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道也松了口气,围着他问话的道友们都撇下他各自回房去了,不一会儿又纷纷下来,把自己的东西摆在桌上,人在桌子后面坐着,和菜市场有些相像。
虽然仙桥集团在请帖上写的是包车费包食宿,还设了奖品,但是这些并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到这里。
毕竟大家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吸引他们来的主要原因,还是想在这大会上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顺便清理一下自己手中用不着的东西,如果加上能够在大会上扬名,连大会的奖品一起领回去,这样才是完美。
田老道也找了个桌子坐着,正打算掏出自己的符咒,双眼往四周一瞥,发现人人都带了符咒来卖,还配着各种法器和装备。他把自己用旧手绢包起来的一沓符咒摊开来放在桌子上,自己又觉得寒酸,缩着脖子看到人经过也不敢招揽。
顾青云一边漫不经心地逛,一边注意着主办方那些人。青城山来的章道士迎上王高人,同道协的人打起了招呼。顾青云佯装挑选东西走过他们身边,听了一耳朵的官面客套逢迎话,不禁大起鸡皮疙瘩。
想想也是,仙桥集团捉妖的事情未必会拿到这种公共场合来说。顾青云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大感郁闷,她随手拿起旁边桌上一张符看了看,眼光落在桌后的人身上,不禁大感尴尬。
桌后正坐着龙绡宫的王道长,他穿着簇新的金色道袍,戴着金色丝线绣了个太极图案的道冠,此刻也正颇为尴尬的看着顾青云,看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估计在担心顾青云是来砸他的场子的。
顾青云急忙补救,她认真地看了看手里的那张符:画的中规中矩,线条流畅,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唯一的缺点就是一点灵气都没有。
“这张符画的挺好看哈,不错不错。道长画得很好。”顾青云推心置腹真诚地夸奖了王道长一遍。符咒虽然没有灵气,但是可以当作工艺品请回家去,也是很有欣赏价值的。
她这么真心夸赞,王道长内心崩溃了。咱的符咒没有用自个儿是知道的,您不必特特提出来。
他哭丧着脸,旁边的童子没有跟着王道长去过宝鸡骆二家,一看顾青云露出欣赏的意思,还拉住了她的袖子特意推荐:“这是我们龙绡宫王道长的符,放在全国各地都是极有名极灵验的。您看有安宅符、桃运符、发财符、辟邪符好多种,要不要请两张回去?”
他话音未落,头上顿时挨了王道长的一巴掌:“闭上嘴,别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
顾青云顿时尴尬了,她确实也想瞧瞧王道长的这些符,虽然没有灵气,但是笔法是正确的。符道也有许多门,各自有不同的画法,多看看也许会有一些收获。
那童子被拍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顾青云也只得放下符咒,往其他地方逛去。认真看下来,这才发现来参加道士大会的人带来的东西其实是挺有看头的。从武器服饰,到驱邪必备,还有材料法器样样俱全,简直可以开办成博物展览会或者民俗展览会。
没开锋的青钢剑一柄柄就沉沉地放在酒店提供的桌子上,这种剑一般按工艺品来运送,重量和材质各有不同。
顾青云不会剑术,也忍不住挑了一柄剑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待问清是纯手工锻造的就更舍不得放下了。还有做工精密的风水罗盘,皱巴巴的风水咒术类书籍,以及外面买不到的上品符纸,纯度高的朱砂和黑狗血,炼制法器的材料比如雷击梧桐木、凤凰木、阴沉木心,刻辟邪玉佩用的玉料玉牌,还有成品的辟邪护身类周边,成品的法器等等。
除去这些之外,还有丹道炼制好的丹药,分几个铜葫芦装着,上面贴着姜黄纸的条子,用朱砂写着:“龙虎丸”、“九转金丹”、“还魂丹”、“混元一气丹”、“十全大补丹”、“回元丹”、“清心丹”等等。顾青云问了一趟,得知那些丹药和孙悟空吃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便买下了道人极力推荐的一葫芦清心丹。这丹药主料是用乌梅做成,加上少量陈皮生姜等物,当零食吃一点毛病都没有,价格也相当亲民。
一趟逛下来,顾青云自是大开眼界。恰巧逛到田老道的摊子时,田老道眼睛一亮,连忙抓住顾青云的袖子,让顾青云帮他照看一下摊位。顾青云刚巧逛累了,送走了田老道,把新买的青钢剑放在桌子上,取出几块玉料充作镇纸帮田老道压住符咒,免得被人来人往带起来的风把符咒吹跑了。
她看了看田老道写在酒店提供的牌子上的字,只见上面写道“符咒,每张二十元”,于是找出符笔来,蘸上朱砂,在那二十的十上面加了一撇。
不要问顾青云当镇纸用的玉料是哪来的,当日在潼关的女皇墓里有那么多的一堆金玉,她躲开越南盾的枪口之后,就顺便过去把十多个芥子符都装满了。地上干干净净,连一块碎金子都没有给鹞子留下。也难怪鹞子和越南盾拼了命回去,看到空荡荡的墓室气得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做完这些,顾青云拧开葫芦,倒出一颗清心丹闻了闻,果然就是乌梅陈皮和生姜几样东西配置的,制作的时候还算干净,于是放心地丢进嘴里慢慢嚼着吃。卖丹药的道人在隔着三四张桌子的对面那一排,还老远地伸着脖子招手问:“清心丹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顾青云笑着点头。就在这时,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人来到了桌子前,目光从桌上的玉料镇纸挪到了标价“二千元一张”的价格牌上,随后又看了看符咒。
他问:“姑娘,这符咒,容我说一句冒昧的话,你手底下这些符咒灵吗?”
