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成将信斩在一个魔族的尸体上狠狠的蹭了两下,便重新插到了背上!身上的甲胄也被魔族锋利的骨刃切开,若不是慕容涉归选的那些护卫实力非同一般,他都可能当场就被斩作了两段。
他看着战艇甲板上,堆起来小山一样的麻袋,心里一丝苦涩挥之不去!除了甲板上肆意流淌的,浸透了下面麻袋的魔族的血,更让他难过是白石城如今的情形!为了这些粮草,爷爷斩掉了都指挥使司和度支司六名堂官的头颅,其中更有三个人是慕容家的人,现在,正分别挂在两个衙门门前示众!然而,这些事情不过是从侧面反应出了白石城,乃至整个神灵大陆上一些人的态度,他们根本就没有认识到这次祸乱的严重!而爷爷这样做,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样的问题,反而会让他在白石城的变得处境艰难!
督运粮草的事情褚成已经做了一段日子,从最初的不解到慢慢的接受这样一个任务,他也是经历了一个过程的!说起来,在最初和白石城的不愉快之后,在如今白石城的长老仍旧对此事耿耿于怀的时候,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来做中军的诸将士和白石城之间的纽带!任何一个其他人回到白石城,都可能会陷入囹圄之中!
而自己,除了来自爷爷和娘的威胁,没有人真的就敢拿自己下手!这是爹在反复思虑之后说出来的!
褚成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爹不会做这样的盘算,他根本就是个只会打仗的将军!中军自从离开白石城之后,就已经失去了依托,靠的不过是太素先生所赠的那些军资,后来还有灵族帮忙,加上自行解决一些!但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虽然最终得到了一纸军令,但白石城方面送来的军资却少得可怜,比起每日的消耗,简直是杯水车薪!这和爷爷派来自己身边,那些碍眼的护卫的说法是不一致的!
这又是另外一个原因!
先前,事情也比褚成想想的简单了一些,爷爷的态度比先前改变了许多!如果说现在的白石城谁还会力挺爹的举动的话,除了依然在白石城奋战的骆适之将军,也就是爷爷他老人家了!在他的三令五申下,自己几次回去,粮草都准备齐当,没有任何的拖延,也没人敢侵吞,都是顺利的督运到了军前!唯有这一次,有些人在爷爷稍稍松懈之后,又重新了动了心思,被爷爷就斩掉了头颅!
自己督运粮草的确是绝了一些人的财路,但值此天下危亡的时候,这些人居然还整日惦念着阿堵物,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是的确该受此一刀!只是如此一来,不说自己今后在白石城的处境,只说爷爷,怕是也会被人诟病,尤其他杀掉的那些人除了慕容家的,其他人和城中的各族,甚至各位长老都有些许的勾连!
娘虽然哭闹了一阵子,但也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似的,大抵是因为如今的她担起了整个慕容家的管理的缘故!她嘱咐自己凡事小心的同时,还要照顾好爹和姐姐!她让自己小心慕容文壁,并且提到了两个舅舅的死都和他有关!这样一说,自己才算明白,为何她对于自己上阵对抗魔族改变了态度,却要反复的叮嘱自己!
说起来,爹的尴尬处境,自己和姐姐出生在慕容家,竟然和慕容文壁有着莫大的干系,而自己儿时的几次遇险应该和他也有脱不了的干系!没想到这样一个慈眉善目,又是和爷爷最为亲近的人,竟然为了一个族长之位,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委实让人震惊。
越是这样,褚成对于慕容家的这个族长之位看得也就越发的淡薄了些!
天边的夕阳染红了战艇的船帆,甲板上的鲜血早已经被清洗干净,被血浸透了的麻袋也被抽检了出来,跟随自己的兵士在借着就要消逝的亮光,仔细的挑拣着,人人都知道这些粮草的来之不易,对于日夜奋战在魔界封印的将士又意味着什么!
如火的夕阳慢慢的坠入天际那一条黑线之后,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整个神灵大陆即将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一路上,受到魔族的侵袭在所难免,有时候褚成甚至希望自己能够拼杀上一番,不然他觉得自己会疯掉!无数的村庄被毁于一旦,从高空之中,破壁残桓处处可见,无尽的繁华在魔族强烈的破坏欲望前显得脆弱不堪,一朝散尽,褚成甚至怀疑这一切还有没有再现的可能!
