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裴敬北惊喜道。自从那日别过后,因了百川兄的事,裴敬北心情抑郁,压根想不起前些日子的‘知己’,没想到竟在今日相遇,想来也是缘分。
“裴兄这是要去凑那花朝节的热闹?”‘李文安’笑着问道。
裴敬北苦笑一声:“谁说不是呢,这不是要带我家侄儿侄女去,谁知几年未来,这花朝节竟也是人满为患了。”
‘李文安’闻言,目光不由往那马车里望去,心中了然,那里坐着的定然就是裴家的那两位姑娘了。再往右看看,便见两位挺拔少年跨马而立,端的是俊秀人才,想来该是裴敬北口中的侄儿了,只是不知是哪两位。
而此时马车里的裴婉莹也正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在裴婉莹看来,崔文瑾就是个定时炸弹,如今的他毫不起眼,虽然是先帝之子,却是早就被放弃了一个,与大位无缘,平日里又和外祖一样做着商贾之事,为朝臣所不屑,但是谁能想到,假以时日,他竟成了摄政王,虽然只是个有名无实的摄政王,那也好歹名义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最紧要的是,为了让这摄政王不倒向魏国舅那一边,威远侯等老臣们竟然想到了联姻这法子,而在众多世家适婚女中,好巧不巧,偏偏选中了她阿姊。
裴婉莹虽然是职场女强人,但是职场上的尔虞我诈怎么跟朝堂上的你死我活相比?此时的裴婉莹并不知道朝堂汹涌之下的波澜,她以为一向中立的裴家嫁女以示立场,只是因为裴敬北与崔文瑾相交而被拉下了水,只能倒向保皇派的老臣们,却不知道即使没有崔文瑾的刻意接近,裴家也不可能在这场斗争中保持中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若是任由魏氏作大,尽情打压威远侯等老臣,那么等到他羽翼丰满的那一日,身为建国功臣的裴家岂可能超然于外?
暂且先不论这些,此时要紧的却是决定原路返回还是下车步行,在这人山人海中穿行前去南郊赏花。
裴敬北也是为难,侄女们兴致勃勃,他这个做叔叔的总不能出尔反尔,可是让裴家的姑娘如一般的小家碧玉那样下车与人肩挨着肩,脚挨着脚,只怕他还没回府里呢,父亲母亲就该让人将他活劈了不成。
正为难着,‘李文安’开口了。
“今日恰逢地藏菩萨寿日,是以今年的花朝节人也更多些。裴兄若是不介意,不妨去我那别院?”话出口,他又自觉有些不妥,忙道:“小弟并无唐突之意,只是因别院老管家也是个爱花之人,将花园打理得十分妥当,所以才……”
“文安实在是及时雨,解我心头难题!”裴敬北拱手谢道,“叨扰了!”
转过头,裴敬北对马上的两位侄儿道:“这位是我在洛阳认识的好友李文安,今日南郊实在不
便,不若就去他的别院赏花。”
裴炎霖和蒋行章早已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见崔文瑾神色淡然,气质高雅,又见四叔与他言谈熟络,便也没有拒绝,只对着裴敬北一拱手,道:“听四叔的安排就是。”
既然没人反对,裴敬北便乐得省事,对着‘李文安’又道了一声‘麻烦’后,便叫人调转车头,跟在‘李文安’的马车后。
车内,裴婉怡心事重重,满心都是表兄马上要离开的念头,并未注意到外面的事,而裴婉莹则暗道不好,与崔文瑾越是接触多,她便越觉得末日要来得早。
但裴婉莹又无法正大光明地拒绝,如何拒绝?崔文瑾既无唐突举止,只不过是好心请他们去别院赏花,何况此事又是四叔做的决定,她难道跳出来说此人居心不良?
不可能。
裴婉莹叹了口气,人生无奈之事太多,知道未来之事却无能为力,何尝不叫人痛苦。
转眼间,马车便停了下来,迎春和染秋各自伺候自家姑娘戴上面纱,搀扶着她们下了马车。
别院门口,管家林福已经候立在那了,方才崔文瑾已经让一小厮先行回来通报了一声,是以林福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迎接贵客。
裴敬北与‘李文安’有说有笑,裴炎霖和蒋行章身为小辈,自然不好贸然插话,何况还有两个妹妹在,便自觉地陪在两个妹妹身边。
不得不说,这李氏别院确实别有一番风情,亭台楼阁,长廊水榭,尤其是满园缤纷,更是显出主人的用心来。
裴敬北用折扇拍着手心,连连赞叹道:“不虚此行!文安,你这别院,别有洞天啊!”
