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武师原本经营着一家镖局,一生从未走失过一支镖,名头极响。他艺高人胆大,自是逞强好胜,遇事不留余地,结了不少仇家。仇家惧他武功高强,不敢遭惹,却趁他走镖在外,将他家人杀了,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待他得到消息,赶回家中时,全家十余口已惨遭毒手,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老武师伤心之余,将仇家赶尽杀绝,便觉活着了无生趣,终日四处闲逛,借酒浇愁。一日路过青云镇,走进一家小酒馆,正遇到周秀才。此时周秀才已有五分酒意,正趁着酒兴指天骂地,他通今博古甚有学问,骂起人来也别有趣味,他从古代圣贤骂到当朝名仕,旁征博引骂得甚是开怀。老武师一听,如将自己心中的郁结也骂了出来,只觉痛快,引为知己,两个一文一武本无交集之人,从此成了莫逆之交。
老武师在镇尾买了个小院住下,常约周秀才到镇里栖霞居饮酒,偶遇镇上混混滋事,总被他三两下治得服服帖帖,对看不顺眼之事也总爱顺手管一管,是以在小镇上渐渐有了名气,远近村镇慕名前来拜师学艺的少年络绎不绝。但不管奉上多少礼金或守侯多久,他都视而不见,一概不收。镇上给他取了外号“怪老头”。
周秀才请老武师传授林翰轩武艺,老武师到是一文不取,豪爽的答应了,把一身武功毫无保留都教给了林翰轩。周琴心感激于心,常常请老武师到家里来吃饭,老武师也不推迟,往往携了酒水,前来和秀才对饮。见到木槿后,摇头叹道:“此女太过秀丽,福兮祸兮!!”
三年前,周秀才一病不起,撒手归西。不久后,老武师也驾鹤西去。这时林翰轩早已过了乡试,只等三年一次的会试之机,进京谋个功名,如若文试不行,便去参加武试,想来以他的武功,想要谋个武职也是不难。
周琴心见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儿子生得相貌堂堂文武全才,女儿出落得娇艳灵秀,极是欣慰。原本盼着等木槿长大及笄,给两个娃娃办了喜事,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也算是苦尽甘来,自己一生操劳也就值了。
谁知刚过完年,便闻得狄国贤王挂帅,率二十万大军来犯,大苍朝廷一面派定安候骠骑将军率十五万大军迎敌,一面全国征集青壮年男丁入伍。
林翰轩文才武略,早已蓄势待发,在此国难当头之际,自是想身赴沙场一展身手,既可报效国家,又能建功立业。周琴心只此独子极是不舍,却也知大义当前,断不能贪恋小家安稳,积极支持他前去投军。
林翰轩走后,家里只留下母女二人。两人绣功精湛,在青云镇远近小有名声,到也不愁吃喝,日子过得也算平顺。
青云镇张员外家的小姐许给了县衙娄主簿家的公子,定了月尾的婚期。张府上上下下忙着筹备婚事,张小姐认定要穿周琴心绣制嫁衣方肯出嫁,张员外不得以多加了工钱,让周琴心务必在吉日之前赶制出来。周琴心见工钱丰厚,是平日里两三个月的收入,也不计较工期太紧,便咬牙接了。
母女两日夜赶工熬红了双眼,这一晚二更时分,周琴心见木槿几次绣着绣着就垂下了头,再看看嫁衣只有那鸳鸯的眼睛还差点功夫,便让她先去睡了。
三更过后,周琴心剪断针下丝线,将嫁衣翻来覆去细细看了几遍,想着明日终能如期交货,委实松了一口气,方觉得腰酸脖痛,竟是直不起身了,强撑着到床上躺下。
第二日早上,木槿做好早饭,迟迟未见娘亲出来,推门一看,见娘亲躺在床上,喊了几声却是不应,伸手在她额间一摸,着手极是烫人,一时吓得六神无主,摇着她的肩哭了起来。
周琴心迷迷糊糊醒转,见木槿泪眼婆娑,叹道:“傻闺女,哭什么呢,去倒些水来。”木槿忙倒水喂周琴心喝了。
周琴心强撑着起身,可是一站起来,便觉天昏地转,复又倒下,不得已让木将桌上包好的嫁衣送到张员外家去。
木槿到得张员外家,张大小姐见嫁衣上栩栩如生的鸳鸯石榴图案非常满意,又见木槿秀丽可人,甚是喜欢,便多封了二两银子。木槿接过银子,告辞出来,想着娘亲身子不好,便去镇上的济善堂找抓药。大夫听了周琴心症状,告之是劳累过度又染了风寒,只需得吃上两三剂药,好好修养便可。
木槿听说娘亲身体无碍,加上又多得了许多工钱,拿上药满心欢喜地往回走,却不意却遇到了青云镇一霸催大少。
