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薄煎饼是北地常有的吃食,一勺面糊,用刮板推开,撒点葱花就够了,沧州城里常见,跑活的抗包的砖瓦泥匠都喜欢买,便宜且顶饱。
许是因为这吃食太过小家子气,因此没叫人带到南边来,倒便宜了何霜降,能借着机会先挣上一笔。
这摊煎饼说简单也简单,重要的就是火候,还有她特制的这口锅,除了那家铁匠,谁也不知道这锅跟底下的炉子是个什么构造。
一时半会这生意还抢不走。
何霜降只见别人做过,她自己不曾上过手,因此先在家里试了一遍,她不大会生火,幸好有何大牛把控着底下炉子,上面只消一边转一边摊开就好了。
中午还剩了不少菜,周老先生是不可能吃剩菜的,若非得已,她自己也不愿意吃。至于何守文她如今是懒得管,吃的啥她也不想过问,周老先生愿意叫他一道吃她也管不着,每日留够了自家的分量,其他全送过去了。
中午何霜降跟何大牛俩人捣鼓煎饼,饭倒没怎么吃,中午还剩了几块腊肉,一盘土豆丝也没怎么动过,何霜降突发奇想,把菜放到煎饼里头。
煎饼外面一圈有点硬,靠中间还是软乎的,包着菜也不漏。
放上菜,三下两下卷好一张饼,一切两半,递了一半给她爹。
薄薄的饼皮裹着腊肉跟土豆丝儿,吃起来鲜香,滋味够,就总觉得少点什么,看着橱柜里一小碗豆瓣酱,这才想起来,用小勺子舀了一点,抹在饼上,这下再吃,果然这味道更足了。
何大牛匆匆忙忙吃完,催促何霜降重新摊一张饼,马上还要带回去给张氏,今儿耽搁了不少时间,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急匆匆走了,再待下去,就到下半晌了。
等人走到门口,何霜降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追出去
爹!明儿别忘了带米粉跟大酱!
恩,晓得了
既然这饼子能裹肉,那也能裹鸡蛋,白菜,总之想裹啥裹啥,原本想当个顶饱的小吃卖,想不到还能做出花来。
既如此,明个她就负责摊饼子,让爹管着那边已经做好了的南瓜粥跟南瓜炖牛奶,还有卤蛋。
这几日箱子里的铜板,加加减减,就剩了二百来文,原本想将云香给的一两银子用了,结果第二天生意不错,用来买东西尽够了,便没有用。
这钱过几日还是得还给她,哪怕真的借,也得打上借条不是。总之这份心意她收下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跟别人借钱的,觉着心里不舒坦。
这摊子生意暂且这样有声有色的摆起来了,每日进项也越来越多,这饼子一出来,更是引得他们这位子不好的处儿成了旺市。何大牛自己打的桌子早就搬过来了,拢共三张,单留出一张给妇人孩子做,剩下两张坐的都是大老爷们。
十来个位子,一上午都是满满当当的,时不时听见吸溜南瓜粥,再吃上一口煎饼的声音。
一个煎饼两文钱,加料另算,目前可以加的就是腊肉,煎蛋,土豆丝,炒白菜。
加素菜一文钱,荤菜三文钱,何霜降对外说的也好听,上谁家也买不到腊肉,何况这油煎的鸡蛋,不管是腊肉还是鸡蛋,瞧着都油汪汪的,闻着也让人流口水。
再一个就是何家自酿的酱,这个味儿独特,吃起来也香,吃惯的人都上瘾,必须得天天来买一个,不买似乎就缺点什么似的。
跟何家摊子的门庭若市相比,那边卖阳春面的摊子就显得分外可怜起来,一开始这边人多,何霜降家朝食卖尽了,不少人懒得走动,就转身去买隔壁摊子上的东西。
结果一尝,呵忒,这什么味啊!
