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这短信是林子赋的,心下一惊——八成是查到点消息了?
他在短信上说约我周末出来见一面,我想了想,做完手术的话应该也能起来吧?于是就回了一句【好的】。
“干什么呢?”韩千洛转了下头,貌似对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发短信微信之类的行为表示很不满。他说:“有这个空想想今晚去吃什么。”
“你不是说古北那家日料很好么?还没机会去呢。”我随意敷衍了一句,心却没从刚才的话题上移开。
“心不在焉的做什么?我车上从来不载想着别人的女人。”韩大毒蛇不仅恶毒,还他妈的很大男子主义。我不满地瞄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我是在想公司的事。
诶,你说——”
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我问:“名扬的账目就真的没有问题么?你专门更换的审计公司,却让姚瑶负责带着……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啊?”
“看你这幅样子,到好像很希望名扬的账目有问题似的。”韩千洛哼了一声:“你父亲还活着呢,这么快就在考虑自己的股份了?”
说起我爸来,昨天跟我通了个电话,他好像想要在重阳节的时候来福利院看看我妈。我当然很开心了,已经提前跟公司请好假了呢。
只可惜了,那时……已经没有孩子了。
稍微转了下神,我反驳韩千洛:“我是觉得姚瑶肯定没那么好对付,担心你——”
“谢谢哈,”韩千洛一脚油门踩出去,吓了我一跳:“我觉得你还是担心担心她吧。
另外,我下周要把阿蕊送到澳洲去,顺便在国外待一阵。
你有什么事风雨会帮忙的。”
“你要走?”我不想承认自己舍不得他,但心里确实会有点失落——好像已经习惯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帮着我一起扛的感觉。
如果他不在,我……是不是会觉得心里空空的?
“现在名珏刚刚设立起来,市场渠道和品牌效应都在最关键的时候。你这个时候走了,放心么?”我施施然问了一句:“而且分公司的新股福利就要下放了,听说P5以上的员工都能得到福利配额。你要是这么看重这块时尚业的市场,为什么不过来再投资一笔呢?”
“我来名扬又不是只盯着男装部的,投不投资需要观望时机。”韩千洛若无其事地把车停下,然后给了餐厅保安一张小费。下来把我得车门打开,很绅士地拥我下来。
他说:“而且,名珏只配给老员工们一定比例的原始股,剩下的部分除了投资方皇翼集团占百分之三十外,启动后至少翻三倍的利润的确会让很多人眼红,但是,这次公开募股是不允许名扬母公司的高管人员参与收购的。”
“这样啊,”我听不太懂,但大致意思明白——就是说,名扬的高管不被允许对分公司进行控股行为的收购。
可能是董事会考虑到新品牌的社会效应,希望用高额的回报率吸引更多的良性资产——而不是把名扬本身的一些陈旧血液注进去。
“但是也不排除有的人借别的名义来购股。比如说,你可以让你妹妹开账户——”我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韩千洛已经把很多芥末挤到我碗里了。
“下班了就别谈那么枯燥的话题了,咱们说点高兴的——”他说:“比如,你明天要去做手术了。”
看着那已经被玷污的金枪鱼,我额角的青筋乱跳。
“韩千洛我明天去做手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我今天就一个喷嚏把它打掉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家的芥末很有特色。”韩千洛很怨念地瞄了我一眼,然后将一块白胖白胖的北极贝放到我碗里。
我小口地咬着,嗯了一声。
说实话,想到明天的手术,我心情始终是轻松不起来的。
“对了,我把家里的护栏装起来了。”韩千洛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我反映了半天才弄明白,他说的是上回周北棋翻墙进来的事儿。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嚼了嚼生鱼片:“我可能考虑自己去买一套房子。沈钦君给了我五百万的……呃,补偿金吧。”
韩千洛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吃得很欢乐。
我觉得在食物与我面前,他总能很愉快得选择前者。
后来他把我送回去,没进门。
等我开了灯站在窗外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的车停了很久才走。
摸了摸有点发烧的脸,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算是怎么一种心情。
洗了澡后回到沙发上,我做了一件矫情的事。
孩子三个月就有听觉了,我不知道它明不明白明天手术的真正含义。
我用CD放了一首摇篮曲,将耳麦轻轻按在小腹上。
我想,如果它能听着睡着了就好了……这一觉睡过去,带着懵懂的意识去投一个好胎。
但愿它,能找到像唐小诗那样的妈妈……
我哭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后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迷迷糊糊的,各种各样人的脸,直到一双很有力的大手扑过来。将我拽出黑暗的梦魇——只是我记不清楚他是谁呢。
第一缕阳光照进我的视线,我爬起身来洗漱。
手术前六个小时是禁食的,所以我不用准备早餐。看着镜中红肿的眼泡,我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恩,昨晚差不多哭得脱水了,今天不用哭了。
我的车还在公司停车场,于是自己打了辆车去医院。
我平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最后一次接受术前检查。
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屏显上的孩子。
三个月,已经有鸡蛋大小了。他的四肢已经可活动,肠管慢慢地蠕动,甚至指趾都能分辨清楚!
