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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公寓里出来的,她忍着脚疼走到宽阔笔直的马路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冲进车河,一了百了。
她的自尊和骄傲,她的爱情,都被蒋兆东丝毫不吝惜的丢在地上,然后狠狠地碾上一脚。
她出门前的那一刻,看到穿着蒋兆东衬衫的女人从卧房里走出来,那一双标准的丹凤眼里充满了挑衅与得意。
纪念敢说,那个女人没她漂亮,没她身材好,没她皮肤白,但她不得不面对——这女人比她讨蒋兆东喜欢甚至上了他的床——这一残酷的事实。
纪念拿出手机,翻开号码本,手指在一个号码处停留许久,按下按键。
电话那头却一直是忙音,无人接听。
无助的挂断通话,浑浑噩噩的在街道漫步。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电话突然响起来。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名字,纪念那些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都涌出来。
“哥。”
纪念的声音透出音筒传进耳朵里,千里之外的纪翊不小心打翻了桌面的墨盒,“纪念,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我没哭。”她一边回答着,一边伸手去抹脸颊,“没有,我就是想你了。你去年过年都没有回家,我都两年没见你了,特别想你。”
虽然两年没见,但纪念撒娇时的表情时不时还会浮现在脑海里,纪翊宠溺的笑笑,说:“既然这么想见我,如果我告诉你十天之后,你就能看见我了,会不会开心的跳起来?”
“?”纪念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真的要回来了?”
纪翊是纪家夫妇的亲生子,虽然与纪念并无血缘关系,但纪念知道,哥哥一直是最疼爱自己的,那种疼爱又与爸爸妈妈不同,因为那是无关任何利益的,他对她好,只是单纯的对她好,并非是想利用她去得到什么。
纪翊比纪念年长两岁,他大学在北京读的,大学之后每年只会回家一次,每次待不到一个礼拜,近几年更是难见他的影子。
纪念偶尔也会打电话过去,向哥哥撒娇,央求他回家看看。
纪翊总温和的告诉她,再等等,再等等我一定回去。
等什么?纪念有次在电话里问他。
他说,等我再遇到让我心动的人,我带回去给你们看。
纪念吸了吸鼻子,把剩下的眼泪逼回去,不忘记问他:“哥,是遇到让你心动的人了?”
电话那端有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一声沉着的笑声:“算是吧。”
真好。纪念想,总有人是幸福的,那就好。
*
纪念离开时,蒋兆东注意到她受伤的脚腕,他突然想起那天她被他一把甩开,是不是那时受了伤?但她并没有告诉他。
就在今天中午,纪念给他发短信,为那天的事道歉,还说会为他准备晚餐。
道歉?蒋兆东讥诮一笑,那天,原本就不是她的错,不是么?然而,她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怎么会这么……蠢呢?
他让她滚,她真的滚了,他又觉得烦躁。
为什么?
赵西俪走上前,从背后拥住他,声音娇滴滴的:“兆东哥……”
蒋兆东莫名觉得恶心,她的声音和她的人,此刻都好像变成一种讽刺。他把她环在腰间的手拿开,从钱夹里取出一沓钱,递给她:“你可以走了。”
赵西俪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兆东哥,我帮你不是为了你的钱……”
娇柔造作,这是蒋兆东对赵西俪最直接的评价。他轻笑一声,不当回事的,说:“不是为了我的钱,那是为了什么?”
装柔弱扮可怜这一招赵西俪在别的男人面前屡试不爽,却在蒋兆东这里连连碰壁,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措,而后又立刻娇笑伸手去点他的胸口:“当然是为了你这颗心!”
男人也爱听甜言蜜语,不是么?
却不料,手指被狠狠攥住,蒋兆东冷冷的睨着她,那眼神让赵西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蒋兆东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只是甩开她,然后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戏演完了,可以走了。”
赵西俪又是尴尬又是害怕,审时度势后还是乖乖的拿了钱走人。饶是蒋兆东的皮相与身家都是万里挑一没得比,赵西俪也被他那副要阴恻恻的样子给吓退了。
*
纪念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又不敢回纪家去,如果回纪家,势必又要被妈妈问跟蒋兆东的如何了。
妈妈将她从孤儿院里带走,给她一个家,所以她感激,自幼起,妈妈要求她做的事,几乎从来没有反抗过。
纪念最后打车去东郊蒋奶奶那里。
奶奶发现纪念的脚伤,不由得嗔怪:“怎么不小心点呢!都受了伤还不在家休息,瞎跑什么?”
纪念挽着奶奶的胳膊,笑嘻嘻道:“没事,轻微扭伤而已,不疼。”又撒娇的说:“奶奶,我好饿啊,曲阿姨在忙么,我好想吃她做的绿豆糕!”
奶奶笑容慈祥的用手指点了点纪念的鼻尖,说:“就数你这丫头有口福!小曲下午刚做了一些甜点!”
绿豆糕香甜可口不腻人,纪念吃了五块,又喝了杯六安瓜片,坐在院子里陪奶奶聊天。
奶奶用手比划着,说:“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呀,才这么高,样子可真是水灵,一看就是机灵聪明的丫头,我当时就想,这丫头以后肯定是要嫁到我蒋家来的!没想到,后来还真叫我这老婆子梦想成真了!”
