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挺有道理,可细一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个人弄出那么多假人来,可见是非要杀掉我的,我要是找到对方是谁,就算我没本事先把对方解决,也能提前有个准备。
我眯了眯眼,打量着郁灏:“你还是有事瞒着我。”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轻声说:“总之,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出事。”
“你这话说了多少次了。”我没好气的说:“是没出事,可每次我都得受点伤。”
他道:“谎话半真半假最容易让人相信,演戏半真半假最容易迷惑人,你现在本来就没法保护自己,要是每次都能毫发不伤的脱身,不是更招人怀疑吗?”
我抿唇,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听话,快去把墙上的字抹掉。”郁灏说。
我噘着嘴,不情不愿的把墙上的字刮掉。
刚忙完,我就听见牛叔的哎呦声,没一会牛叔就扶着腰进了屋里,看见郁灏立即双目圆瞪,“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郁灏双手环胸,淡淡道:“你本事厉害,我以为你能自己解决。”
牛叔气的不行。
我连忙打圆场说:“叔,你快来看这墙,上头都是人脸。”
牛叔无奈道:“你就护着他吧。”
我笑了两声,“哪有,我是怕你吃亏,你刚跟那女人打架就受了伤,再跟他打起来肯定讨不到好,要不这样,等回去我一个月不给他烧香,饿着他。”
“拉倒吧,像他那样的阴人会在乎你的香?”牛叔一副“你哄小孩”的表情。
我面上呵呵笑着,却把他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郁灏不需要我的上供,又少了一个正经留在我身边的理由,所以他肯定有不正经的理由留在我身边。
牛叔盯着北墙看了会,皱眉说:“我第一次看见的脸。”
说着,他拿出一张符纸,还没贴到墙上,符纸就烧了起来,速度奇快,转瞬就烧完了。
牛叔倏地沉下脸,从兜里掏出手机,先是把墙拍了张照片,然后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着牛叔打电话,我瞥了郁灏一眼,他还真说对了,如果我不把墙上的字刮掉的话,牛叔也会把那几个字说给对方。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啥,牛叔神情轻松不少,挂掉电话跟我说:“咱俩可以走了。”
我诧异道:“不管这墙上的东西了?”
“咱们两个不用管了,六爷会另外派人过来。”牛叔看着墙说:“如果我没猜错,这墙里都是尸体,怨气极重,我要是没受伤还能将墙中的孤魂召出来,可惜我现在内气不顺,只能让六爷另外派人过来了。”
墙中都是白骨?
我有点不信,跟着牛叔往外走时,我注意到墙角有把生了锈的铁锨,我心思一动,趁着牛叔不注意,抄起铁锨就跑回了西屋,直接朝着北墙砍了过去。
这一下我用尽了全力,墙被我砍出手指肚深的一条缝,簌簌落土。
我把铁锨扔到一边,直接上手,就着我砍出来的那条缝使劲的往下掰墙皮。
这是老房子,那会农村建房都是把玉米杆铡碎混着黄土抹墙上。
“从从,你这是干啥?快住手。”牛叔着急的说。
我笑的没心没肺,面上单纯好奇的模样,“叔,你可别指望骗我,我不相信墙里是白骨。”
说话的功夫,墙皮已经被我扯下好大一块,露出了墙里的红砖。
不过,那红砖缺了一角,取而代之的一块灰白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退后两步。
牛叔叹口气,咳嗽两声,说:“既然你不信,我就让你看看。”
说着,他走过去,几下就扒掉了小半面墙的墙皮。
我在旁边看着,心跳越来越快。
只从这小半面墙就能看出墙的中间被掏空了,里面吊着一具骨架,每一块骨头都有铁丝固定,摆成个蜷缩的姿势,像婴儿待在母亲肚子里那样,骨架上还有一层灰。
牛叔叹息道:“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了。”
我诧异的看向他,“你知道是谁弄的?”
他点头,我刚要开口问,就听他说:“不过现在这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什么时候六爷愿意见你,你才有资格知道这些事。”
我挺不高兴。
牛叔说:“从从,你现在顶多算是半只脚踩了进来,有些事不能外泄,这是道上的规矩。”
他都这么说了,我只能作罢。
我蔫头耷脑的跟牛叔出了院字,迎头走来一人,问:“院子里的邪物呢?”