我……
“麻药后三分钟起效,引产后清宫,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带着口罩的刘医生坐在床头,安抚着我。
这时的我,哪怕是陌生人的安慰和肩膀都足够让我崩溃动容。
我很庆幸我没有带汤缘他们过来。
我咬着唇,有点紧张地看着护士在我得皮肤上消毒。
凉凉的酒精,比当初在医院时抡着酒精瓶子砸沈钦君脑袋的时候还要深寒。
我开始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说,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不要它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不要它爸爸的。
闭上眼睛,满脑袋都是刚刚画面上那团小小的东西。
半透明的,又乖又稳,像个蜷缩在掌心的小猫咪。
然后我开始颤抖,开始泪崩。没有呜咽出声,但就是止不住地流泪。
越流越多,沿着手术床往地面上滴答。
我知道我再也骗不了自己,我爱它,我……想要它。可是想要和要……是两件事,两件足以颠覆人生路线的事。
选A就意味放弃B,我在沈钦君身上学会最多的,不就是要如何坦然面对的求不得么?
“姚小姐,要继续么?”刘大夫叹了口气,在麻醉针刺进去的瞬间,最后一次问我。
“恩。”我咬着唇,点头。
他戴着口罩,只露两只眼睛。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动了一下,我想——医生也不是都那么冷血的,至少现在,这位老先生对我的同情是真实的。
可能我哭得太惨了吧。
可能任何一个像我哭得这么惨的病人,到最后都会改变主意。
偏偏我没有——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大门竟然被人奇迹般地踹开了!
我看到一个雷厉风行的身影闪进来,一巴掌拍掉了护士手里的托盘!
年轻的小护士吓得惊声尖叫,饶是见过各种市面的刘医生也慌乱不止:“先生,这是产科手术室,男士不能入内!”
“那你不也是男的么?”
我只知道韩千洛有时是很不讲理的,但真没想过他能不讲理到这种程度!
刘医生瞪着两眼,竟然——无言以对!
“韩千洛……你……”
只看到他一把抱起我,转身就要往外走,同时对我说了一句狠话:“我不会看着我的女人,因为想要一样东西却得不到,而哭得像个傻逼!
你想要的,就留下!”
他把我塞回到车后座上,自己也进来。然后任由我又抓又咬地伏在他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你混蛋韩千洛!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你干什么呀!”
“生下来,我要。”他抱着我,双臂的力气大得吓人。声音很沉,却足够穿透我失态的哭声落入耳底。
“你要什么啊!它又不是你的孩子,”我抽泣着捶打他:“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好女人,可以为你生属于你的孩子!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这只连他爹都已经不再在乎他的可怜虫?”
“因为它是你的,是你想要的。”韩千洛捧起我的脸颊,深邃的眸子破散我的泪眼朦胧:“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女人,但只有一个姚夕。
我走了三十年的人生遇到你,任何外在因素都不能让我放弃你。
管你怀的是人是鬼,我可以当你的妈妈是自己的妈妈,就可以当你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
“可你的骄傲呢,你的尊严呢?”我继续抓狂着:“你这种人毒舌腹黑满心城府睚眦比较,你怎么可能真心容忍这个不属于你的孩子!”
“姚夕,”他轻轻放开我,目光很温和:“我的骄傲……和你的骄傲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会在爱的人面前,一文不值的。
爱就是爱了,哪有什么公不公平?我要你,哪怕手术有一点风险,有一微米的概率会让你以后面临健康的隐患。
我都不允许。
因为你余下生命的每一秒,都属于我。”
“你韩剧看多了是不是……”我咬着唇,瞬间出戏:“这种话,周北棋说说我也就认了,你跑来凑什么热闹啊你!
现在流行扮暖男么……你长得就是会伤害我的样子,扮又扮不像的!”
“我可以对你有隐瞒有保留,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以我已故的母亲发誓,以我的信仰发誓。
姚夕,你相信我么?”
我看着他一颦一簇的眉峰,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认真。除了很想一头扎进他的内心去确认这份牺牲和包容,我找不到自己还有什么靠近他的理由。
“韩千洛……你是傻瓜么?”我抽泣着,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拳头捶打在他肩上。
“那你是傻瓜么?”韩千洛伸手拂去我眼角的泪,低声说:“我爱的人,比你爱过的那个人,可是好多了。咱俩比起来,总归是你的眼光差些。”
“韩千洛……”我抽了抽鼻翼:“你这是,在向我告白么?”
“不,我这是在通知你。我要你,连你自己都没有权利说半个‘不’字。”他伸手把我那被泪痕沾的凌乱的鬓角轻轻归拢在耳后,目光难得如此温柔。
要么是我精神错乱了,要么是他精神错乱了……
于是我咬了他一口,看他有疼痛扭曲的面部表情。哦,原来不是做梦。
“你还是送我回医院吧。”我抽了张纸巾擦着花猫一样的脸。
听我这么说,韩千洛的眼光敛了敛,黯然一瞬:“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我委屈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把我抢出来了,我还……没穿裤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