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山私下里找到了童顺,说了自己与妻子最后的选择。
童顺对这样的选择觉得再正常不过,但他可以想到,这样一个选择的背后蕴藏着一个家庭多少的苦痛。
朱景山又说道:“我夫人还有一个愿望。她想在可能的时间里多和我们那可怜的孩子待在一起!”
童顺点了点头,他完全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人,此时此刻会是何种心情。
“不过,最多只有九日时间,我们还需留下一日来处理令郎的诸般事宜。”童顺出言向朱景山提醒道。
“我懂得,我也是这样与我妻子说的。”朱景山之前便已经想到这个了,此时倒也不觉得如何意外。“对了,仙长可知有什么助人凝神的灵草或者丹丸么?”
童顺对此却是有些疑惑,便问道:“不知你要这灵草丹药想用在何处?”
朱景山解释道:“我妻子近日来,一直有些恍惚,长此下去我怕她留下些隐患。所以我想为她取些凝神之物好让她恢复些精神。”朱景山此话半真半假,朱珠近来来的情绪不仅并不低落,反而像是沉浸在产下麟儿的欢喜假象之中。
朱景山求这药物,主要是给自己用的。这几日他消耗极大,有些心力交瘁的力有不及之感。然而他并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只求在这云中馆的日子能够日日看好朱珠,防止她做些傻事。
童顺对这朱景山的爱妻之心极为欣赏,便写了一张便条交于朱景山,嘱咐他自行去丹房取药即可。
这童顺给朱景山开的乃是他自己炼制的丹药,以凝神草为基,辅以多种安神之物,最是能使人振奋精神。
朱景山道谢之后,便立马去了丹房取药。
一粒凝神丹服下之后,朱景山只觉得有一股清凉之气遍布全身,顿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有了极大的信心,能够让朱珠安稳度过这九日随后安心回到洞府之中。
除此之外,朱景山还安排了朱绵绵整日陪在朱珠身边。想必有女儿在侧,朱珠应当不会做出如何鲁莽的举动。
就这样,一家人在石室中和乐的度过了八日。
期间朱绵绵不止问了一遍,为什么她从没有见弟弟长川醒来过。朱景山夫妇则说,都是在你睡着之时弟弟才醒过来的!为此,有好几日朱绵绵都强撑着不睡觉,只为看一眼醒过来的弟弟。但是每一次朱绵绵总会在最后关头,倒头睡去。她从未怀疑是自己的父母使得小手段,只怪自己为什么就是熬不住。
朱长川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微弱,除了朱景山与朱珠,就只有偶尔来检查的医修知道。朱珠一如既往的平静让朱景山渐渐卸下了防备,朱景山以为,自己已经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却不知迎接他的并不是拨开云雾见月明,而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第九日早,朱景山嘱咐了自己茶铺的伙计把朱绵绵送回了凤霞山,托陈橙代为照顾一日,他不想让她见到这离别的一幕。至于事后如何解释,就日后再说吧。
绵绵临走前,朱珠捧着她的笑脸深深的一吻,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绵绵,从今以后你就是朱长川的姐姐了,你一定要替娘亲好好看着他,记住了么?”朱绵绵不明就里,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就跟着茶铺的叔叔离开了。
朱珠已经能够自由的下地了。平日里收拾起来极为利索的她,今日却格外的慢。在朱景山看来,她就是想多和自己的孩子待上些时间,她只想晚些把自己的孩子送走。
朱景山不忍再看眼前这一幕,离开石室去办了些琐事,回屋之后,朱珠端着一碗丹药化开的汤汁对朱景山说道:“景山,这几日辛苦你了。我知道你为了日夜守着我想童顺仙师讨了些凝神的丹药,今天是最后一日了,我们一同喝下之后,打起精神去送别川儿吧!”