“已经被我除掉了。”牛叔恭敬的说。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牛叔对人这么恭敬,上次还是在林子里,他面对那清风阴仙的时候。
我打量起站在台阶下的男人,他说话时声线粗狂,鼻瘦面肥,喉骨不单长的大还往前凸,印堂窄,奴仆宫昏暗。
我暗暗摇头,这人不但会一生贫寒,子嗣艰难,还会妨妻克子,就算是生了孩子也养不大,这属于孤命。
“你就是袁国富的女儿?对着我摇头,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他笑着问我。
我看向牛叔,征询他的意见。
“您就别逗这孩子了,她看不出您的相。”牛叔笑着说完,转头跟我说:“从从,这就是咱们上次见过的仙家。”
我不由得瞪大眼睛,怪不得牛叔这么恭敬,还真是那次那清风阴仙。
男人看了牛冲天一眼,跟我说:“我的仙家姓杜,我是杜太爷的出马弟子,我叫张恒,想必你刚才已经看出来我的相了,不妨说说,你都看出啥来了,别人都说袁国富的女儿什么都不会,是个废人,我不大信。”
虽然知道他在用激将法,但我最受不了那我爸说事,我没再犹豫,直接看出来的东西都给他说了。
他听后沉默好半天,遗憾道:“怪不得我结婚五年,都没能生出孩子。”
说完,他走到墙根下,脸颊上的肥肉抖动几下,神情突然变得呆滞,同时在他的脸上又出现一张脸的虚影,“再来给我看看。”
这是清风阴仙的声音。
牛叔小声说:“别看。”
我苦笑说:“看不出来,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清风阴仙失望的说:“八年前我曾经见过袁国富,他给我看了一相,九年内会有一劫,当时我问他如何破解,他说他无法破解,但等到八年之后,他女儿定能看出破解之法,可现在我遇见你两回,你皆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看来当初袁国富说的,不过是个托词罢了。”说着这句,张恒脸上的虚影消失,他的神情也变得正常。
我摸摸鼻子,心想八年前我才上初中,哪知道我爸会在外面给我吹这么大的牛。
张恒看了下手表,跟牛叔说:“快中午了,一块吃个饭?”
牛叔点头应了,两人饭桌上抽掉半盒烟,喝了半瓶白酒就已经称兄道弟,相见恨晚。
我吃饱喝足,默默坐在一边听他们侃大山。
“兄弟,你来孙家大院干啥呀?”牛叔醉眼朦胧的问。
张恒吐出口烟圈,说:“我接了个活,之前住在孙家大院的一户人家不是孩子掉地窖里饿死了,前两天那孩子的妈找到我,说是这段时间总能听见孩子哭,说自己走不了,有个坏女人打断了他的腿,那女人找到了我,让我来看看孩子的魂是否离开了。”
“母子连心呐。”牛叔叹道:“孩子的魂的确没走,被宅子里的厉鬼给留下来了,那厉鬼还留下个男人的魂,正好凑成了一家三口。”
张恒跟牛叔感叹一番,互留了联系方式,从饭店出来就分开了。
我扶着牛叔往回走,问他:“叔,咱们接下来干啥呀?”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着急,我想进入牛叔说的那条道,找到能再见到那第七张脸的机会。
牛叔打了个酒嗝,“先回去,下面还有任务,六爷会通知我。”
我点点头,打了个车,把牛叔送到家门口,送他进门的时候,我的目光掠过牛叔的脸,不由得怔住。
牛叔的妻妾宫有些往里陷,鱼尾纹很多,牛婶怕是要有事。
“牛叔,你这几天得注意点牛婶。”我跟他说。
他胡乱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我想要跟牛婶说说,问了邻居才知道牛婶和牛叔爸妈都下地都去山上摘野菜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只能明早再过来一趟了。
谁知道我走到村口,我看见一群人怒气冲冲的村里走,因着牛叔面相的事,我长了个心眼,也跟着他们返了回去。
走到一半我就确定这些人就是奔着牛叔过来的,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跟牛婶和牛叔爸妈碰上。
为首的人恶声恶气的说:“这就是牛冲天的家?”
牛婶点头,问:“你们过来有事?”
“当然有事,让牛冲天那狗杂碎出来,就是二流子装什么大师,害死了我儿子,今天我要让他偿命。”为首的男人叫骂道。
牛叔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牛婶更是说话细声细语,跟人吵架都不会,看着他们被人围住,吓得直哆嗦,我直接绕到后院翻墙进去,一巴掌把牛叔打醒了。
牛叔还有些懵,揉着额头,“怎么了?”