原本七分的味儿,再跟何霜降做的吃食一对比以后,就剩了三分。
那家女人每日气的锅不对锅,碗不对碗的,动静大的只差把桌子推倒了。人家客人也不愿花钱买脸子看,自然是更不愿去她家了。
倒是那家男人,一直跟往常一下,默不吭声的下着面,时不时撞到何大牛的眼神,也忽闪一下,随即偏过头。
何霜降每日只有那么些精力,多得实在分不过来,每日能卖的东西也少,虽说大家一时图新鲜,愿意排队来她这儿买,时日久了加上天一冷,谁也不愿意遭这罪啊。
另,贺婶子家的奶牛渐渐不产奶了,昨儿也就提了小半桶过来,今儿不少婶子抱着孩子排了半天队,结果啥也没吃上,这让她不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这牛奶没了,南瓜炖牛奶也该下了,何霜降看着桌上的鸡蛋又开始发愁了。
冬天鸡也是不下蛋的,准确说天冷以后都不愿下蛋了。这茬过去,接下来买啥呢?何霜降急得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田里没啥活儿,家里也有张氏看顾,因此何大牛才能过来帮衬她,否则她一个人着急忙慌的,肯定不行。
甭管后面买啥,这眼下的生意还得看顾好,别回头芝麻西瓜都丢了。
南瓜牛奶不卖了以后,红枣米糕被摆上了摊。
她花了一下午,将原本就会做的米糕重新研究了一番,势必要做出味道绝不一般的样式。
将米粉加糖和匀,再加去了核的红枣,和匀了以后装进模子里,擀平整以后直接上锅蒸,里头加了发面,加上火候掌握的好,蒸出来的红枣米糕蓬松柔软,空气里漂着枣味儿,又混着新米才打出来,那种沁人心脾的甜味儿,直直抓着人的肚子,叫人止不住咽口水。
等蒸笼上的白气散了,何霜降这才看清里头的米糕。
之前做月饼,是何大郎画样,何大牛刻的模子,顶不错的,等大哥回来,又叫他画了个样子,做梅花形状的。何大牛这木匠手艺叫何霜降打造的愈发纯熟,做了一个大模子,上面刻着十几朵细腻的梅花,每个梅花占了一小格,乍一看都一样,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比如有的是单瓣,有的是重瓣。
等模子凉了一些,何霜降一手拿着一块湿布,将模具倒扣到案板上,手按着底,轻轻一晃,一个四四方方的框子就脱下来了。
刻着梅花的底却没那么好脱,得盖上湿布,等凉透了以后方才好拿下来。
何霜降也不急,仔细打量已经脱了模的侧面,红枣也被蒸透了,边缘化掉的部分将雪白的米糕染上一点棕红的印记,倒也印了几分雪中红梅的韵味。
等完全脱了模,沿着红枣模子留下的横线竖线,用刀切成一块一块孩童巴掌大的糕点,每块上面都映着梅花的形状。
轻咬一点,入口绵软。真叫何霜降描述,她也不似文绉绉的秀才公,立时能咏出一篇好诗文来,此时只能下里巴人的感叹
真好吃啊!比娘秋日里摘的棉花还暄软
明儿南瓜牛奶就不必再卖了,这红枣本就是女人补身体常用的,不用说都知道补气血。
的确,这红枣糕受欢迎程度比起南瓜牛奶,只多不少。
红枣糕早起蒸好,放在垫着布的箩筐中,框沿盖上棉被捂着,谁想要就掀开一角,小心翼翼拿出一块,生怕跑了热气。
虽说盖上了被子,但这香味味照样透出来了,加上不少人买了一块又买一块,不少人都好奇,也买了一块尝尝,一尝也止不住了。
今早红枣糕没敢多做,毕竟第一回,周老先生也爱吃这个,不是那种发腻的甜,是枣和新米自带的甜味儿,加上软乎,不费牙,搭上南瓜粥,吃起来身心都松快。
主要是这枣糕可以拿荷叶包着带走,桌子又空出来了,连带着煎饼和白粥也多卖出去不少。
只是南瓜炖牛奶不卖了,还得另寻一样可以喝的代替这。何大牛有个主意
不如我跟你娘早起磨些豆浆?反正这颜色瞧着差不多,拿来炖南瓜试试?
