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见李老爷身材修长,相貌清雅,双目湛湛有神,下颌蓄有短须,一身玄青色团花暗纹长袍,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对他的相救之情心怀感激,忙上前盈盈拜倒:“木槿见过李叔,谢李叔相救之恩!”
李老爷名升泰,见木槿行此大礼,也不相扶,抬眼看看李夫人。李夫人轻笑道:“你今日救回来的人醒了,我带她来见你。”
李升泰双手虚空一抬,木槿便觉得一股暗劲将自己抬起,顺势站起身来,只听李升泰淡淡道:“救死扶伤,本是我医者本份,姑娘不必行此大礼。”
李夫人道:“你到后面来,我有话说。”率先来到后面小间,李升泰、木槿跟着进去。三人坐定,李夫人便将木槿的遭遇告诉了李升泰,然后说:“这闺女我满心喜欢,仁儿、宁儿现下都不在身边,我也甚是无聊,不如留下她,给我做个伴。”
李升泰听罢,以手敲桌略略沉吟,转头对木槿道:“木姑娘,既然我家夫人喜欢你,也算是缘分,你就安心留下来吧。一会儿我让福伯前去青云镇打听你娘消息,要是她愿意,就把她一并接来。我这药铺尚差人手,你知书识字,就权当我回春堂的药童如何?”
木槿听了知是李升泰不愿别人承他恩情,到说是自己铺子上人手不够,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留下,心中感激,连忙点头答应。
李升泰细细问了木槿家住址、家里有什么人,然后叫人传来福伯,令他即刻前去青云镇,木槿当即给母亲修书一封,请福伯带去。
李升泰心想:夫人心善,要留下这小姑娘,自己也不便阻拦。但木槿来路不明,只有自己多留个心眼,以防万一。好在福伯行事稳重,让他办事,尽可放心。
李升泰私下叮嘱福伯到了青云镇,且莫急于送信,先在镇上打听一下木槿家的境况,要是木槿所言属实,再将书信交与周琴心,若她愿意就接了她过来,就此留下她母女,也算是做桩善事。如若木槿所言不实,福伯便无须再去见那周琴心,回来再作打算。
且说木槿留在回春堂,次日她身着药童衣服,去前台帮忙,却因容色太过秀丽,有几个买药之人看到她竟然发起呆来,忘了是来做什么的,气氛颇为尴尬。
是夜,李升泰拿了一盒药膏让李夫人交给木槿,令她每天早起梳洗后敷在脸上,这样便显得皮肤蜡黄,不再那么引人注目,夜间另用药液洗了,便能回复本色,又在她咽喉处贴上变声锁片,声音也变得暗哑了些,活脱脱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小厮。
此后,木槿白天在医馆帮忙,晚间就陪李夫人绣绣花、拉拉家常,渐渐的李夫人便将木槿的境况了解清楚,见她身世可怜,越发疼爱。
几日呆下来,木槿发现李升泰并非时时呆在医馆,平时多陪夫人品茗下棋,偶尔携夫人外出游玩,医馆由胡一舟全权打理。
胡一舟为人精明,医术也不差,寻常病症都是手到病除,如遇到沉疴痼疾或疑难杂症,才去请出李升泰。李升泰医术精湛,一般两三副药就见起色。故而医馆生意兴隆,慕名远道而来求医之人甚多。
木槿自小身体虚弱,却因家贫无钱寻医问药,悬壶济世的郎中在她心中就是那能求人于苦难的菩萨。没想到如今机缘巧合,竟有机会随侍在李升泰和胡一舟这样的名医身侧,不但能为自己诊治调养,还能教自己学习医术,不由得满心欢喜。李升泰偶尔教她辨方识药,她就用心记下,进步神颇为速,为此李升泰常叹木槿是女儿之身,不能收之为徒,否则到是一块学医的好料。
六日后,福伯回来向李升泰复命,说是在青云镇住了三天,已将情况打探清楚。
周家在青云镇也算有名,那周琴心母亲早亡,由周秀才一手带大,秀才文才出众,但却颇不得志,在镇上开了个书馆维持生计。
周琴心长大后嫁与镇上布店的林老板,那林老板为人敦厚,生意做得实在,家境也算富足。周琴心嫁过去一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开开心心甚是美满。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林翰轩出生两年后,林老板在进货途中遇到山贼,被打劫了财物,还打成重伤。好不容易逃回家中,费尽积蓄却药石无效,只落得命丧黄泉。
周琴心只得变卖房产,偿还债务,带着儿子投靠老父。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周琴心年轻美貌,镇上地痞死缠烂打,街坊三姑六婆说三道四。十几年前又养了个来路不明的女娃,更是让事之徒说成是淫荡女人,偷汉子私生了女儿,门口常被人泼粪、挂破鞋,害得周秀才书馆也开不下去,还好周琴心绣得一手好活,全家人便指着周琴心双手过活。
