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里等了很久,韩千洛才把我的提包和衣物等东西拿了回来。
他解释的原因是——刚一进去就被保安捉住了,要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把他送去警署。
“然后呢?”
“然后我解释了一下,说我有精神科医生开具的狂躁症病例证明。看在不曾伤人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缺德吧你。”我揶揄了一下,心情终于豁然开朗。
我开始相信这世上一条定律,只要活着不放弃希望,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这会儿韩千洛开车,我则在后排穿裤子。
本来还带了一大包卫生棉的,听说手术过后会一直流血。
这下没用上,要么拆开来擦眼泪吧。
望着窗外盛夏的林荫,我将双手轻轻叠在自己的小腹上。也不知怎么,就问出了这样一句话:“韩千洛,你有想过自杀么?”
“恩?”大概是我的话题转的太没节操了,他稍微反映了一会,然后说:“有。”
“哦?介意问问是什么原因么?”我试图从后座爬到前座,动作笨手笨脚。然后看到他很不客气地白了我一眼:“怎么?你这是手术不做了,想自己把它流掉是不是?
滚回去坐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悻悻地靠在后面装尸体。
“介意。”韩千洛想了一下:“但我不介意告诉你,是怎么打消念头的。”
我侧耳倾听,像一个懵懂的小学生。
“人死以后会到另一个世界去。那里有很多急病死的,意外死的,大家都聚集在一起。要是知道你是活得好好的,然后自杀了。他们会很不爽,然后罚你去刷马桶……”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前面一个急刹车吓我一跳。原来韩千洛在躲一个行人。
“你看,意外随时都有,生死就是一念之间。”他回头冲我看了一眼:“姚夕,我一直觉得你够坚强。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站直了身子,去争取,拥有和守护。
我会帮你,把人生从此过得精彩。”
“恩。”我俯身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用心灵感应对它说:听见了没,小东西。妈妈带着你,咱们一起坚强地生活。
————
周日的下午我应约去找林子赋,他居然推着童车过来。见到我以后,不好意思地说莫绿菲今天有事,保姆又临时请假了。他想着也没多少时间需要耽误,干脆就把孩子给带过来了。
这小男孩长得很是漂亮,又挺乖。半天不哭也不闹地躺在里面,眼睛骨溜溜的。
我心有涟漪,便是越发感谢昨天韩千洛所做得那个决定。也终于相信当初唐小诗告诉我的话——当你与孩子清澈的眼神对视的一瞬间,会发现这世上什么爱恨情仇都不重要了。
我伸手轻轻在童车边缘摇了两下,看那小东西冲我呵呵笑,顿觉心像融化了一样。
然后林子赋拿出一个文件袋,跟我切入正题。
“姚女士,关于张曼迪的下落。”林子赋对我说:“我查了出入境记录,证实她是在去年六月**日,持本人公民护照由S市国际机场登机,飞往T国。这个是出境记录——”
我拿着林子赋给我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看,稍微打消了之前的一点疑虑——难道张曼迪真的是出国了?而不是失踪,或者……死了?
六月**日,貌似是姚瑶出事之后的第三天唉……
可是林子赋又接着说:“根据名扬集团内部资料的调查档案,张曼迪在离开公司后半个月左右,又补发了一份辞职书信到行政科邮箱。
但是IP地址显示的不是T国,而是H国。”
恩?我心有疑问:“林先生你的意思是,张曼迪跟着她的情夫又从T国到了H国?”
“不是,”林子赋摇头:“我查了那整整半个月内从T国到H国的出入境记录,张曼迪的护照再也没有被动过。甚至直到现在,这份护照的最后一次入关记录,也是停留在一年前进入T国的。”
我被绕晕了,完全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曼迪先去了T国,然后又在H国发的邮件。现在你说她没有从T国去H国,难道邮件是别人发的?”
“姚女士,我给你看一张照片。”说着林子赋从文件袋里翻出一张放大的彩打照片。
我定睛一看,貌似是从什么监控录像里截的图。画面上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包着有点诡异的纱巾。
“这是谁?”我奇怪地抬头看着林子赋。
“这就是‘张曼迪’,或者说,是用‘张曼迪’护照出境到T国的女人。”林子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这个时候我还听不明白,那我的智商肯定一孕傻三年了!
“她伪装的痕迹这么明显,有可能……不是张曼迪本人?”