纪念有些恍惚,她第一次见蒋兆东就是在这里,他穿着白衣黑裤板鞋,踏着满地的银杏叶子走来,眉目分明,清隽英俊,仿佛是童话里走出的白马王子。
她曾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他的公主,却没想到,为她人织了一席嫁衣。
早知,她就不该介绍宋紫釉给他认识,又岂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奶奶见她唇角带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问:“小念,你告诉奶奶,结婚三年,兆东他对你如何?”
纪念心脏一滞,她动了动唇,话到了嘴边却又咽回去,扯着唇刻意笑的灿烂至极,她说:“奶奶,我觉得很幸福。真的,能够嫁给兆东哥,我觉得很幸福。”
老人家休息的早,纪念也很晚就歇下了。
第二天早上,只觉得头疼欲裂,想说话嘴唇又干得厉害,朦朦胧胧中好像有谁在自己耳边说话,嗡嗡的声音听不真切。
等她完全醒过来,已经午后了,意外的发现自己左手打着点滴。
曲阿姨见她醒来,哎哟一声:“小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这一高烧,都烧迷糊了!”
纪念手撑着床坐起身,讶异的说:“我怎么发烧了?”
曲阿姨一边去扶她,一边说:“家庭医生来看过了,说是受了凉,又加上心理压力大的原因!你这一病啊,可把我们吓坏了,这不,兆东少爷就立刻赶来了!一大早就守在你屋子里!”
纪念适才注意到窗台原木茶桌旁坐着的蒋兆东。
他……是担心她,才来的么?
他也同样注视着她,墨黑的瞳仁,清冷却又仿佛带着温柔。
纪念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蒋兆东他……怎么会对她温柔以待呢?
曲阿姨扶纪念起来后,去厨房端了碗白粥来。她把粥碗递给蒋兆东,一边安排道:“她生病,还是要吃些流食,要不然身体怎么受得了。”
蒋兆东低低的“嗯”了一声。
曲阿姨走后,蒋兆东换到纪念窗前的凳子坐下。
他刚一坐下,眼角余光瞥见纪念的手指几乎是同一瞬间抓住了床单。
蒋兆东微微拧眉又立刻松开。
纪念觉得一切都很匪夷所思。
她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蒋兆东会坐在床前喂她喝粥。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捏着柄勺舀着粥。
勺子送到唇边,纪念还呆呆的闭着唇,几乎忘记了呼吸。
究竟生病的那个人是她,还是他呢?
她抿着唇,一双水润的眼睛盯着他瞧。
那种眼神被人叫做……含情脉脉?蒋兆东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很异样又陌生的情绪从心口涌起。他皱了皱眉头,轻声提醒她:“你不是希望在奶奶面前扮演好甜蜜夫妻么?”
一句话,叫纪念从梦中惊醒。
余光,瞥见窗外的一抹影子,立刻了然于心。
纪念苦笑,吃一口粥,更觉得苦味从舌尖席卷到心底,难受至极。
待窗外的身影消失,蒋兆东立刻把勺子丢进碗里,瓷器触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自己喝。”蒋兆东很不耐烦似的把碗塞到她掌心。
你看,幸福就像是幻影,你以为很近了,其实也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就会灰飞烟灭。
她又喝了两口,苦如黄莲。
“纪念,你真的很麻烦。”蒋兆东今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却在接到奶奶的电话后,不得不赶过来。
他以为她又使得苦肉计,没想到是真的高烧,整个人都烧的迷迷糊糊的,嘴里念叨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让他觉得烦闷不已。
纪念把碗放在一旁,垂着眼睫说:“其实你不用过来的,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阳光透过窗子落进来,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有种莹润的美。蒋兆东有一瞬的恍惚,然后不无讽刺的说:“如果你真的不想麻烦我,就别总拿奶奶当作盾牌。”
纪念浑身没有力气,连声音都是轻飘飘的,她说:“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好久没见奶奶了,所以想来看看她。”
蒋兆东嗤笑:“纪念,你脑子烧傻了吧?半个月之前你刚来过,也算是很久?”
她只觉得疲惫,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她就是了。她裹着被子重新躺下,背对着他,侧躺,阖目。
她这副拒绝再谈的姿态,激怒了蒋兆东,他冷笑:“纪念,你当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给我摆脸色?”
纪念嗓子眼疼似火烧,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回答:“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了。”
蒋兆东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凳子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即使阖目,纪念也能想象得出蒋兆东生气时的模样,一定是眉头紧蹙,唇角紧抿,下颚的曲线崩的紧紧的,眸子里燃着两簇火焰。
他急怒攻心,他不好过了,她也别想舒坦,就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开口就道:“纪念,你别整天觉得自己委屈的跟林黛玉似的,结婚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我不爱你,你嫁给我也不会幸福!你觉得委屈,我还觉得憋屈呢!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生活三年,你觉得我过得舒坦是不是?”
有眼泪滑进嘴角,真是苦呢。
纪念抓紧了被单,尽量用平稳的声线说:“我会考虑。”
他那样重的语气,她却仍旧只是轻声回应,没有任何不快的情绪。
他心脏似乎停顿了一拍,然后狐疑的问她:“什么考虑?”
纪念深吸一口气,说:“离婚,你不是想离婚么?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