除了神游在外的裴婉怡外,其余几人也都忍不住点头。
裴炎霖道:“还以为早已赏尽金陵园林,不成想落下这里一处,今日实在是大开眼界。”
林福听了,心中不免得意。这园林是他一手照看的,按照王爷的吩咐打理,如今眼前这几位,一看便知出生名门,能够得他们一句夸赞,那可不容易。
‘李文安’将他们带到了莲花池旁的凉亭,丫鬟们早已备好酒菜,众人落座,裴婉莹和裴婉怡也卸下面纱。
虽然上一回已经见过一次,但是那回崔文瑾实则只是虚扫了一眼,姐妹俩的长相他也几乎未看清。和他想象得不一样,双生姐妹的长相并非一模一样,若说姐姐是名贵兰花般秀雅温妩,妹妹则是如山间野花一般清丽自然。
而且……崔文瑾看着裴婉莹那张莫名熟悉的脸,心中涌起一股热意,像,实在是太像了。阿乔到底是男儿身,容貌再像气质也迥异,但是裴婉莹则不然,悠悠女儿身,一抬手一举止,都和他脑海中的回忆不断重合。
崔文瑾正发呆,就发觉妹妹似乎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崔文瑾哂然一笑,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实在唐突,忙对她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以示抱歉。
但是这一招在裴婉莹这里却不管用。她避过他的视线,低头看着手里的杯盏,心中很是不屑。这崔文瑾果真就是个酒囊饭袋,一见到婉仪这般姿色的女子便移不开眼。说他是个风流王爷,真是给他贴了金了!
今日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赏花,不多会,崔文瑾便唤来了府里的丫鬟,带着裴婉莹、裴婉怡北面的花房赏花。而裴敬北和裴炎霖则是对崔文瑾所说的一幅古画十分感兴趣,三人说笑着往书房而去。
蒋行章对赏花无意,但是却乐于在离开前多陪陪表妹。裴婉莹自然知道自己这电灯泡委实过亮了些,尤其是见姐姐今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显然是有话要对表哥说。
“这位姐姐,能麻烦你带我去净衣吗?”裴婉莹轻声对方才带她们来的粉衣侍女道。
看得出来,这侍女应当不是普通的丫鬟,听裴婉莹这么说,她得体地笑了笑,示意裴婉莹跟她来。
“阿姊,我去去就来。”裴婉莹对着姐姐眨了眨眼,裴婉怡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表兄,面上泛起一丝红晕,有些紧张地对妹妹点了点头,轻声道:“快去快回。”
话是这么说不错,裴婉莹却是打算留给二人一段私人空间。从净房出来,裴婉莹便对那粉衣侍女道:“这位姐姐,方才过来那处景色不错,我带着丫鬟随处走走,不知可行?”
那侍女宛然一笑,福身道:“姑娘太客气了,您唤我侍画便是。”
裴婉莹对着身旁染秋微微示意,染秋便已经笑着上前,拉住侍画的手笑道:“侍画姐姐,我们家姑娘有我伺候着就行了,您要不就回去歇着吧,我家姑娘也就是在这儿随意走走,不会叨扰府上的。”
随着她的话,一个装着碎银的小荷包也被塞到了侍画的手心。侍画似乎并不在意这点银钱,但是也没有坚持要继续随行。
待侍画离去后,染秋松了口气:“我瞧着这位可不是一般的丫鬟。”
裴婉莹笑了一声,那是自然的,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在崔文瑾的身边,他能不下手?想来该是袭人与宝玉那般吧,伺候这伺候那,最终伺候到了床上去。
裴婉莹算着时间,她离开太久也不好,万一给人留下口舌,对婉仪名声不利,但是若回去太早,又怕她还没把话说话。
在裴府的时候,表兄是绝对不会一个人与她们姐妹见面的,多数时候是和哥哥一起,若是哥哥告辞,他定是不会多留的,是以婉仪才一直都找不到机会与他说话。今日崔文瑾算是做了桩好事,给他们提供了机会和场所。那小花房说隐蔽不隐蔽,说开敞不开敞,正适合留给他们说一说心里话。
小花房里的花卉精致有序,这花园里的花草也自有其特色,不得不说,崔文瑾的审美确实不错,若他不是皇子,大约也会是个颇有才气的书生。
听四叔说,他这‘文安’,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书法绘画无一不精,就连心高气傲的四叔也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即便他有状元之才又如何,他注定不可能只是个只知道吟诗作赋的士子,他会成为摄政王,面对的是虎视眈眈的魏氏一族,面对的是内忧外患的大兴朝。
想到这里,裴婉莹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二姑娘这是为何事所扰?”
裴婉莹立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几步之遥外摇着折扇笑得一脸春风拂面的崔文瑾。
这家伙怎么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