“我也是根据一些其他细节猜测的。”林子赋收回照片看了看:“比如说,她单身一个人,而不像传言那样跟着自己的情夫出去。
而且,我查到张曼迪名下有一处高级公寓,就在名扬公司附近。是两年多前置办的,当时的市值有三百万左右,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但是她出国之前,并没有对这栋公寓采取任何处置。现在还孤零零地挂着空房。根据小区物业的人回忆,从两年前买了这个房子以后……
就没有见过任何男人跟张曼迪成双入对,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
而且,她并不像公司里传言的那样风骚又放纵,常常板着一张有点阴郁的脸,朝九晚五。”
我的预感再一次回到了原点,张曼迪……她真的还活着么?
“林先生,你觉得张曼迪可不可能已经死了?”我深吸一口气,大胆地放出自己得猜测:“有人用了她的护照冒充她本人出境,然后又发邮件伪造成她还活着的假象?”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是这个推断。”林子赋对我说:“如果我再告诉姚女士你——张曼迪没有从T国到H国的入境记录,但是再同样的那半个月时间段里,何韵却有,你作何感想?”
我差点失手打翻了玻璃杯!
“你说姚瑶?”
“你可以想一下,如果姚瑶剪短了头发戴上墨镜,再包一块纱巾,有没有可能蒙混过关?”林子赋的脸上稍微呈现出一丝得意,而我则震惊地跟吃了一颗葫芦一样!
“如果是姚瑶杀了张曼迪,貌似正好就能解释她为什么要诈死,为什么要出国!”我按在桌沿上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张曼迪的耳钉为什么会在沈钦君的车里……
难道她被搬尸的时候——”
我捂着嘴,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没错,掉在车厢里的耳钉可以解释为载人的时候落下去的。可是什么人会在后备箱里!!!答案太明显了,就是死人!
“姚女士,如果事情真的像我们推理的那样,这可就是一起刑事案件了。”林子赋故作高深地冲过眨了下眼睛。我想,如果这真的是他自己独立接任务的开端。那么这次事件之于我,只是个真相;但之于他,可就是里程碑式的进步了。
目前看起来——整件事情貌似很清晰了。
失踪的总账会计张曼迪在姚瑶‘出事’后的第三天,被姚瑶拿着她的护照冒名顶替去T国,然后将张曼迪的护照丢下。从此启用何韵的身份!
这一连串的线索都指向了姚瑶这个杀人凶手!而沈钦君的车……会不会是在他不知情的条件下,被姚瑶拿来搬尸?
可是,这么解释虽然畅通,但很多细节对不上啊?
比如姚瑶的车祸是怎么造成的?杀张曼迪的动机如果真的是公司财务问题,那名扬的账目清楚明了,为什么又找不到漏洞?
我还想再问林子赋几句话,但这时候童车里的男孩啼哭了起来。
林子赋这个手忙脚乱的新爸爸貌似也没有什么经验,赶紧低头看看表:“哦,该喂奶了。”
他从童车后面取出一个奶瓶,里面已经配好了奶粉。然后起身去找服务生,请求人家带他去后厨配点热水冲泡。
他离开以后,我一手轻轻晃着摇篮车,一边紧锁眉头地往窗外望。
然后,我突然看到外面得露天茶座里,一个戴着墨镜用报纸挡脸的女人——貌似正在冲我笑!
我本来就很好奇的,不由多看了两眼。接着只看到她摘了墨镜挥挥手,顿时让我呼吸一窒!
姚瑶!
一股寒意从我脚底往头顶窜,仿佛要冻结了全身的血管。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个提线的木偶一样,木讷地走了出去。
“好久不见啊夕夕。”姚瑶挑着那张让我还没怎么看习惯的脸,笑得很令人反感。
“你为什么在这?”我冷冷地,跟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只是出来喝个下午茶而已。”姚瑶示意我就坐,但我原地不动。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找我没别的事,我就回——”
“是没什么好说的。”姚瑶拄着下巴抬眼看我:“怎么?找人查我啊?”
我心里一凛,嘴上却不承认:“我才没那个闲工夫。你想怎么样随便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是么?”姚瑶明显不买我的账:“看来上次那只死兔子还没让你学乖啊。夕夕,别跟我斗。
尤其是,别找一些蹩脚的小侦探……当心,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土葬还是火葬。”
说完这段话,她拉起提包站起身:“走了,你自己,可得保重点哦。”
说着她伸手在我肚子上拍了拍,我心生厌恶,赶紧往后躲。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姚瑶是怎么知道我在查她的。难不成是沈钦君那边漏了关于程风雨事务所的一些信息?
我来到座位上,林子赋还没回来。混沌的大脑还是有点理不清思路。
我下意识地伸手在童车边缘轻轻摇推着,一低头,瞬间像触电了一样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