初时的血气方刚逐渐被灰心丧气侵染,褚成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就是绝望!若不是一直坚定的屹立在魔界封印前的父亲,褚成觉得,这样的绝望可能会来的更早!现在,他只想将这些粮食安安稳稳的送到魔界封印,送到将士们的手中,送到他们的口中,看着他们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希望自己再一次回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
池牢之背插双鞭,黑色的铠甲被细密的寒气包裹,带着一片风雪就跑进了大帐。
“池将军,随山岭魔族攻势甚急,现命你速去救援乐宵将军!“褚望溪紧盯着沙盘,不等池牢之站稳,头也不抬急促的说道!
“得令!“池牢之本部兵马已经折损近半,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是以根本没有任何迟疑,转身欲走!
“等等!”
“将军还有何吩咐!”
“把我的亲卫带去吧!”褚望溪挥挥手,拦住了池牢之,他怎么会不知道池牢之所部的伤损情形,只是随山岭不容有失,一旦让魔族在防线上打开了缺口,势必就是功亏一篑的结局。
池牢之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再多言,自出去整顿兵马去了。
就在褚成进入大帐之后的短短的一刻的时间内,已经有不下十拨人或是回报战况,或是领受军务,褚望溪只是偶尔抬起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死死的盯住眼前的沙盘,粗糙的大手在沙盘上不住的移动,似在心中不断的做着推衍。
褚成不记得看到他眨过眼睛,更是在他偶尔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他双眼中密布的骇人血丝,心中不由得一悸,他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仔细的看过爹,父子两人之间更是许久没有真正的交谈,他甚至担心自己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机会!当然,他不是觉得两个人中的某一个会突然的死去,而是对于如今的战事,他渐渐的没了信心!
“褚成,路上可还顺利!”趁着没人再进来的空闲,褚望溪仍旧是头也不抬的问道。
“跟以往没有太大的区别,有些魔族捣乱,但也都不是大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褚望溪听出了褚成言语中的消沉之意,抬起头来,粗糙的手使劲的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注视着褚成,目光中带着疑问。
“只是一路上很多地方都被魔族毁掉,百姓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祸起突然,能逃到一些城邦的也只是少部分人而已!况且就算逃了进去,也未必就能躲过了灾祸!如今哪里都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倒是程不识占据的吾元城境况还算好了一些!“
说到程不识的时候,褚成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白石城因为太素先生早先的预警,早就将一些百姓迁到了几处大的城邦,是以比起其他的地方好了许多,但也是颇多艰难!为了凑足咱们的粮草,爷爷费了很大的心思,我担心日后会越来越难!“
“比起魔族,我人族的力量的确脆弱了太多,想要完全没有损失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也唯有尽你我所能而已!
程不识虽然做法有些欠妥,但至少他现在护住了吾元城的百姓,现在也大可不必对他什么有什么苛责。
至于粮草的事情,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要尽量自己想办法!我实在是没有想到看似平静的神灵大陆竟然隐藏了如此数量的魔族!你爷爷给我们筹措了军粮,必然就有百姓受冻饿,他们已经遭受了太多的磨难,我们不能护他们周全已经算是失职,又怎么能再抢夺他们的活命的口粮!
褚成,从明日起,你就留在我的身边,不用再督运粮草了!“
“爹,我们到底还有没有机会?”褚成站在褚望溪的面前的时候,再没有了顾忌。
“你怕死吗?”褚望溪的声音中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
褚成仔细的想了片刻,说道:“不怕!“
“那你怕的是什么?“
“我怕每次回来,就有一些熟悉的人再也见不到,我怕魔族的势头越来越猛,咱们根本没有任何战胜他们的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里有你的朋友,你的亲人,白石城,甚至神灵大陆的其他地方也有你的朋友,或者亲人,如果只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们会一个个的从你的视线中消失,甚至到最后,你会努力的忘记他们,为自己找寻一个借口,就像当初我想忘记澹台将军一样!然而等到有朝一日,一旦想起来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逃避只会让这记忆,让这过错变得刻骨铭心!”褚望溪走到褚成的跟前,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不想要这样的事情发生,唯有拼劲自己的全力,虽然生命的流逝就像流水,我们却可以用我们的身体为他们筑起一道堤防!
也许你觉得按照现在的形势,我们似乎没了机会!但是我要告诉你,你觉得白石城已经彻底的动员了起来了吗?
你我也许是注定要牺牲的角色,为的是让更多的人或是醒悟,或是准备好,以待来日的时候,彻底扫尽颓势!你我要做的,就是要尽量的为他们争取时间,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你怕吗?”
“不怕!”是啊,自己就是要亲手筑起那道挡住魔潮的堤防,保护所有的人!
“这就对了,去吧,好好的休整一下,明日开始不许给我偷懒!”
****火炽,而一念及病时,便兴似寒灰;名利饴甘,而一想到死地,便味如咀蜡。故人常忧死虑病,亦可消幻业而长道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