顾青云心情不错,笑着说道:“灵的。”她注意到了来人虎口和手掌心磨出来的茧子,还有指甲周围和手指头上的裂纹,连忙又加了一句话:“镇邪驱鬼,样样都是灵的。”
如无意外,这一位的职业同骆二骆三他们家一样,也是在死人手里讨生活的土夫子。原因在于他虎口和掌心的茧子与骆家几个人手上的茧子一致,都是长期用洛阳铲和旋风铲等工具磨出来的。
指甲和指头周围的裂纹,则是因为长期接触泥土造成的干裂。泥土在手上干掉之后会带走皮肤的一部分水分,让手指上的皮肤容易开裂和起倒刺。再说,他手指裂口缝隙里的泥土还没洗干净,身上阴气缭绕,脸色黑中泛着青白,明显就是长期在墓室里活动的土夫子无疑。
这人听了顾青云的后一句话,眼皮一跳,心里有七分肯相信了,但还有一些半信半疑。在他看来,顾青云这个年纪看起来也就是才毕业三两年的学生,不像是符道大师该有的样子。
顾青云见这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明白过来,解释道:“这些符是我师兄的,他回去拿东西,让我帮他照看着。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先给你用上一道符,不灵不收钱。”
这人担心又犹豫,想到顾青云说的话,终于决定要试一试了。此人名叫褚国安,来自西安,今年四十有七。虽然像顾青云猜测的那样,手上的茧子是用洛阳铲和旋风铲磨出来的,脸色黑中泛青白是长期在户外的墓地里熬出来的,但职业却不是土夫子,而是一名根正苗红的考古学者。
他之所以出现在小彭州,正是因为在发掘一处秦代墓的时候出了问题。一同在墓里发掘的几个学者和学生,如今不是昏迷不醒,就是有些疯疯癫癫呆呆愣愣。用封建迷信的话说,就是撞客了,然而在科技发展的现代没人肯相信这些。现在,那些学者和学生都在医院里躺着,一连串的现代技术检查过去,除了亚健康之外,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听说小彭州有道士大会,于是连夜买了高铁票赶过来,不为别的,就是想来碰碰运气,试一试这些传说中的法术能不能解决他们遇到的事情。
顾青云思索了一下,从田老七摆在桌子上的符咒当中取出一张辟邪符。她将辟邪符往褚国安身上一贴,就听见一声尖叫,符纸瞬间化作飞灰。于此同时,褚国安觉得身上顿时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赶走了一样,而他也确确实实听见了刚才的尖叫声。
“怎么样,灵吧?”顾青云问道。
褚国安动动胳膊,发现确实感觉轻松了许多。本来他大热的天气穿着厚外套,还觉得有一股无处不在的阴冷感觉,现在这种阴冷也随着刚才的声响不翼而飞。就这一会儿功夫,他觉得身上的外套实在是又厚又闷热,后背都开始黏呼呼地冒汗了,于是脱掉了外套。
外套拿在手里,褚国安有点愣住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在夏天也穿着厚外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至少有十年他没有冒汗的感觉。褚国安从衣服里取出钱包,抽出二十张红红的毛爷爷递给了顾青云。想到还躺在医院里的那七八位同仁,他又急匆匆地冲到外面找了一家银行,从自动取款机上取出两万块,回来买下了十张辟邪符,还向顾青云要走了田老道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