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针对
镇上只有一家医馆，在镇中心往东两百米处。
这个医馆一共就只有三名医生和十名学徒，通常是一名医生坐诊，一名巡诊，另一名就放假，每隔两天轮换一次。凯恩之前也去过几次，但感觉都不太好，后来因为太忙了，所以就没怎么去了。
今天，医馆倒是特别安静，不似往常，总有几个人在医馆进进出出。
凯恩进门后，在前堂找了一圈，只看到一个瘦个子的男生正坐在一旁整理药材，便走了过去，说：“晚上好，亚度尼斯。”亚度尼斯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凯恩，但很快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回答道：“好久不见了，凯恩。怎么今天想起来医馆了？”凯恩笑了起来，柔声说：“我是来接露西的。”听到露西，亚度尼斯的脸色变了变，稍微压低声音说：“露西她不在医馆。你别担心，她明天会回去的。”凯恩对亚度尼斯这个态度有点疑问，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继续问：“那她去哪里了？”然后他抬头又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又问：“怎么觉得今天医馆里人好少。是出什么事了吗？”
亚度尼斯把手上的活停了下来，用毛巾擦了擦手，拉着凯恩退到一旁坐下，说：“镇上不是出事了吗？镇长叫这里的医生去验尸呢。”凯恩皱了皱眉毛，带着丝笑意说：“你别哄我，去验个尸会叫上学徒？莫非三个人都应付不了？再说了，镇上不是有、嗯、验尸官吗？”凯恩一时想不起在这里验尸的人应该怎么称呼，所以验尸官三个字是用通用语说的。
亚度尼斯反应了会儿才明白凯恩指的是什么，他解释道：“我们这儿把这行当叫仵作。不过，镇里都几十年没出恶性事件了，平时都只是些正常的生老病死，医生负责检查就行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姐姐跟在西拉莫医师身边，这次死的又是五个男人。放心，她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凯恩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亚度尼斯又说：“别在这里呆着了，如果你姐姐今天晚上回来，肯定直接回家的。早些回去吧。”凯恩点了点头，起了身，准备向亚度尼斯道别。
这时，一个尖锐难听的声音从内门里响起。
“亚度尼斯，你又在偷懒了。医馆不是白养你的，混吃等死不如在大街上躺着，说不定每天还能有几枚赏钱呢。”
亚度尼斯正背对着内门，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他努力深呼吸了一下，这才站起来，平静地对着从内门出来的那人说：“我已经快要收工了，师兄。”
凯恩站在亚度尼斯的身后，亚度尼斯比他年长两岁，但身量并不比凯恩高，所以并没有挡着凯恩的视线。凯恩正看着从内门出来的那个人：身高大约一米七，瘦得很，扁平的脸，细长的眼睛，头发倒长不短的，看起来有些娘娘腔的样子。凯恩之前见过这人一面，知道他叫李英昰，是李英明和李英昞的同族。因着今天的事，凯恩有些不待见“北李”家的人，所以他赶紧对亚度尼斯打了招呼，就要离开。
李英昰却大声说：“这是谁？来看病的吗？你别去问这小子，他什么都不懂。”
凯恩无法不回答，只好回答道：“我是来……”他话没说完，就被亚度尼斯抢了话：“他是我的熟人，过来看看我的。”亚度尼斯之前说话的声音挺小，这次的声音倒是响亮。
李英昰转过身也看着凯恩，上下打量了番，他不大能分辨像凯恩和亚度尼斯这种人的长相，只是觉得两个人都是金色头发，可能真有点什么关系，便说：“这医馆又不是你家开的，别什么人都往这里面带。出了什么事、少了什么东西你负责么？”
李英昰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凯恩和亚度尼斯都变了脸色。不过，亚度尼斯平时已经习惯了李英昰这种态度，从来都把这话当耳边风。他现在在医馆里正是资历最浅的，不这样的话早就被气跑了。凯恩也不想给露西添麻烦，更何况他发现连被骂的当事人都不在意，他还能说什么呢？
“我回去了，谢谢了。”凯恩平静地对着亚度尼斯告了别，趁着夜色才刚降临往家走去。
XXX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凯恩洗了澡便坐在蜡烛下翻开书，继续翻译格奈乌斯留下的那本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外门有不小的响动声，似乎还伴有马蹄声。他赶紧走出去，正看着大门打开，露西正站在门口对着外面说话。
露西向着外面欠了欠身，说：“多谢大人送我回家。”
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说：“不必客气，姑娘还是晚上小心些。我觉得歹徒还没走远，夜里注意安全。”
凯恩不想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在内堂找了个地方坐了会儿，看着露西送走了人把门关上。等她走近了，他才从屋里走出来，对着露西打了个招呼，说：“露西姐，回来了？”
露西真是被他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凯恩之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吓死我了，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道吗？”
凯恩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我下次会注意的。”
露西撇了撇嘴，似乎是想用手去摸自己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才察觉自己的头发早就剪短了。她把手势改成挥手的样子，对着凯恩挥了挥手说：“下次注意就行了。别再这么吓我了。对了，你怎么还不睡？快去睡觉。”说着，她就打着哈欠往屋里走了。
