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儿看见众人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只好又进一步解释道:“其实我的爷爷真实姓名本叫做岳霭,是岳元帅第五子,也是最幼小的一个儿子。当年的风波亭冤案发生之时,我爷爷还是个在襁褓中只有三个月大的婴儿,正随母亲在江州故居中居住,所以才能侥幸躲过大难。当曾祖父子遇害的噩耗传来后,忠心的家仆闻变急忙引着父爷与另一名幼小的兄长‘岳震’兄弟二人星夜潜过长江。后来为了躲避奸臣秦桧派出的杀手追杀,索性改姓为‘鄂’,一度隐居于黄梅大河镇,后又迁往了聂家湾。自此,我们家这一支岳氏后人就过着改名换姓的躲藏日子。”
昔日的抗金名将岳飞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害死在风波亭,这几乎是大宋朝最有名的冤案了。但此时离岳飞之世已经过去了数十年,所以韩书俊和史珍尽管听得认真仔细,却多少是有点当作故事秩闻来听的。
但史福却是知道早在数十年前自己的朋友中就有人受命秘密地前往各地,长期去寻访岳飞后人之事。
果然,似要印证史福的想法似的,英儿继续说道:“大约在十八年前的端午节前后吧,有人来聂家湾找到了我们,后我我们才知道此人竟是黄龙党的党首。他在和我们一起祭祀了屈子后,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说当时的皇帝是位有志有为的明君,在他的支持下朝中的抗金势力打算积累实力,以期再次北伐中原,所以他亲自来邀请我们这些岳飞的后人们出山,期待我们能继承曾祖的遗志,再次为国出力。我爷爷壮怀激烈,亦不愿曾祖的英雄血脉埋没于村野田陇之中,于是便慨然应允了。他离开了聂家湾后曾一度有四五年没有消息,后来在我刚出生那年时才又回来了一趟,自言接受党内的一道秘密任务指令,要挑选一名子孙和他迁移于外镇作长期潜伏,征询家人的意见。”
“岳氏后人同意了?”宋君鸿问道。
这便是宋君鸿与这时代的人不同的地方吧。对于从后世过来的宋君鸿,对生命有着极大的尊重。
可对于当时的岳氏一族来说,将门的荣誉、使命感让他们敢于为了心中的理念生死以赴。
“没什么不同意的。我爷爷和叔大爷他们说我们岳氏子孙都是将门之后,为国君社稷挺身而出自是责无旁贷。但这任务必竟有一定的危险性潜在,所以选谁不选谁由老天来决定。”英儿毫不怀疑的说道。
“我明白了,最后是由抽签决定的!”韩书俊一拍掌,恍然大悟。
“也是,也不是!”英儿回答道:“一开始我们家人中商量了一下,也是打算用抽签决定。可后来抽到的却是我二堂兄,听说他是个多病之身,所以爷爷对于是否真的带他去执行这项任务仍是犹豫不下。”
“那后来又怎么选上的你的?”韩书俊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几天正好赶上我要过百日了,我父亲和叔叔们打算让爷爷在和全家人一起给我过个百日后再领着二堂兄离开。据说,那天我对铺了一桌子的各类物什都没有稀罕,后来却趁大家不注意爬到炕头去抓起了曾祖遗留下的锻钢枪头玩耍。爷爷认为这是天意,所以便毅然放弃了二堂兄,带着我走了。”
“是你自己选择了钢枪?”韩书俊惊道。
“我当时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还哪里知道这是事在大人们的眼中会是多么重要的抉择呀,大概只是一时觉得那个枪头好玩罢了。”英儿幽幽的说道:“后来我们祖孙便迁往了座这保蓉镇中居住,说是潜伏,但却一直并无甚大事。爷爷开了个铁匠铺子,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一转眼至今就已有十五年了。”
听英儿叙完了他们祖孙二人的这一番来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同时也对岳氏一族世代不移的矢勇精忠之气概惊叹不已。
宋君鸿一声喟叹:“诸葛遗恨五丈原,岳飞何甘止朱仙。思来你爷爷这个朱山的名字,便是取的朱仙的谐音吧?此前我竟一直没有联想到此层关系。”
英儿说:“确是如此。爷爷改用这个名字用意便是从‘朱仙镇’而来。这数十年来,我家虽是避祸乡野,但‘精忠报国’的家训却从未敢有一日遗忘。爷爷接受此项任务时,曾言既然曾祖的一生心血最至朱仙镇而中道促止,那么他接下来的事业,便要从朱仙镇重新开始。”
史福喃喃的道:“怪不是会是‘雷下位,中正独行’。大概也只有岳帅后人,才会在党内得享有如此崇高的尊敬。”
鄂朱山级别虽高,再加上任务性质隐密,所以在黄龙党内的权势并不显赫,要不然史福也不会不知道,此时知道了来龙去脉后不禁大为感慨。
大概是听到了史福的自言自语,英儿转头向史福问道:“这几日老先生曾在李氏茶庄、镇东大柳树下和南街旁等七处地方留下党内的接头联系讯号,是吗?”
