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着韩千洛一起回公司的,不是因为有多担心沈钦君,只是不太想离开我男人。
“夕夕你终于回来了!”代维迎我上来:“真抱歉,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就把你的办公室让给别人了。”
我倒不是真的很在意,只是很好奇谁能有这么大的排场住我姚副总监的办公室。
歪着头瞄了一眼,我看到玻璃房里面坐在轮椅上的韩千珏真俯着身子在我的办公桌上画图呢。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抬起脸冲我笑了一下。
代维笑说他是觉得我办公室的那个工作台是专门定做的,高度比较适合阿珏。
我捶了他一拳,你是在笑话我腿短么?
“对了,T-sho大赛的事挺遗憾的呢。”说起今年的T-sho,那时我还沉浸在等等意外离开的悲伤里。后来才知道代维带着韩千珏代表公司参赛,没想到遇上了更强的对手,仅三分之差惜败。
“不过没关系,年年都有机会。新人设计师层出不穷,有才华的人也遍地都是。冠不冠军无所谓,要的是这份并肩作战的心态。”代维倒是很想得开,并打趣我说:“何况我们没有你当初的那种优势,找不到韩千洛那么好的模特啊。”
我说你们的韩总现在也不行了,受伤以后那几个月,两个肩膀都不一样高,哈哈。
代维白我一眼,说我暴殄天物。
正说着呢,韩千洛就打完电话走过来了:“代总监,我先上楼去接待一下瑞琪国际的客人。你们……这两天有没有人见过沈钦君?”
“沈总?”代维想了想,摇头:“说起来,从这周一开始就没见到他人了。”
今天已经是周三了,沈钦君那种工作狂,估计就是肚子被捅一刀都能爬到公司来。没理由没有任何招呼就失踪啊。
“行了我知道了,”韩千洛说:“全公司通知一下,有谁最后一个见到沈钦君,赶紧告诉我。姚夕——”
他转过脸来看看我:“你要不先回去休息,或者等我一下。下午谈好事情后,我们去找程风雨。”
我有点紧张了:“韩千洛,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刚刚回来就弄那么紧张,我那渐渐趋于平和的心境一下子就崩了起来。
“别紧张,有我在。”他伸手拍了下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我攥了攥拳身,默立良久,所有不好的预感大概统统都来自那个早就该死了去一直没有死的女人身上。
现在是早上十点,韩千洛至少要下午才能脱身。我想这其中的几个小时,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我打了辆车,来到监狱。
我没有去看林萍。
不幸的是,林萍当初的肿瘤确诊为恶性,术后的恢复也不太好。沈钦君之前就跟我说过,等等的事一直没敢告诉她。就只说我带着孩子出国了,然后他偶尔会随便在网上偷人家微博里的亲子照拿来骗骗林萍。
我当然理解沈钦君的顾虑,如果林萍知道了真相,肯定活不了了。
我是想要来看姚瑶的,还有三天她刑满出狱。程风雨向我保证过,一定会把陈勉的案子翻起来,让她偿命。
所以我的心境略有平和,否则也不会想要面对面地跟她再说几句话而不是随便抄起个什么东西去砸她。
我在狱警的引导下填了表格,坐在外面等待。三分钟后,年轻的女惩教告诉我——姚瑶已经出狱了。
“什么?!”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翻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是提前出狱,原因——”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表格:“很抱歉,是为了配合其他部门指示,因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一周放她出来的。”
我像是被冻住了全身的血液,在漆黑的夜色中怎么摸索也找不到我的心跳。
“减刑至少一个月起步吧!”我急道: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哪有人会无缘无故早放出来三五天的!
“抱歉女士,我们这里有自己的纪律。至于有没有其他隐情,我也不清楚。”
我想不明白,孑然一身的姚瑶难道还有什么很硬的背景?
如果是那样,又怎么可能只是提前一周……
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韩千洛,但是他正在开会,手机应该是静音了不方便接。
于是我想也没多想就直接打给程风雨——
“姚夕,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我说我怎么能冷静,她杀了我的孩子杀了我最好朋友的丈夫,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弄死她,现在竟然被放出去了!
“姚夕,是我配合警方将她放出狱的。”程风雨低吟一声,平静地回答。
如果是以前的我,下一个动作应该就是直接用手机砸过去了。
然而如今我的心性已经被莫斯科郊外的大雪洗礼过,还能压着一丝理智听程风雨说。
“你过来吧,过来我们详细说。韩千洛公司有点事,等下也会过来的。”
我怀着复杂而燥乱的心情,叫了辆出租车直接来到程风雨的事务所。
进门就看到一楼的大厅里,程风雨正跟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坐在那。我的第一反应是:“姚瑶是不是越狱了?你们现在,是在配合警方捉拿她么!”