我拉着他往前外走,“外头来了十来个男的,说你害了他们家的儿子,让你偿命。”
我跟牛叔出去的时候,为首的男人正要伸手去抓牛婶的领子,我拿起锅边的勺子直接扔了过去。
那人转头大骂道:“牛冲天,你个孬货,我今天弄死你。”
牛叔淡淡的看着他,我本来还挺害怕,可看着那人叫骂半天却不动手,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不是要打架,八成是要钱。
牛叔走到牛婶身前,把牛婶护在身后,说:“我爸妈今天七十多了,今天他们要是吓出个好歹来,赔钱的就是你了。”
说着他看我一眼,“从从,过来把你婶扶到屋里去。”
“好。”我过去扶着牛婶往屋里走。
可到了门口,牛婶说什么都不进屋,非要在外面。
看着她眼中的担忧,我也不好再强硬的往屋里推她。
牛叔说:“上次的确是我去晚了一天,没救回来你家孩子,我已经赔过你钱,还被你们打了一顿,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牛叔没救回来的那孩子的家人。
那群人也知道不能动手,所以就在院子里撒泼叫骂,牛叔说不通,只能报警。
折腾了三四个小时,他们才散了。
“牛婶,你快……牛婶!”我本想着扶着牛婶进屋,却不想她直接倒在我怀里,脸色青紫。
我们赶紧把牛婶送到医院,医生说牛婶心脏不好,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又被吓到这才会晕倒,送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住院。
安置好牛婶,我跟牛叔站在走廊里,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看了两眼面相,他的疾厄宫凹陷,奴仆宫上长出几颗疙瘩,眼睛发黄,颧骨赤黑,说明他最近会被迫受人役使,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身体也会出现问题。
简而言之,他要倒霉了。
我把看出来的跟他说了一遍,他沉思片刻,乐观的说:“没事,我入行这么多年,除了没救回来那孩子,也没得罪过别人。”
我忧心忡忡,牛叔却毫不在意,弄得我有力无处使。
而且我只看出了问题,却不会卜卦,没法给他解。
我在手心使劲捏了把,笑着说:“也对。”
牛叔晚上医院陪床,我自己回店里休息,睡觉前我想着牛叔的面相,越想越觉得问题很大。
受人役使,孤立无援……
难道是有人逼迫牛叔去干件事,而他会因为这件事得罪很多人,导致没人肯站在他那边?
我重重的叹口气,无奈的说:“我要是会解卦就好了。”
郁灏走进隔间,说:“不用泄气,你现在已经看出了问题,往后多跟他说说,让他有个防备,即便是解卦也只能有个大体方向,具体怎么做,还得看人,不是么?”
我点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往后我多在牛叔耳朵边念叨念叨。
我以为接下来会清闲,谁知道牛叔一大早就来找我,说是六爷给了任务,去找一个人。
“牛叔,找什么人?”我纳闷的问。
牛叔说:“六爷的人,我跟你说过,从七难河把那七张脸搬出来后,六爷曾经找了不少相师去看那七张脸,但是没人能从中看出东西来。”
我忙不迭的点头,“对,你说过。”
“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当时他也说自己看不出来,不过六爷没有立即放他们离开,而是将他们留了一段时间,这个人在十天后逃跑了,眼下下落不明,六爷怀疑他也从中看出了东西,让我赶紧把他找到,那七张脸的秘密不能泄露出去。”他说。
我心中一震,竟然还有别人看了出来!
