上一顿,打打牙祭。
和罗铭说了,罗铭摇头说不许。
米英杰耷拉着大脑袋,拉流烟衣袖。流烟看他眼巴巴的,应该是想去极了,这大半年他都窝在军营里,又正是爱玩、爱热闹的年纪,想来也是憋闷坏了。
流烟笑对罗铭道:“我正好也想进城里一趟,营里的油盐都不多了,也该采买添补,我跟英哥儿进城去,买了要用的油盐就回来。”
营中采买等事都有专人负责,油盐等物的添补也自有伙头军管理,哪用得着流烟去操心。罗铭明知流烟说这话是为了找个理由和米英杰进城,盯着流烟看了半晌,却怎么也不忍心板着脸去教训他。
两边正僵持,蒋念白、赵猛等人进来,听米英杰说了此事,心思也都有点活动,齐声说想进城去看看。
罗铭拗不过众人,只好同意大家一起进城,吃了晚饭再回营来。这些日子不是打仗就是赶路,人人都厌烦透了,早想四处逛逛,换换心情。
他们这些人有大半都是抛下妻儿,背井离乡,等到了新渝城后,还有更大的难题等着他们,罗铭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再去较真苛责,否则也未免太不近情理。
小城离得不远,众人一起步行,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到了城门口。守城士兵见他们一伙人足有二十几个,其中大半腰里别着家伙,一看就是些练家子,又身穿东离服饰,实在是可疑。两个士兵把住门洞,拦住东离将士的去路,不让他们进城。
宁幕欣忙凑上前来,从腰间解下鱼符,拿给守城士兵看。
守城士兵位小职低,又没有品阶,连个未入流的小官吏都算不上,自然也不认得那些朝中显贵的鱼符长得什么样子。
拿着宁幕欣的鱼符端详半天,只认得上面写着“北莽右丞相”几个字,士兵不由嘲笑宁幕欣胆大,竟然连右丞相都敢冒充。
随手一甩,士兵扔了鱼符,大声斥道:“我不管你是谁,没有太守的命令,任何可疑之人都不准进城!”
宁幕欣在北莽朝堂上也是个人物,官居一品,除了北莽国主石洪升和左丞相汤乾,谁敢跟他吆五喝六的。立刻变了脸色,怒道:“有眼无珠的东西,你这乌鹊城的太守,见了本官都要下马行礼,你个看城门小兵,竟然敢呵斥本官?叫你们太守来,你不认得我,他却是认得我的!”
此时天都快黑了,那小兵哪肯兴师动众的去叫太守来,横过手中长刀,喝道:“别动!再往前来,我可不客气了!”
宁幕欣更加窝火,他一路跟着罗铭,就受了一路的白眼,刚才拿出鱼符,满心以为小兵会将他们奉为上宾,恭恭敬敬让他们进城去,他在罗铭面前,也算是争得了一些脸面,能一扫近日的窝囊。哪想到这个小兵压根不识货,见了真人还愣说他是冒充的,竟敢刀兵相向,这不是晦气吗,里子没找回来,倒把面子也丢了,怎么能怪他生气发怒。
罗铭等人对视一眼,让到一边,看着宁幕欣把小兵骂得狗血淋头,那小兵一怒之下,挥刀就要砍他,宁幕欣吓得缩头躲避,两个人一追一逃,在城门口闹了起来。
刘喜问道:“我们帮不帮他?”
肖文恺对北莽人恨得牙痒痒,哼笑一声,道:“帮谁?他们那是窝里斗,我看好着呢,咱们上去帮忙,没准宁大人还要怪我们以多欺少,欺负他们北莽人。”故意提高了声音,“我看宁大人玩儿得挺高兴,咱们就退得远远的,在一边看着他玩儿,免得扫了宁大人的好兴致!”
宁幕欣被那小兵追得可怜,头上的巾帻也掉了,连绊了几个跟头,身上又是灰又是土,模样惨极了。眼见东离众将听了肖文恺的话,全都退到百步之外,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心里暗自发狠,立誓一定要东离众将有来无回,再也无法踏出北莽的国土。
正乱着,乌鹊城中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飞一般到了城门口,翻身下马,高声喝道:“住手!”
那小兵急忙停下,回身道:“李太守,这伙人行迹可疑,明明是东离人的打扮,还敢冒充咱们北莽的右丞相。属下正要抓住此人,好好盘查!”
李太守跺脚,骂了一声:“蠢材!”凑近小兵耳边,与他耳语几句,那小兵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惊惶害怕,冷汗直淌,手中的长刀撒手,转身扑到宁幕欣面前,磕头不止。
李太守匆匆向宁幕欣施了一礼,不等宁幕欣发作,已经转过他身边,快步赶到罗铭跟前,问道:“不知这位可是东离靖王?”
罗铭答是。
李太守急忙跪下,“不知靖王驾到,有失远迎,万请靖王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罗铭让他起来,“李大人客气了,请起!”