“姚夕,这二位是我以前在警署的老同事了,姚瑶这次的案子是他们全权负责。
你先过来坐下说。”程风雨向我打了个手势,然后我看到已经挺起肚子的莫绿菲为我送了杯茶水过来。
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只要一看到孕妇,一看到带着孩子的母亲,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痛。
我以为只要姚瑶不死,我的噩梦就不会停止,哪里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能发生这种事。
我摆着别扭的笑容跟两位警官寒暄了一句,满眼的希冀都是能让他们赶紧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姚女士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其中一人说:“也恰恰是这样,我们才相信,您能更愿意理解我们的做法。”
我一头雾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姚瑶是你们放出去的还是自己逃出去的。”
警官拆开一个文件袋,把一堆照片倒在桌子上。我当场就傻眼了——
那是孩子的照片,男孩女孩哭着笑着,从襁褓中到三五岁年纪不等。
他们相貌各异,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眼神都是那么纯粹和清澈。
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最不可原谅的事就是伤害这么美好的东西。
捂着嘴,我的眼睛有点发酸。
我问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姚女士,我们也理解以你现在的遭遇,跟你讲这种事一定让你很难受。”警官对我说:“但是将心比心……这些孩子,都是福利院里被遗弃的孤儿。
他们大多有残疾或先天疾病,很难有家人愿意领养。一旦被拐走,基本上面临的命运都是很惨的。有的看似健康,被卖给不育家庭或边远山区,一旦被发现有病又会面临二次遗弃。而有的更惨,直接被人拉到街上致残乞讨,要么就是廉价出售各种脏器。”
我说你别说了!我受不了!
“姚瑶在假释期间,曾在儿童福利院做过义工。”警官却没有理会我即将崩溃的情绪,继续说:“她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一直是众人眼里的天使妈妈。又因为断了一只手,身负残疾,所以让所有人放松的警惕。
所以谁也没想到,她在入狱之前,将福利院里大量的孤儿信息卖给了黑市贩卖儿童的不法组织。包括孩子的相关手续资格证件。
从中谋取了一些暴利……”
“你说什么!”我一掌几乎掀翻了茶杯:“你说她卖了孩子!那你们还放她出来!这个魔鬼就应该下地狱啊!”
“我们放她出来,是为了用她引线,找到那些黑市窝点。”程风雨说:“姚夕,一刀砍了她很简单,你也很解气。
但是……姚瑶的罪,已经不是一个等等或一个陈勉那么简单的了。
我知道你恨她恨到巴不得立刻要她死。可是你想不想救这些孩子呢……”
我说你们都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那现在呢?姚瑶被你们放出去一个星期了,行动成功了么?有没有顺便一枪崩了她,祭奠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呢!
警官面有难色地向我抱歉说:“我们在之前得三天里就已经捣毁了S市最大的两个底下贩卖儿童窝点。涉案人员十一个,当场解救出了七个孩子。还有十几个有了明确的下落,正在追捕解救的途中。”
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我说那就好,我的等等……就不算白死了是不是?
泪水滑过我之前被风吹疼的脸颊,我说我配合你们警方的要求,只要能抓住姚瑶,救出更多的孩子,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两个警官欲言又止,程风雨也不说话。
我说:“我又不傻,看得出来。人放了,孩子救了,可惜把姚瑶给跑了,对不对?”
警官很抱歉地说:“的确是我们失职。姚瑶对自己得罪行供认不讳,并愿意带着我们去找那些黑市窝点来将功补过。
我们真的没想到,她趁着去洗手间就逃走了……”
我说你们傻么!她入狱之前就做好了这些勾当,赚了钱藏起来再假装良好市民进来服刑,即便有天东窗事发她也给自己准备好了后路。你们会相信她才有鬼啊!
骂完了警察我又开始骂我自己——我也是傻子,我也相信她真的会变好,才被她害死了我的女儿啊。
“姚女士,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跟您谈谈这件事的。我们觉得,她可能会对您和您的家人进行报复,所以希望你们要小心一点——”
警官话音未落呢,我就听到开门声。
韩千洛过来了。
“来不及了,她已经动手了。”韩千洛说。
这时我看到他身后还带着个哭天抹泪的老妇人——
李婶?!我惊叫出声。
这不是沈家的女佣李婶么?
我好歹跟沈钦君做了两个月的夫妻,李婶对我还算是很不错的。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婶哭哭啼啼地说,沈钦君周末晚上去公司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到现在为止,已经是第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