牛叔看我一眼,说:“本来六爷不让我带着你,是我跟他要求的,如果我们能找到他,就会比六爷提前见到他。”
他顿了下,缓缓道:“他要是也有从那七张脸中看出死难的能力,咱俩就要采取行动了。”
牛叔眼中的杀意惊到我了。
过了会,我点点头,“我明白,叔,如果需要动手,我来。”
牛叔已经帮了我很多,不能让他为我背负杀孽。
他笑了笑,“我说过会护着你,就会护着你。”
我心中一暖,下定决定这段时间一定要跟着牛叔,不能让他的面相灵验。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事注定不能阻止。
牛叔带着我出了市区,一路往南开,“有人在宽道子发现了他,那块离咱们不远,所以六爷才会让我过去。”
“叔,六爷好像很厉害。”我说,“感觉什么地方都有他的人,而且他还有直升机,手下的人也是练家子。”
他点头,眼中露出钦佩,“六爷的势力的确很大,便是十个我也无法撼动六爷分毫,跟六爷作对是最愚蠢的决定。”
说到这里,他怅然道:“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明白你爸为什么要跟六爷作对。”
我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一路沉默,到了宽道子之后,把车停在村口、
这村虽然叫宽道子,可因为地方小,村里的路十分窄小,车都开不过去、
我跟牛叔走路进去,直奔村东,杜磊早就等在村里,看见我们过来连忙过来,说:“那个人村东倒数第二间院子里,院里头布置着阵法,是防阴物的,他似乎很害怕,不敢出屋子。”
我暗暗皱眉,只会看相却不懂卜卦看脏的人估摸着也就我一个,那人布置下阵法,却还是怕的不敢出屋子,说明让他害怕的东西很厉害。
“知道了。”牛叔推开门,让杜磊在门口等着。
杜磊摁住门,说:“牛哥,我也是六爷派来的人,你不能事事都把我搁在外头,我虽然不喜袁从从,可既然六爷要留下她,我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牛叔怔了下,然后无奈的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想多了,我是为你好,虽然我不知道袁国富在七难河的船上洒的黑粉是什么,可那东西到底伤魂,你才被烧伤,魂魄不稳,这种地方还是要少进。”
杜磊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牛哥,是我想岔了,对不起。”
牛叔摇摇头,进了院子。
我跟在牛叔身后,经过杜磊的时候,冷哼一声,“不识好人心。”
他瞪我一眼。
屋里那相师也不知道要防什么,院子里弄的格外瘆人,院子的四角插着白幡,院门口扔着一只鸡头,鸡身子在屋门口,满院子都是用鸡血画的符。
我只认识个五雷符,我爸说引雷已经是符文中相当厉害的,修为不够的话是无法始终这张符文的。
我跟牛叔踩着一地的血符进了屋,就看见那相师抱着脑袋蹲在墙角,呜呜的哭,嘴里喊着别过来。
牛叔说:“我是牛冲天,我是来帮你的。”
相师一怔,半晌抬起头来、
看见他的脸,我倒吸口凉气,他满脸密密麻麻的痦子,有些还被挠的出了血,整张脸也就是眼皮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牛叔也吓了一跳,“你这是……后来长出来的?”
相师已经被吓傻了,根本反应不过来牛叔的话,只缩在角落里哭,一边哭还一边往脸上挠。
牛叔摇头叹息,走到门口跟杜磊说:“告诉六爷,人找到了。”
在牛叔说话的时候,相师突然咧着嘴笑了,朝我招手。
我指着自己,无声道:“我?”
他点头,我瞥了牛叔一眼,走到他跟前,小声说:“不可信,皆不可信。”
说完,他自己乐呵呵的笑出了声。
“他跟你说什么了?”牛叔问。
我也没瞒他,“他说不可信,皆不可信。”
“胡言乱语罢了。”牛叔没当回事。
我跟牛叔找了根绳子把他捆上,带到村口,等了半天也没别的车过来。
快要天黑的时候牛叔接到个电话,说是来接相师的人走岔道了,让牛叔自己把人送到市里去。
牛叔一天就没闲着,回去时是杜磊开的车,我实在是不想看相师那满脸的痦子,就坐到了副驾驶,牛叔跟相师坐在后座。
相师一直在后座呵呵的笑,嘟囔着说:“就快了,就快来了。”
牛叔在后座睡了过去,我也靠着车窗昏昏欲睡,感觉刚闭上眼不久,杜磊突然暴喝一声:“牛哥,你干什么?”
紧接着车突然刹车,我没有防备,身体惯性的往前冲,又被安全带扯了回来。
杜磊惊骇的看着后座,“牛哥,为什么杀人?”
我全身一震,僵着脖子转过去,就看见牛叔一手掐着相师的脖子,一手拿着把刀子,刀子已经穿过相师的胸膛。
牛叔神情十分平静,如释重负般的吐出口气,冲杜磊笑着说:“如实跟六爷说吧,我杀了他。”
杜磊盯着牛叔看了半天,哆嗦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
我慌忙摁住他,恳求道:“不要说,求你了。”
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六爷知道。
“从从,松开他,这事瞒不住。”牛叔说。
我忍不住哭了,想起牛叔路上说的那句话,如果有威胁,就要提前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