这催大少名昊天,其胞姐是当朝红人吴太师的儿媳,平日里催大少仗着有姐姐撑腰甚是张狂,莫说镇上官员,就连县太老爷见了他也要陪上三分笑脸。他在镇上欺男霸女、为所欲为,镇里人见到他唯恐避之不及。
这日催大少无事在镇上瞎逛,一见木槿,顿时两眼放光,上前便拉着调戏,两言不合便欲强拉回府。木槿心中害怕,却也知道不能硬碰,于是假装欢喜,说:能让催大少看上,自己心中很是欢喜,只盼能嫁到催家这样的大户,哪怕是做小,也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胜过如今这般靠刺绣渡日。但自己怎么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能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就进了催家门。催大少若是真心,就正经请媒人到林家来说媒下聘,让自己堂堂正正的嫁过去,也好有个名分。若今日非要不明不白的强拉了去,自己唯有一死,无论如何也不能遂了他的意。
催大少干过几次强抢民女之事,每每都是女子吓得全身打颤,只会哭啼。没想到今天遇到的小娘子不但没哭闹,还含羞带怯说愿意嫁她,这小娘子长得水灵秀丽,是从未见过的绝色,她轻言软语,催大少只觉骨头都酥了,心道把个美人逼死了,岂不可惜?要是明正言顺的娶回家,从此软玉温香、郎情妾意,岂不美哉?于是亲送木槿回家,临别还拉着木槿的手万般不舍,只说回去立时便会委了媒人前来说亲。
木槿强装笑验、虚与委蛇,好不容易送走这瘟神。进得院来,关好门,背抵在门上才发现脖颈间一片湿意,全是冷汗。
木槿将此事说与周琴心,周琴心大骂催大少无耻、欺凌弱小,但两个女人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抱头哭了几场。到得半夜,周心琴终是想了一个法子:让木槿女扮男装,悄悄出镇躲避一些时日,待到林翰轩回来就不怕了。木槿不愿把娘亲留下,便让周琴心一起出逃,两人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周琴心却坚持不肯,一是怕两人结伴目标太大,且无人与催大少周旋,容易被找到;二来怕轩回来后家里无人,无处问询,失了联系。
木槿无法,只有含泪穿上翰轩旧时衣裳,用灶灰抹花了脸,带了几件衣服和家里大半的银钱,含泪匆匆走了。
按周琴心的设想,只需离开青云镇,走得远远的,找一个绣坊做工过活,谁知走了几天却迷了路,晕到在前不沾村后不着店之处。
宋妈见她半晌不言,催促道:“姑娘有什么事尽管与夫人说吧,兴许能帮到你呢。”
夫人温言道:“我看你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如此孤身在外,父母如何能放心?”
木谨见夫人神色关切,将催大少逼婚之事说了,想着娘亲不知如何应付催大少,不由红了眼圈流下泪来。
夫人见她墨色眼眸如泣如诉,莹白的面颊上泪珠点点,只觉心中一痛,起了怜惜之心,温言劝道:“想不到这太平世道,竟有如此不平之事,你如今无家可归,便安心在我家住下吧!”
木槿忙起身拜倒:“蒙夫人收留,小女子感激不尽。”
夫人上前拉起她笑道:“这谁家没有点难事,我这也是举手之劳。我夫家姓李,你以后叫我李姨吧。我带你去见见我家夫家,叫他帮忙想想法子。”木槿忙抹了把泪,跟着李姨来到前院。
前院是一个两进的房间,里间是诊病小间,设有一塌一桌,两张椅子,桌上一盆云片松,四周墙上挂有人体经脉穴位图,虽是简洁,却处处透出不俗;外间是一个级大药铺,名为“回春堂”。
两人来到外间,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瘦高男子正与一个二十多岁的白面后生说话,柜台上三四个药童正忙着为顾客抓药。
那瘦高男子看见李姨,神色便缓和了许多,快步迎上前来:“夫人怎么来了。”木槿即知此人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白面后生上前拱手行礼,口称:“师娘。”
~看D2正版=章,节P上7》
李姨点点头,指着年长男子,对木槿道:“这便是我家老爷。你日后就叫他李叔。”又指指白面后生“这是我家老爷的徒弟胡一舟,你以后就叫他胡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