后来,镇上来了一个怪老头,对周家多方维护,这一家子才算是过上了安生日子。不过前些日子听说女儿被强人掳走,连镇上势力滔天的催大少都出面帮忙寻找,却未有踪影。
打听清楚后,福伯找到周琴心把木槿的书信递上,周琴心看后自是感激不尽,连称老天有眼,让木槿遇到了好人。一边好酒好菜招待的福伯,一边把木槿走后之事告诉福伯。
原来,木槿走后第二天,催大少果然请了媒人前来提亲。周琴心满口答应,说自知小门小户,木槿又是养女,没想过什么名分,只要催家彩礼足够丰富,便嫁过去做小也是愿意的。
媒婆走后,周琴心心中烦乱,又暗自落了几回泪,想着如丈夫在时,什么事都有他担着,何至于如此束手无策。一想到早亡的丈夫,不由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法子。
当夜,周琴心把家里门栓砍断,院子里花草踩踏得乱七八糟,木槿卧房弄得桌翻椅倒、床上被枕凌乱,再将自己衣服扯破,头发抓乱,还在桌角上撞出几处乌青,面上、身上抹了几把鸡血。
第二日天还未亮,周琴心就跑到催家门外大哭大闹,吵着要催大少还女儿。催大少正做着美梦,迷迷糊糊听到木槿被人抢了,顿时清醒过来。忙命人把周琴心带上来。
周琴心见到催大少,扑上去便厮打,只说自己已同意将女儿嫁来做小,无非是多要些聘礼,催大少怎能舍不得银钱,派来恶仆强抢女儿。
催大少一时不备,到被她在脸上抓出几道血痕。忙命人将她拉开,让她不要胡搅蛮缠,且把事情说清楚。
周琴心假意没了头绪,瘫倒在地呜呜哭了起了。过一半晌,方才稳定了情绪,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昨夜她睡到半夜,听得木槿房中似有声响,喊了两声又没回应,便燃了灯,披衣出来看。却见几个蒙面人正架着木槿向外走,当下吓了一跳,一面高声呼救,一面抢上前去与那几人抓扯,但她一弱质女流,如何是那几个大汉的对手?只消两下便被打晕在地,待得醒来,家里一片狼藉,木槿不知去向。左思右想,只觉得是催大少舍不得聘礼,直接来抢人,于是上门哭闹要讨回女儿。
催大少听后指天发誓,说自己决没干此事,还说自己真心喜欢木槿,已备了彩礼,准备今日就叫媒人送过去。
周琴心只是不信,拉着催大少要他还女儿,催大少无奈,叫人把备好的彩礼抬上来给周琴心看了,周琴心才将信将疑不再纠缠于他,只是哭哭啼啼央求帮忙找回木槿。
催大少自是上心,派出家丁四处打听,几日下来一无所获,想着就算寻回,也是残花败柳,寻找木槿的心也就淡了。到是周琴心又上门去求过几次,催大少嫌烦,便不再见她。
李升泰听后细细推敲,觉得合情合理,无甚可疑之处,就叫福伯前去给木槿回话。
木槿听了福伯所述,得知娘亲无恙,这多日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肚里。福伯又拿出一个绣有玉瓶的香囊给她的,是周琴心前几日到观音殿求来的平安符。还说周琴心因怕林翰轩回家找不到家人,不愿离开,只嘱咐木槿万事须听恩人的,务必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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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接过香囊,见上面娘亲手刺绣的玉瓶,思念之情顿生,不由双眸含泪,连声道谢。木槿自此在李家安心住下,李升泰见木槿体弱,配了药膳与她调养。木槿为了让药膳入口不那么难咽,便常去厨房向宋妈请教烹饪方法,自己将烹饪之法用于药膳的熬制之中,渐渐也摸索出一套方法。
这一日正午,烈日灼灼,空气无一丝风,药店内无甚客人,大家都乘这空闲小憩,只留木槿在药柜边抄誊药方。
木槿正写得专心,眼前突然出现一柄折扇,在柜上轻敲了几下。
木槿抬眼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石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正觑着眼看她。那公子冒着酷暑而来,面上却未见一粒汗珠,神情极是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