“是啊。”史福闻言有点疑惑,党内成员不管在何处,都要守望相助,这是规矩。对方若是没有接到到自己的讯号也就罢了,但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既然已经接受到却迟迟不见不作出响应。
“老先生勿怪。”英儿谦意的解释:“党首说我们的身份太特殊,任务又太重要,所以知道和接触的人越少越好。党内一直在刻意的隐藏我们的信息,除了极少数人员之外,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们祖孙二人的存在。为保证我们祖孙的绝对安全,镇子上也不安插其他党员,以防有变节之徒把我们祖孙供出的意外情况。且,党内再三叮咛,在任务完全之前,我们只与特定的接头人联系,其余人员可以一概不予理会。”
“特定的接头人?”史福重复了一遍,很快就从英儿的话中抓出了最重要的信息。
这时侯宋君鸿也反应了过来,苦笑着截口接道:“我想这个重要的特定接头人,本来应该是孙星,后来就稀里糊涂地变成我了,是吗?”
史、韩三人又是一惊,英儿却默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你连黄龙党成员都不是啊。”韩书俊不敢置信的指着宋君鸿说道:“又怎么可能,又怎么可能会是......”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也不知该如何说。
按英儿的表述来说,这个接头人显然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人,又怎么可能是跟黄龙党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宋君鸿联系在了一起?
“你以为我想去当这个接头人啊?”宋君鸿摸了摸他那一开始因为身份解释不清而曾被鄂朱山踹过一脚的胸口,满口的苦笑。
没办法,宋君鸿只好又从路遇孙星、货他遇袭、滚落山体、掩葬孙星、铺匠铺子接头、一直到从李庄天星社的包围中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也给从头讲叙了一遍。其中讲到一次次惊险处,即便他自己再提也都仍是感到丝丝后怕。
史珍的小脸上全是紧张与关切,韩书俊却是大感遗憾,连连责怪道宋君鸿不够朋友,瞒他许久,有这么些有趣的事儿不叫上他一起去参加。
宋君鸿真是哭笑不得,简直想一板凳抽过去,假如自己打的过他的话。
须知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有几次都是危在旦夕,差点连小命都没有了,难道这些在韩大少爷眼中,只是一场有趣的冒险游戏吗?
想到气处,他狠狠的白了韩书俊一眼,“好,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咱俩调个个儿,我在客栈中吃酒喝茶,你去滚山坡、锁箱子,钻佛桌、躲追杀!”
“好哇好哇!”韩书俊果然没心没肺的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可能对于很多布衣小老百姓而言,一生都过的是担惊受怕的日子,能平平安安的已是最大的福气。但我们的韩大少却是最恨这种寡淡无味的生活,恨不得天天都是热闹折腾着生活。
于是宋君鸿唯有长叹无语向苍天了。
就连史珍也加入了韩书俊一方对宋君鸿的讨伐,不过她生气的原因是这么多危险艰巨的事情,宋君鸿为什么不肯告诉她,而宁愿去独自承担。
只有史福一直面无表情的听完他的讲叙,也不理会几个少年人之间的拌嘴子,默默静立了半晌,才终于问道:“宋公子,我问你,孙星的遗骨你还能找得到吗?”