说完,朱珠自己先喝了些,随后顺手递给了朱景山。此时的朱景山不疑有他,见朱珠也喝了之后,接过碗来就将其中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下药汁不久,朱景山便觉得眼皮发重,脚步虚浮,不等他反应过些什么,便一头栽倒在石床之上,竟是昏睡了过去。
朱珠拿过空碗,将口中含着的药汁吐了回去。
药汁中有朱珠生产之时曾用到过的魂息草,按照效力不同可以控制修士昏睡不同的时间。
魂息草是朱珠前几日藏下的,为了让朱绵绵能够睡觉,朱景山向医修要来了一些魂息草,这种灵草本来被禁止随意给馆中的修士,但是念在朱景山一家情况特殊,医修便破例给了一些。
正是这些魂息草让朱绵绵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在朱景山未注意之时,朱珠又多要了一些魂息草,专门为今日而备下,药汁中的剂量足以让朱景山这个三境修士昏睡上六个时辰。
见朱景山已经睡的十分的深沉,朱珠抱上朱长川便夺门而出。
朱珠尽管已经在这云中馆住了九日,但是朱景山怕她做傻事,一直都没有让她踏出门外。朱珠对云中馆中的格局丝毫没有了解,像只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童顺所在。
最后,朱珠拉住了一名云中馆内的医修,终于打听到了童顺之所在。
正在屋内捧着一本药经看的童顺被突然闯进屋内的女人吓了一跳,以为是谁家的孩子染了重疾。定睛一看,却是朱珠。童顺看了一眼朱珠身后,问道:“朱景山为何没有一道前来?”
朱珠关上了两扇木门,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抱着朱长川向童顺哀求道:“仙师,求您救救我家孩子!”
童顺觉得有些莫名:“你们夫妻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了么?今日已是最后一日,为何此时反悔了?”
“我知我夫君心意,但是川儿乃是我的身生骨肉,我不忍就这样送他离去!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川儿吧,来生,我朱珠做牛做马来报答您。”朱珠声泪具下,九日来埋藏在心中的凄苦一迸发出来。
童顺上前想将朱珠扶起:“朱珠道友,真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此事兹事体大,不能如此儿戏啊”
朱珠撇开童顺的手哭喊道:“这川儿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只有我能做他的主,我要用我的魂魄换他的清醒,童顺仙师你一定要帮我!”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面对着如此一名母亲,童顺半是钦佩,半是为难。他不住的往门口看去,希望朱景山能在下一刻进来为自己解围。
朱珠仿佛看穿了童顺的心思,抹去了满脸的泪水说道:“景山他几个时辰里是不会醒过来的。我心意已决,不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既然您不肯为小儿医治,我只有随他而去了。”说着,朱珠摊开右掌凝聚元气,眼看就要一掌拍在胸口,自断心脉。
如此时刻,童顺不再做他想,惊呼道:“朱珠道友,你不要做傻事!你若是真的自绝心脉,我纵使想救令郎,也再无力回天了!”
朱珠的手掌停在胸口前,她惊喜的望着童顺道:“仙师,那你是答应医治我儿了!”
童顺叹出心中浊气,不忍直视,闭上双目点了点头。
朱珠抱着朱长川,磕头不止:“感谢仙师!”
童顺此时才将朱珠扶起身来说道:“这缝魂之法我也从未用过,像你这般母亲,我是头一次遇到。你且随我来,我要准备些东西。”童顺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推门而出,之间此时门外已经站了不少听墙角的医修,童顺愤怒道:“你们都不需要做事的么?”
众人如鸟兽散。
朱珠抱着孩子紧跟在童顺身后,生怕一个转角就找不见了童顺的身影。
两人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处偏僻的石室之外,童顺伸手在石门上一划,石门顺势而开。石室内的明石灯渐次发出光亮,只见偌大的石室里放着几只青灰色的石棺。
童顺打开了其中一只,让朱珠躺了进去,再吩咐她将朱长川抱在胸前。
“此乃养魂棺,转为此补魂一事所筑。你在棺中再与你儿相处些时间吧,我去准备一番。你可要知道,魂魄分离之后,除非能在那极寒之地找到补魂之物,否则你将在此棺中,一直沉睡到你寿元耗尽。”
“仙师,我都清楚,你只管为我儿补魂。除了这一魂一魄,我也再没有什么东西能给我川儿了!”
其实童顺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一旦躺如养魂棺,这缝魂一事便相当于开始了,他只是想去找到那朱景山,起码让他再与自己妻子在说一番话。
很快,他就在朱珠原来所在的石室里找到了昏睡着的朱景山,朱珠用的魂息草剂量有些大,看来没有什么办法能立马让他醒来了。他吩咐一名医修看好朱景山,一旦朱景山醒来立马让他到指定的地方去。
躺在养魂棺中的朱珠心中百感交集
想到川儿不久便能醒转朱珠便觉得开心,但想到自己不能见到他的成长她又觉得伤感不已,各种情绪在朱珠心中翻涌不停。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自朱珠心湖中响起,正是来自童顺的叮嘱:“在为你抽离魂魄之前你必需要平心静气,不然心中各种念头层出不穷,我是无法将你那一魂一魄分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