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很快就被一笔带过了。
司宙不愿意多说,陆旗自然也不可能逼问。这种事情应该是属于他们这类人的机密,一旦泄露出去,司宙说不准会受到影响。
陆旗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呆。
还好碰见的是自己,要是碰见了心怀不轨的人可怎么办。
房间里的灯有些昏暗,司宙在陆旗的帮忙下给卧室和客厅都换了新的灯泡,坐在地上直喘气。
“大概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没问题。”
两人简短地交流了两句,就各自坐在已经破洞的沙发上开始了发呆。
说实话,他们两个毕竟不熟,甚至各方面都可以算是毫无交集,此时会坐在一起其实才更不可思议。
陆旗倒是不怕这种尴尬,他从上学时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尴尬,一群人围在一起聊天,只有他刷着手机上的新闻就能过得很惬意。
但是司宙似乎完全不习惯。
“要吃苹果吗?”司宙凑上来,手中拿着两个大得出奇、正在滴水的苹果,“干了这么久活,肯定饿了吧。”
“谢谢。”
陆旗苦笑着接过苹果,看着司宙像仓鼠一样开始咔嚓咔嚓啃苹果,那双眼睛中还写满了邀请,让他不得不也开始啃苹果。
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尴尬当中。
十五分钟后,司宙从沙发后方探出了头,也不知道他何时跑到那里去的:“陆旗,要吃青团吗?这是从我最喜欢的那家店里买来的。”
“……”
陆旗虽然习惯了谈影和无言的神出鬼没,但是面对接近一米九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司宙,他居然有一点受到惊吓,表情变得极其微妙。
司宙拿着一盒青团,从后面俯视他。
“谢……谢?”
陆旗接过包装袋,片刻后问道,“司宙,你介意和我一起转转这栋楼吗?”
司宙的眼睛一下变得亮了起来。
他也太好懂了,陆旗忍不住想叹气。不过他其实也正有要转转这栋楼的意思,所以顺水推舟罢了。
“稍等一下,我拿一下我的包……”
司宙说完,就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皮夹。这个皮夹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但是司宙更珍视的似乎是皮夹之中的东西。
他从里面又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袋,布袋隐约呈现出一个圆形的形状。
在他掏出那个布袋的同时,陆旗的影子颤动了一下。
那里面装了什么?
陆旗忽然有了一点熟悉的感觉,就像那袋子里装着他认识的某样东西似的,“那是什么?天师的符咒吗?”
司宙微微一笑,温柔地看向那个袋子,然后将它握在掌心,“是我的护身符。”
……
……
楼梯上只有砂土和灰尘。
墙壁曾经被粉刷过一次,不过到了现在,也变成了黑灰色。许多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只有这些生物永远不畏惧什么闹鬼的传言。
司宙微微低头,才能够从楼梯的转角处安然上楼。
看来这栋楼在建造时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多,作为住宅有够不舒适的。
陆旗提议从顶楼开始,司宙也点头同意。
“我来开路吧!”
他对着陆旗比了个大拇指,一手捏着布袋,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陆旗总觉得,司宙像是个大只的小孩,仅仅是体型偏大罢了。
他摇了摇头,跟在后面,影子落在不再雪白的脏污墙壁之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在他们上楼的脚步声当中,微妙地混入了不和谐的声音。
好像是某人赤足踩在这布满砂砾和灰尘的地面上,所导致的欢快声音。这让陆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许多孩子就喜欢赤足跑来跑去。
哒哒哒、哒哒哒哒……
司宙对探索充满了兴趣,和陆旗之间很快就落下了大概两三个身位的距离。
哒哒哒哒哒哒哒——那脚步声似乎漫无目的,一会儿跑上来,一会儿又跑下去。然而,那声音在陆旗身后戛然而止了。
陆旗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似乎被扯了一下。
只是轻轻、轻轻的扯动,没有任何的恶意。陆旗的头微微偏了一瞬,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回头。
这种情况,不回头比较好吧?
不然很可能遭遇危险。
陆旗于是决定不予理会,然而,那个家伙像是跟在他身后一样,脚步很轻。
他的衣角再次被扯了,比上次重一些。
陆旗终于忍不住回过头。
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节又一节阶梯,倒是能看见灰尘之上留下的鞋印——那是他和司宙留下的。还有一些凌乱重叠的、小小的脚印。
就在他回头的刹那,脚步声再次响起。
哒哒哒哒哒,混合着轻快的笑声。
陆旗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后跌去,就像是有人在他面前推了他一把似的。力度不大,但是足以让分神的人失去平衡。
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又响了起来,似乎非常畅快。但陆旗并未跌倒,墙上漆黑的影子当中,一只苍白且骨节分明、看着有些可怖的手伸出,将他的手腕紧紧握住。因此,陆旗只是微微一晃,就停下了。
“……果然是个小孩。”
他抿起唇,“我最讨厌的就是熊孩子了。”
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啊——啊——咦——咦——
畅快的笑声又响起,但到一半时则变成了迷惑的声音,似乎它搞不清楚,为什么陆旗没有摔倒。
哒哒哒哒哒。
但它并不在意,又赤着脚,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了。
陆旗看着自己的衣角,上面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指印,看上去像是沾满了灰尘的脏手留下的。
他忽然理解了。
那孩子……大概是在恶作剧。砸到夏温瑜的头,害得租客精神失常,让谭天翰摔断腿,似乎对于它来说都是恶作剧。
小孩的善恶就是这样,丝毫没有什么界限,更别提它可能是只充满怨念的鬼。
“陆旗——陆旗——!”
