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长得并不算特别标致,但好在珠圆玉润,眉眼间不时便流露出一股子娇态风韵来。
小丁是李管家买来府里守药房的,进府来没过半年,就和珍珠熟络了。
小丁本就年轻力壮,来江府前也曾在其他官僚家做过粗活,不仅懂得药材医理,也生了一身蛮力。
可饶是他再气盛,也不敢随意和府里的丫鬟私通的。
也是后来听珍珠说等攒够了银钱她要把自己的卖身契赎回来,出府去安心过日子,他才起了心思。
珍珠也不回绝,半推半就地同他好上了。
和珍珠好上之后,小丁更想早些摆脱做下人的苦差,可他只是府里一个小小药房伙计,攒不下许多银钱,于是便打起了别的主意。
因着府里只有他一人在打理药房,平时购置药材的时候,就虚报价钱分量,加之这边有珍珠的帮衬,便把那些多出的分量全都记到二太太头上。
二太太要的都是上好药材,自然也不会多过问,李管家懂得分寸,即便瞧出数目有些异样,也不敢干涉二太太的事。
府里太太小姐多,尤数老太太,二太太和六小姐来药房抓药最勤,一到节日和年关,他就得出府大手置办一趟。
一开始,他不敢动作太大,只多记上十几两银的药材,越到后面越顺手,胆子就大了些。
这回老太太犯头痛,需要大量进药材,林林总总地算起来。他从中捞了好几百银。
本以为这是苦日子到头了。兴冲冲地把私蓄拿给珍珠瞧。还憧憬着等他们离开了江府,就在蓟州安家,开个小药铺子或是做门小买卖,成家立业养胖娃子。
可谁料到了这节骨眼儿,珍珠却变卦了。
两人为这事争执了不少回,以至于到后来珍珠索性对他避而不见了。
他以为珍珠只是一时糊涂了,便也作罢,心想等上一阵。她就会想通。
也是上回大太太在雪地里罚了跪,冻伤了膝盖,需要敷药。大太太房里的翡翠不识药,才喊上他去大太太院子那边跑了一趟。
他只是府里下人,自然是不敢进大太太里屋去的,当时他只是侍立在帘外,悉心嘱咐着翡翠如何捣药草给大太太敷膝盖。
正巧这时,收拾利落的二爷江永骏也跨进门来。小丁连忙退让到一旁,甚至未敢抬眼去看江永骏的脸。
可二爷江永骏从他面前走过之时,一股子姜花香气扑鼻而来。小丁顿时怔住了。
珍珠之前老是向他抱怨说常常胸腹闷痛,他想着姜花能活血化瘀。便抽空出府去寻,岂料这蓟州没有一家医馆有姜花,他只得连夜赶去了京里,也只买到一盒子姜花粉回来。
后来珍珠缝了一个小香包,把姜花粉全都包里面了,说要随身带着。
小丁在闻到那熟悉味道之后,下意识地微微偏头瞧了一眼,顿时一愣。
珍珠的姜花粉香包,竟跑到江永骏的腰间去了!
后来,他从府里丫鬟下人的口中打听到,二爷近日来也有些胸腹闷痛……
小丁仍是不愿相信,趁着给大太太送药材的机会细细留意二爷江永骏所住的西厢房那边。
果然,有好几次都远远瞧见珍珠行色匆匆地从那边走过来。瞥见他在大太太院子这边,索性躲开去,从游廊另一头绕回了二太太屋子去。
小丁气得牙痒痒,再想想珍珠的忽然改变,看来也是因着这个原因。
“人家可是江家少爷,你别想着真能攀上那高枝儿。”珍珠穿好衣裳准备要走时,小丁才不冷不热地说出这一句。
珍珠的脸颊依然有些红,却是横了小丁一眼,推开小门,出去抓起那台子上的小铜盒子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停下来,鄙夷地冷哼一声,道:“攀不攀得上那是我的事,你要是敢把咱们俩的事讲出去,到时候我有二爷保着,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丁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了,想把话讲明白让珍珠好生权衡利弊,谁料却得到这样一句话。
他气得全身发抖,操起一旁的空药罐子朝门口砸去,骂道:“不要脸的臭娘们,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能耐!”
珍珠快步往外走着,才躲过了那飞来药罐子,小跑几步回过头来朝门口白了一眼,又理了理衣裳头饰,快步往回去了。
小丁气了一阵,瞥见这一地杂乱,心中更加烦闷。
冷静了好一阵子,才裹好长袄子准备起身来收拾。
刚弯下腰去,门口却传来一声低呼。
他愕然抬起头来,对上了千柔惊讶的脸。
“这是怎么了?”千柔问了一句,便快速四下张望。
小丁心跳徒然加快了,没想到这大正午的居然还有人过来这边。
他快速扫了扫这药房里,又瞥了瞥自己身上,幸好他方才心想着外头冷,才把长袄子都裹牢实了才出来的。
千柔应该是瞧不出什么来的吧?