罗铭言辞客气,脸上也是云淡风清,毫无波澜,李太守一时摸不清罗铭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急又解释道:“靖王有所不知,下官三日前已经接到靖王千岁要从乌鹊城经过的消息,那位传信的贵人一再吩咐,要下官好生款待靖王,下官也早就在太守府里做好了准备,只等靖王前来。因为今日天色已晚,下官一时疏忽,未能及时到城门处接驾,实在是死罪、死罪!”
李太守一脸惊惶,罗铭忙笑着搀他起来,“李大人也太言重了,本王只是一时兴起,想进城中看看,也并未提前知会与你,哪有什么死罪之说。李大人还是快快起来,才好说话。”
李太守这才长出了口气,心道:幸亏这个靖王不像宁幕欣似的,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不过,只要他这次款待好靖王,从此后有那位贵人在他背后撑腰,他就再也不必去宁幕欣这样的奸狡小人跟前谄媚讨好了。
站起身来,李太守抹了头上冷汗,整了整衣冠,吩咐士兵大开城门,迎罗铭等人进城。
李太守在前引路,躬身说道:“下官已遵照贵人的吩咐,在太守府中备下薄酒,给靖王千岁接风洗尘。”
罗铭听他两次提到“贵人”二字,不由问道:“本王远道而来,在北莽也并未与谁相熟,不知大人口中所说的‘贵人’,是哪一位?”
李太守面露难色,“这,那位贵人不让下官言明,千咛万嘱,只说好生款待靖王与蒋大人,其他的,却是一句都不让下官说的。”
罗铭也不为难他,跟着李太守进了乌鹊城,又与他客套几句,就回绝了他进府饮宴的邀约。
“本王与众位东离将官初到北莽,想看看北莽国中的风土人情,我们进城里转转就走,就不去李大人府上叨扰了。”
李太守闻言,一时心内惶恐,有心再说些邀请的话,但又不敢十分强求,犹豫半晌,还是躬身相送,一直送罗铭等人到了十字街头,安排下一队人马暗中保护,才安心上马走了。
乌鹊城不大,却也热闹繁华,长街上人头攒动,道路两边买卖商户林立,一派安宁平和的景象,看来前方的战事,并未波及到这座小山城。
罗铭等人边走边看,发现这座小城中售卖木器、漆器的商户最多,各色家具雕工细腻,花纹并不繁复,却朴实耐看,能兼顾美观和实用。
宁幕欣缓了半天,这会儿又活了过来,跟在罗铭身边,一件一件如数家珍,指着一路上看到的各种景致,说起这座小城的历史由来,以及城中最出名的吃食。
“这城名叫‘乌鹊’,别看城小,在我北莽国中却是大大的有名,不只因为这城离京师不远,算是咽喉之地,还因为城中盛产木器,漆器,几乎所有全国有名的工匠都集中在此处……”
宁幕欣滔滔不绝,细数乌鹊城中有名的事物。他也不愧为一国右相,博古通今,文采风流,说得又有趣又生动,东离众将虽不屑此人为人,表面上都对他不假词色,可听他说得热闹,不由得跟着他的话头,一一去看他指出来的地方。
走走停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众人都觉得饿了,四处打量,想找个酒馆吃饭。
宁幕欣指路,说乌鹊城中有一家名叫“富贵楼”的酒馆,酒馆里有道名叫“花开富贵”的招牌菜,在京郊一带都是出了名的。
罗铭问过众人,大家都同意晚饭就去富贵楼吃。
还没到富贵楼门前,远远的就有个小厮打扮的孩子跑了过来,打千儿问好,笑问道:“不知众位大人中哪位是蒋大人?”
这小厮才八/九岁的年纪,模样白净,身材瘦弱,一脸的机灵劲儿。
蒋念白心中纳闷,上前应道:“我是!”
那小厮喜道:“小的是富贵楼的伙计,掌柜的知道您要来我们富贵楼用饭,特派小的来接您呢!”
罗铭等人都是一愣,他们提议到富贵楼吃饭,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这富贵楼的掌柜,莫非是长了千里耳,才能知道得这么快,还派了小伙计来接他们?
蒋念白起疑,若说李太守知道罗铭会来,还算可以勉强说通,他身在官府,也许有公文往来提到了罗铭的形踪。可这个小厮一张口说话问的就是自己,可就大大的可疑了,自己在东离时,京城酒楼的小伙计也未必会知道他,何况这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能知道他名号的,只怕是少之又少。
蒋念白悄对罗铭说道:“这其中定有古怪,我们还是不去的好。”
罗铭轻轻点头,自从进了乌鹊城,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儿,他们的形动好像都被人盯着似的,每到一处,都会有人提前知道。
东离众将也纷纷点头,此处毕竟是北莽的国土,他们这些人万事都要小心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可疑之处,不管真假,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罗铭带着众人,转身要走。
那小厮见了,急忙伸出两臂阻拦,“蒋大人可怜可怜小的,若是请不回您去,小的就得被掌柜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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