“能啊!”宋君鸿急忙正色回应道:“我特意做了记号的,回头如果孙大侠的家人需要迁葬,君鸿仍可以代为引路。”
“嗯,那便好。”史福轻轻的说道。
他抬起头来,并不看宋君鸿,只是把目光幽幽地落在空中某一个虚无的点上。像是穿越了无数时间的片断,最终定格在某一个两人一起在长亭中饮酒拭剑的午后。
那时,他们都还是壮年。那时,他们就已经是知交好友!
本已是残生如烛风中曳,白发多时故人少!如今,又凋零了一位。
“福叔认识孙大侠?”说完这句话后宋君鸿就想抽自己,看史福的神情,又同是黄龙党内的高手,不认识才怪呢。
“呵呵,江湖子弟江湖老。可笑这老东西当年还想金盆洗手,如今还不是一样要在这刀剑之下了此残生?”史福笑骂了一句。
尽管他嘴中说的洒脱不羁,可史珍还是凭着女儿家的细心从史福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戚容,于是体帖的上前拉住了史福的老手,轻声的说道:“福叔,我回家后跟爹娘他们说一声,您为我们史家和党内事务操劳了一辈子,如今该是颐养天年的时侯了。这些舞刀动枪拼命流血的事情,就交由给我们年青人去做吧。”
史福爱怜的拍了拍史珍,然后抽出手来先倒上一杯酒,缓缓的奠洒到地上,然后才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举起来仰脖一饮而尽,概声道:“小姐不用担心老仆。瓦罐难离井边破,将军不悔阵中亡!不管是孙老儿还是我,都已经是活的够本儿了,余下来,只想过的痛痛快快的,至于是死于战阵之中,还是床塌之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受他豪壮之气感染,屋中人无不肃容,宋君鸿拍案而起:“好!福叔与孙大侠尚有如此豪气,我辈少年之人又怎可甘于人后。”
“对,杀到李氏庄园,尽诛天星社恶贼,救出岳大侠!”余下的几个少年人也一起站了起来,激动的喊道。
“嗯,好!”史福看着三个少年人充满激情的脸庞。不论如何,在这镇子中与天星社必然会有一战。大战之前士气可鼓不可泄,对于这几个少年的气概他很是满意。只是,他仍然缓缓地说道:“岳大侠沦陷于贼子之手,我们一定要救。大家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动手!”
“还要等到明天?”英儿闻言焦急不已:“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去救人?”一晚上的时间,可能会发生很多变故,想到凶多吉少的爷爷,他已是一刻也不愿再拖延下去的。
宋君鸿也感到十分不解,搭手询问道:“福叔,假如我们的力量略有不足,也可以把目标定于暂不必尽数诛灭天星社的恶徒,而是以救人为先。那么趁着此时夜间天黑,不是也更利于我们的行动吗?”
对此,史福也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黄龙党以贯彻岳飞北伐收复河山之志为口号,那么就算岳霭没有加入黄龙党,他也是绝不能见死不救的。可眼前就自己这点人手,能够用吗?英儿一身是伤,本就战力大打折扣,何况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更是要全力保存。宋君鸿一介儒生,本就不擅长这种拼杀的事情;史珍是自己的小主人,自己是受命接小主人回家的,万一在于天星社交战中有个损伤,如何回去向家主交待?那么满打满算,真正能拿出来与天星社交战的人,只有他和韩书俊两人了。即便是对韩书俊,他也是不愿让他轻易为之涉险的。
如果能拖得一两日,或许这场行动才能更有胜算些。
当然他这些顾虑无法宣之于口,否则这批好胜的少年人说不定更会现在就冲去找天星社拼个生死高下。
所以他只能以另一件事作为借口:“稍等一日,或许我们会有援军。”
援军?哪里来的援军?韩书俊疑惑的问道:“福叔你不是说你发出的讯号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吗?那这里怎么还会有我们的人?”
史福一时无法明言,只能吱唔道:“相信我,明天我一定会找来帮手的。”
可是,真的会有这些时间来让他从容的汇集援军吗?
门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哗声,几个人刚刚惊讶的提剑站起身来,一个伙计的身体便撞破门板飞了起来,胸前一道巨大的致命伤口甚是吓人。而抬眼望去,门外已经蹬、蹬、蹬、蹬地奔过了数名提刀的黑衣人。
天星社抢先下手,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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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絮语:人生百岁多不多?知已一人少不少?得失难算,唯在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