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有些错愕地看着月眉,这几日里她一直沉默寡言,好不容易开口,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巧如一听,也连忙跪下道:“萧媵侍,月眉姑娘说得对,萧媵侍金枝贵体,本就不能和下人睡在一起。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大帅和其他的姬妾知道了也毕竟是不好的。”
萧容疑惑地望了望月眉,月眉的脸沉沉的,看向巧如的时候还带着敌意。萧容察觉出异样,却也不便直接相问,半晌,妥协地道了声:“那好吧。”
萧容将巧如遣去拿两床厚一点的棉被,趁这机会将月眉拉入里屋,压着嗓门道:“怎么了?这几日都阴沉着脸,是不是上次风寒还没有完全好,身体不太舒服?”
“月眉已经好了。”月眉咬了咬下嘴唇,低着头道。
萧容凝了凝眸子,“那你这一病还奇怪了,人都变了个样!”
“月眉怎么变了?”
“那你说你为何处处为难巧如,还对她横眉冷眼的。”萧容有些气恼地敲了一下月眉的脑门。在她眼里,月眉活泼善良,就像一只可爱的小黄莺一样。看着月眉对他人横眉冷眼,萧容心中就酸涩不已。
“小姐,我没有!”月眉揉了揉脑门,“只是我看她好像不怀好意一样!小姐,这个巧如你要千万小心,她可是夫人身边的人!”
萧容嗤的一笑,“我当然知道她是夫人身边的人。但是巧如这个人温顺善良,是不会加害于我的,而且就算是要加害,她也无从下手啊,别忘了咱们以前可是窦家庄的人,再怎么说也算是江湖人士,想加害于我,还没那么容易呢。再说了,夫人有什么理由加害于我?”
“小姐,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离她远点。”月眉有些急了,“还有,今日赵妾媵向我问起你,我说的你身体不舒适,不便见他人。以后这些人无缘无故地凑上来,小姐你千万不要和她们走得太近!”
萧容微微一怔,月眉在窦家庄的时候,成天就知道和玩世不恭的窦天逸疯耍,脑子里没什么心机,说话也是直来直去。那么现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必定事出有因。
萧容握住月眉的手,正色道:“月眉,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听说了什么?”
月眉紧咬着唇,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她那日无意间听到巧如和赵妾媵对话的事情告诉了萧容。萧容听罢,也不震惊,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思索着。
“小姐,我本来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因为我当时也是迷迷糊糊地听到。”月眉在一旁忧虑地说着,“这样的事情,若是立马拆穿必会撕破脸皮,到最后她们说不定反咬一口说我们是诬陷。而且夫人和吕妾媵在府上地位那么高,想对付我们易如反掌啊。”
“巧如心地善良,这绝不是装得出来的。”萧容沉思了一会儿,“至于那个跟在吕妾媵身后的赵妾媵……那日吕妾媵在揽月阁外存心刁难我,赵妾媵还出言帮我解围,看来她也并不是坏心肠,她们不过都是受人胁迫而已。”
“小姐,你这个时候还为她们说话。人家说不准刀子都对准你了呢!”月眉无奈地叹着气。
“你难不成以为小姐我真的那么好对付?就算她们拿刀子对着我,我还不是见招拆招?”萧容得意笑了笑,她以前可是靠手上功夫说话的,对付这群女人,那是绰绰有余呢。
“好啦,咱们好几日没去夏如璎那儿坐坐了,还真有些怀念她那儿的雨前龙井了。”萧容自顾自地说着,拉着一头雾水的月眉往夏如璎那儿走去。
去了却发现赵妾媵竟也在。
月眉脸上闪过惊惶之色,想着方才还对她说萧容身体不适,这会儿却又好生生地过来撞上了,她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赵妾媵。
萧容觉出月眉的尴尬,便主动启步走过去,恭敬地向她们行礼。
夏如璎连忙扶起萧容,笑着为她斟上了茶水。
赵妾媵瞟了一眼低着头的月眉,道:“我听说萧妹妹身子不太爽利,还以为妹妹在房中歇息着呢。”
萧容抿了一口茶,也学着赵妾媵那般看似真诚实则客套的笑容,“有了赵姐姐这般关心着,奴婢又怎么敢一直这么病着呢?那日多亏了赵姐姐在吕妾媵面前为奴婢解围,奴婢一直寻思着前去赵姐姐那儿谢过赵姐姐,却不料今日来到夏姐姐这儿,奴婢和赵姐姐真是有缘呢。”
赵妾媵怔了一下,立即又堆上笑,“瞧妹妹一张巧嘴,难怪大帅如此喜爱妹妹。”
夏如璎放下手里茶杯,笑道:“赵姐姐这可就说笑了,大帅喜爱的是揽月阁的姐妹们,这钟翠阁都是被大帅遗忘的地方。萧妹妹何来受大帅喜爱之说?”