凯恩连忙拦住露西，说：“你不洗个澡吗？”
露西有些疲倦地说：“我都累死了，明天好不容易休假两天。我都想连着睡好了。”
凯恩看露西的脸色确实白得有些吓人，嘴唇也干得起了层皮，也不再拦她——如果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好了。他定了主意，便把露西送到楼下，主动告了晚安。
第二天清晨，凯恩从房间里走出来。
旁边顾文炎的房间里面没有人，凯恩猜测对方大概一夜未归。而楼上露西的房间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是还没有起床。
凯恩在院子里拉了拉韧带，做完了一组俯卧撑和下蹲之后，他听到前院有响声。
顾文炎回来了。
然而，顾文炎并没有在家里休息，而是进了屋，换了身衣服拿了个皮水袋。他见着凯恩，匆匆说道：“我这几天不在家，你好好把家里看好。”做完这两件事，他便离开了，只剩下凯恩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凯恩也没有心思再做练习了，他有些气恼地蹲在了地上，用手扒了扒头发。
自从顾文炎和露西工作以后，他便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处在两个世界里了。前五年，哪怕他还是个十岁的小孩，露西也会跟他说说自己的想法，顾文炎也会向他征求意见。而现在，他已经“长大”，却无法再从那两人口中知道些什么。凯恩大概能猜出他们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而他也没有权力去向他们抱怨。但是，他无法不保持一种被人排斥在外的感觉。
十分焦躁。
不过，这种感觉只出现了一会儿，便被凯恩控制住了。
无论是魔法还是武道的修炼，任何焦躁、自满、暴戾等波动较大的情绪都是有害的。凯恩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平静、专心。他告诉自己，等今年毕了业，他便能和顾文炎、露西站在同一位置了。
梳理好心情，凯恩便回了屋，穿上件窄袖紧身衣服后，在床旁边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钱袋。他从里面数了八枚铜币，分成两份分别装在自己的腰带里和胸口小兜里，又到厨房用竹筒装了一筒清水这才出了门。
现在东方的天空已经从深海的蓝色变成了蔚蓝色，晨星高挂在东方，最后一抹夜色眼看就要沉入西方地平线下了。
沉石谷镇上第一批人已经起床。镇里面有了人声。
镇里唯二的早餐铺开张了，从门口路过就能感受到从里面传出来的热气和香味。
凯恩来到自己最喜欢的店前。他看到里面已经有人坐着用早饭了，一起上武校的人还不少。
店娘知道凯恩的习惯，早就包好四个白面馒头递了过去。凯恩摸了两枚铜币放到一旁的钱箱里，接过馒头便坐在桌子前用餐。
店里免费提供一种淡绿色的饮料，味道不错。
凯恩喜欢这种免费又美味的饮料，而每家熬制的味道也不同，连顾文炎都无法完美复制出这家的味道来。每周两天清晨，他都喜欢就着这种饮料将四个馒头塞进肚子里。
旁边有人看着凯恩这么吃，偷偷地笑了起来，几个人还在一旁指手划脚的。
凯恩基本无视这种人。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穷酸的吃法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柄，尤其还配上他这副外表，放给前世的他来看，估计也是满脸轻蔑的表情。而这些人本质不坏，只是都没经历过那种吃块硬得拿刀砍的面包都觉得是种幸福的生活。
凯恩仔细地把最后一口饮料倒入口中，刚放下碗，一个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哎呦，这不是琉裘吗？这么巧，在这里居然能看到你。”
凯恩没理会这个声音，与其和一些人斗嘴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些到操场上去消食一下哩。
那人见凯恩没反应，暗自咬了咬牙，提高嗓音说：“贵族大驾光临这个小店，看来从经往后这个店就得发金光喽。诶，让我来看看，贵族平时在吃什么啊。”他旁边的一个人一早便在这时，这个时候听到这人问起来，马上帮他回答道：“四个雪白的老面大馒头和一碗甜汁。”那人听到这句话，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原来贵族和我家的富贵一样，喜欢这两样东西。我平时都没吃过呢！”旁边的人连忙应和道：“贵族和我们就是不一样。我们哪里吃得下这么多，而且天天吃这些东西我们也都不能像贵族的胃一样能忍啊。”那人生气地拍了下旁边人的脑袋，骂道：“什么叫能忍！吃这么多，我们平时都会恭维地称他、称他——”旁边的人马上接嘴道：“饭桶。”
这个饭桶两字一出口，围在那人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其他人虽然也知道凯恩的确胃口蛮大，但这人的态度却让人不喜欢，所以都闭了嘴，自己吃自己的早餐。
凯恩这时猛地站了起来。他骨架本就偏向纤细，再加上正是成长期，所以整个人显得瘦弱。但他站起来的气势却让那几个嘲笑他的人都退了一步。
带头的那人往后退了步后，又往回走了一步，自上往下看着凯恩，说：“哟，我们的贵族小王子要干什么啊？”
凯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说：“李英昞，让下。”
李英昞被凯恩这么一看——明明这小子看起来很弱，但却让他心底发寒——他被这寒意弄得脚下发软，又退了回去。凯恩正好在他退步之后，从他让出的位置走出了店子。
几个人在背后看着凯恩慢慢走远了，又都看着李英昞。李英昞瞪了其他人一眼，说：“哼，让这小子先走。要是打残了他，她姐姐哭起来我可受不了。”
其他人被李英昞瞪了一眼，都埋下头不说话。只有两个李英昞的跟班在身后拍着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