他眼珠左右摇摆了两下,瞥了瞥地上,嘿嘿一笑,解释道:“这天儿冷,我手冻僵了,一个没拿稳,就摔地上了。”
说完还故作神秘地看着千柔,低声道:“这些我都会自己掏银子补上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千柔敛敛眸,又笑了笑,道:“我平白嚼这些舌根儿做什么?更何况怎么得罪得起你?这不,三小姐让我来取药呢,你看在我守口如瓶的份儿上,可别以次充好。”
小丁见千柔这样好说话,连忙堆上笑,道:“哪敢哪敢?给主子们的药材我都不敢有半点儿怠慢,不知这回三小姐是需要熬什么药?”
千柔笑着摇摇头道:“咱们三小姐没病没灾,哪需要服药?只是三小姐四处寻一样花草却不得,后来一想,药房这儿兴许会有。”
小丁一面讨好笑着,一面匆匆收拾地上的碎渣,顺着问了句:“是哪样?即便是没有,我这儿也去给三小姐弄来!”
千柔敛目一笑,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三小姐要的,是野姜花。”
小丁一怔,捧在手里的碎渣再次哗啦啦地一下,掉了满地。
千柔眉眼一凝。
小丁看了千柔两眼,咧开嘴尴尬地笑笑,弯下身去快速捣腾着:“放心放心,一定给三小姐弄来,一定一定……”
千柔眼神快速扫了扫药房内,最后只点点头笑道:“能弄来便好,记得放在心上,三小姐可催着急要呢。”
小丁点头如捣蒜,一边收拾着,一边略显心虚地抬起眼来偷瞥着千柔的脸色。
千柔也没再多讲什么,嘱咐了两句要他仔细着点儿别弄伤了手,便转身回去了。
小丁匆匆收拾好残渣,回屋到木凳上坐下来,吓出了一身虚汗。
千柔回到素雪房间,把小丁那边的反应一一讲给素雪听了。
素雪翻开一页书,只是笑笑。
“小姐,那接下来还要不要……”千柔试探性地问着。
素雪抬眼打断她。
千柔很懂得察言观色,便住了嘴。
素雪目光缓缓落在糊了云母片的花窗上,小丁和珍珠就好似藏在草垛里的蛇,只需稍稍打草,躲在里面的蛇便会乱了章法。
可她目前还不想逼得这两人现出原形,一来,还不到时候,二来,她要钓的,是更大的鱼。
翌日,蓟州迎来了最大的一场雪。
城东的官道上,一个个鸦青色的人影在白雪皑皑中缓缓移动,他们摇着手中大扫帚,正费力地清扫着地上积了一整夜的厚雪。
一辆黑漆齐头平顶大马车从中缓缓驶过,青蓝色锦布帘子微微挑起一个缝儿。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快速瞅了外头一眼,似乎又嫌冻人,连忙放下了。
“少爷,已经进了蓟州了。”多福一边说,一边取来小夹子把锦布帘子夹得牢牢实实,不肯让一丝儿冷风溜进来。
裴烨如梦初醒地睁了睁眼,扫了一眼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紫貂皮长袄,顿时蹙起眉。
“关那么死做什么?想闷死我啊?”他一面不耐地扯下身上那厚重的长袄子,一面伸出手要去撩起帘子。
多福见状连忙以身相挡。
裴烨目光一沉。
多福连忙嘿嘿一笑,道:“少爷,少爷您就坐好吧……出门的时候夫人可吩咐过了,蓟州这边风雪大,千万不能冻着您……哎啊!”
多福话还未讲完,就见那紫貂皮袄迎面飞来,将他整个头都罩住了。
他刚折腾着把皮袄扯下,一股寒风就迎面吹来,冻得他打了两个摆子。
“嗯,总算又回来了……”
裴烨一脸惬意地打起帘子朝外面望着,风吹起他领口的风毛向后翻飞,他望着茫茫雪地,眼神陶醉。
多福却在他身后打着抖,只得就近地拿那件紫貂袄子裹住自己。
裴烨这边儿神清气爽地欣赏完了雪景,再放下帘子来,多福已经冻得直吸鼻涕。
“少爷,从城东这条官道一直走,可以直接跨过蓟州回京城,这是最快的一条路了。加紧赶,今日便能回府。”
多福瞧出自家少爷似乎又来了兴致,害怕他又说要游玩几日,于是连忙从旁怂恿。
裴烨淡淡扬了扬眉,口中轻声念道:“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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