司宙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在哪里?”
“我马上就来。”
陆旗回应着,走上楼梯。
……
……
天台的门被锁住了,看样子是很久之前就锁起来的,粗壮的铁锁链早已锈死。
五楼的地面一片斑驳,留有一些焦黄色的痕迹。两扇木门已经摇摇欲坠,陆旗找到钥匙,很快就打开了门。
一股混杂着腐烂味道的陈旧气息从门中冲出,陆旗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司宙用手扇了扇风:“好像上一任走得很匆忙,什么都没带走……”
“看得出来。他连外卖盒和没洗的衣服都没带走。”
陆旗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地上堆着许多不知具体用途的垃圾,还有撕裂的衣物。家具则只剩下一张床板、早就摆着的桌椅,整个房间一览无余,空旷无比。
滴答、滴答、滴答。
有水滴落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大概是因为太过空旷,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司宙走进厕所,里面还是老式的蹲便,便池的边缘有一层偏黑的污垢凝结着,瓷砖上也存在多处破损。
水池的上面,留有一个并不大的凹陷,呈现正方形,似乎是放镜子的。然而,如果作为用于洗漱的镜子,这个正方形未免太小了些。
陆旗比划了一下,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
这能干什么啊?
“为什么没有镜子呢?”
司宙说着,试着拧动水龙头,随着咔哒一声,他手上多了半截水龙头。一些水从另外半截水龙头里喷出来,还伴随着一些黄色的锈。
他十分心虚:
“我会赔偿的。”
“没事,这是水龙头的问题。”
陆旗随口安慰着,顺便一把按住司宙想要去摸凹槽的手。
司宙眨了眨眼,“我想看看。”
他真的曾经解决过多起灵异事件吗?
陆旗道:“司宙啊,你知道恐怖片里最容易死掉的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第一个去睡觉的人。”
“……是作死的人。”陆旗轻声道,“所以我们不要作死。”
司宙乖乖地点了点头,但是他的手还呈现着一种跃跃欲试的状态。他们对视良久,最终,司宙还是没有真的去碰那个凹槽。
“水龙头要先堵上……啊,不流了?”
司宙心心念着被他大力扭开的水龙头,想要把水堵上,但当他看过去时,水已经不流了,只剩下一些水滴滴答滴答地流入水池。
而陆旗记得很清楚,夏温瑜的资料里说过,现在二楼的水和电都是被切断了的,五层楼里,理应只有一层的水电能用。
“快走吧。”
他催促着司宙,率先走出厕所。
五楼的布局和一楼没什么区别,不仅如此,其实五层楼的布局都无区别。当年留下的痕迹也早就被抹除,再也找不到。
片刻后,司宙钻进二楼,这是最后一个楼层了,他心中的期待感也被磨得差不多。
这栋楼实在是很没意思。
陆旗任由他在里屋乱逛,独自一人站在客厅。
昏黄的光照在空旷的房间内,他的影子变得有些淡。放眼望去,二楼客厅只有几个破败的凳子,其中一个还缺了一条腿,斜着躺在了地上。
吱呀——
吱呀,吱呀——
陆旗的瞳孔骤然紧缩。
吱呀——
他没有看错,其中一个椅子正在摇晃!
四条椅子腿的钉子似乎没有钉好,使得这张椅子坐上去就会开始摇晃。陆旗估摸着,若是自己坐了上去,椅子肯定会塌掉,司宙就更不用说了。
但现在,椅子上什么都没有坐,只有一团空气。
吱呀——吱呀——吱呀——
四条腿来回摇晃着,频率更快了,好像那个坐在上面的空气人正在晃动自己的身子。这让陆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很多小孩子都喜欢晃荡自己在幼儿园的专属椅子。
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咔咔——咔咔——
摇晃的频率越来越大,最终,椅子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痛苦声音,下一秒似乎就要脱离椅身。
吱呀吱呀吱呀——
摇动的声音就像是在笑。
“如你们所见,什么都没有,这栋楼几乎算得上平凡。”司宙端着摄像机,从里屋走出,口中还在讲解着,“或许今夜也什么都不会发生……陆旗?你在看什么?”
啪。椅子倒在了地上。
陆旗收回目光,“没什么。”
“那我们先回去吧,天要黑了。”
“嗯。”
陆旗点了点头。
他们并肩走下楼去,司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陆旗的背后并无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