赵妾媵强笑一下,连忙喝着茶。
“夏姐姐不正喜欢这种宁静吗?奴婢和夏姐姐一样,因此才都住进了钟翠阁。”萧容顺着夏如璎的话往下说,将赵妾媵晾在了一旁。
夏如璎立马会意,淡淡笑着道:“是啊,我与妹妹你都喜爱宁静,不比揽月阁的姐妹让大帅宠爱有加。”
赵妾媵强笑了两下,见她们俩一副心意相投的样子,心里又憋闷又难为,便沉着脸低头喝茶,不再搭话。萧容和夏如璎欢欣地聊着琴艺和剑法,赵妾媵更是搭不上话。
干坐了好一会儿,赵妾媵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她向身旁的小敏使了个眼色,小敏立马故作惊讶道:“对了,大小姐,您要交给夫人的刺绣还没完成呢!”
“啊,我还差点忘了!”赵妾媵如梦初醒一般,然后客气地向她们辞别,便起身离开了。
“姐姐,这赵妾媵怎么还上你这儿来?你不是说着钟翠阁长年累月都没有人来过了吗?”等到赵妾媵走远,萧容才问。
夏如璎轻笑着摇摇头,“这几日,天天都来。也不知道她是何用意。”夏如璎自然知道,赵妾媵不可能仅仅是前来叙叙旧,诉诉苦。
萧容望了望赵妾媵离去的方向,“姐姐,这赵妾媵也住在揽月阁,应该来说也是很受宠的才对啊。可是我怎么觉得她对吕妾媵服服帖帖的,好像低人一等一样。”
夏如璎叹了一口气,“妹妹你有所不知,这个赵妾媵也算是个苦命人。”
萧容微微一怔,惊异地望向夏如璎。
“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夏如璎放下茶盏,缓缓地说,“那个时候府上还没这么多的姬妾,但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还是不少。当时夫人和吕妾媵都是深受大帅宠爱的红人,就在这个时候大帅风风光光地将赵妾媵纳进府来。一开始赵妾媵十分得宠,也因此遭到吕妾媵记恨。后来大帅离府了,吕妾媵不知怎么的查出了赵妾媵在进府之前曾经和一个书生私奔。吕妾媵逮着这件事情不放,闹得沸沸扬扬,当时夫人也出言谴责赵妾媵的行为。下场可想而知,她们趁热打铁,狠狠地羞辱赵妾媵,将她的衣裳扒光了吊在房梁上,把她扔进马厩里抽打马群让她受尽马蹄的践踏。后来赵妾媵跪在吕妾媵面前苦苦哀求,终于吕妾媵答应为她在大帅面前说好话。后来大帅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情,本来想将赵妾媵赶出大帅府,但夫人和吕妾媵极力劝阻,才让赵妾媵留了下来。可是自那以后大帅就不怎么宠爱赵妾媵了,虽然她现在也住在揽月阁,却和我们俩的待遇差不多的。”
萧容凝神听着,眼里尽是沉重:“没想到吕妾媵竟是如此狠辣的一个人。”
夏如璎幽幽一叹,“在这府里,谁不狠辣?谁若是被落下了把柄,只会被踩在脚下狠狠践踏。虽然钟翠阁是个冷清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个安全的地方。大帅不来这儿,就连姬妾们都也把这儿给忘了,这样其实也好。若是赵妾媵当年也进了这钟翠阁,说不定也就没这么苦了。或者她当年私奔没有被抓回来,说不定现在也过得幸福美满。你看,这都是命。”
萧容看着夏如璎,她满目愁绪,似乎是在叹息自己的命运一般。赵妾媵的遭遇虽然令人叹惋,却也不至于此,萧容不由得觉得夏如璎似乎是在叹人叹己。这个夏如璎,她似乎看得透,又似乎看不透。她善良,却又不愚蠢,她掩藏自己保护自己,把自己困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可是对于府上的人心动向,却又看得那么明白。萧容不由得想要好好了解她,夏如璎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只觉告诉萧容,她的故事也许会比赵妾媵的还要令人震惊。
萧容离开的时候,夏如璎道了声:“萧媵侍,我不知道你心里对这府上的人如何看待。但是我劝你一句,既然住进这钟翠阁,那就是你的命。无论你认为这样对你来说是好是坏,我都希望你要好好想清楚。外面的世界不比钟翠阁这般安宁简单,若是一步踏出去了,也许再无回头之日,再无安宁可言。”
萧容站在那儿,良久才道:“多谢姐姐好心提醒。奴婢这一辈子都不想失去这份安宁,为了保护姐姐在钟翠阁的安宁,奴婢愿意努力。”
夏如璎望着萧容远去身影,默然敛眸。
萧容和月眉回到房内,巧如正在整理着房间。萧容望着巧如熟练地叠着被子和衣物,她的手臂上竟隐隐约约地显出几道血痕来。
“巧如,把你的手伸出来。”萧容静静走过去,沉声道。
巧如惊惶地转过身来,连忙将双手藏在身后,“萧媵侍,你们回来了啊?”
萧容见她一脸惊慌,也不愿再逼问,便道:“方才出去走了走,厚棉被都拿过来了吗?”
巧如点点头,“拿过来了,已经为萧媵侍换上。”
萧容恬然一笑,“那本来是留给你的,现在刚入春,天气还那么冷,我怕你睡在外面给凉着了。既然换了那就算了吧,我之前那个也挺暖和的,你晚上拿去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