何霜降扶额那可都串味儿了,要不就单卖豆浆吧,也是门生意,早上喝着人暖乎
何大牛每每磨豆腐,都会留点出来,给家人煮上一碗,说是养人,喝了对身子好。这豆浆若不加糖,喝起来简直受罪,要想卖,自然是得加糖的。
天愈发冷,何大牛每日来头上都带着狗头帽子,里头絮了棉花,两个耳朵开了口,口上缝了两块耷拉下来的布头,这帽子到了冬天,基本人人头上都戴着一顶,瞧着乡下土狗的头一样,因此这帽子也被称作狗头帽。
何大牛把张氏让带过来的帽子盖在她头上,另外两顶让何霜降给何大郎还有石头。
不能叫石头了,永安,过了年就十岁了,不能再叫小名了,原先算命先生说石头哦永安活不过五岁,让起个贱名养着,想着石头最硬实,就起了这么个名儿压着
何大牛眯着眼睛,又在回忆从前
如今过了那道生死坎,再加上年岁也大了,跟着周老先生后面念书,再叫小名反倒不像话
知道了何霜降煮着豆浆,朝底下烧火的何大牛赢了一声。
除开要卖的,又留了一碗在小蒸笼里热着,回头周老先生起来,也能尝尝这新鲜味儿。
摊子上摆的吃食愈发多起来,南瓜粥,红豆粥,白粥,红枣米糕,南瓜糯米饼,豆浆,还有这煎饼,卤蛋也暂且歇了,自家鸡都不下蛋了,村里其他人家攒的蛋也都叫她爹买的差不多了。
煎饼生意不少人眼热,清水城前几年不少从北地过来的人,自然见过这饼子,平底的锅好做,就是底下的炉子不好弄,从前要出远门,才会烙这样的薄煎饼,轻巧不说,还顶饱。
因此都是用平锅架在自家灶上弄的,这能拉着到处跑的灶,除了卖煎饼的,谁也不知道怎么做。
煎饼里头裹上菜,饼价就翻了番,不少人家都眼热,可惜也无法,都不知道何霜降那个小灶是如何打出来的。
不过就是有人知道怎么做也没用,他们没摊子,推着这灶偷着卖吃食,没一会儿就给逮住拉牢里去,挨板子受罪。
隔壁那卖面的夫妻俩更是眼红,四处打听了很久,这才在何霜降先前去的那家铁匠铺问到了。
原本这铁匠铺也懒得理会这两人的,这几日不少人都来他家铺子里问,问的他不厌其烦,这次本来也不打算说,先前都答应过那家小娘子,还签了个什么契书,说好了不讲出去的。
无事,什劳子契书,那小娘子耍你顽的罢了,你娘子跟我还是同村,小时候一起玩的哩!
这这汉子原本威严的神色,听人提到娘子又软了耳朵,不过还是不肯说。
卖面娘子见此,转身打算离开,想想又笑了两声本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你不愿说便罢了,年初回娘家,春花说你啥都会打,我还当你什么都会做呢
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激的打铁汉子气愤难当,更加不愿意回话了。
不过也不知道这女人在他娘子上了什么眼药,回去以后他娘子就大发脾气,埋怨他使她在同村娘子跟前丢了丑。
这汉子日日在铺子里打铁,哪知道外面卖的煎饼夹菜所用的小灶是他铺子里做的,心里想着这灶锅怕就是那小娘子自家用的,况且一个小姑娘拿的契书,想必没写什么紧要的内容,看都没看就签了,这回心里有些疙瘩,却没太在意,等卖面娘子再来问,便干脆的说了。
这卖面娘子也是聪明人,问到以后也没声张,悄悄跑到娘家哥哥那铺子打成了,要说这玩意儿说难也不难,只有些关窍,非要提一句,才能恍然大悟。
第二日瞧着何霜降那边围着一圈人的摊子,也只对着那边冷笑,死丫头片子,等我的锅灶来了,看你能得意几时。
何霜降自然不知道这边的小九九,每日收钱做饼还来不及呢,哪来的闲工夫去眼红别家摊位,就是别人生意比她好,她率先想到的也是自己哪儿做的不够,而非巴望着人家倒霉,好叫她一家独享这门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