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澜在面桌上磨蹭了好半天,几乎是一根一根地在吃面,就想着拖延些时辰,好等姜阙书赶来。
就在子元来回跑了三趟,都叫陆观澜实在找不出借口推辞说自己吃得慢时,终于瞧见姜阙书从后头打马而来。
陆观澜专程挑的这个显眼的位置果真叫姜阙书一眼便瞧见,随即下马走到陆观澜跟前,看着陆观澜吃得还剩几根的面碗,道:“能让我吃一碗吗?”
子元刚瞧着陆观澜似乎要用完这碗面,正高兴终于可以走了,却见眼前来了个不认识的男子,径直便走到了陆观澜跟前,似乎二人早已相识的样子。
“当然可以,师兄。”
于是,二人就又在这面桌上耽搁了半个时辰。
子元几乎崩溃,更想着干脆自己也来上一碗时,终于见面前这所谓陆大小姐师兄的人吃完了。
“陆大小姐,您看——”子元看了眼这男子,又看向陆观澜。
子元的意思便是,总不能也带上此人前去吧,不过是路上相遇而已。
陆观澜却一点头,“我就是打算让师兄同去,毕竟晚些时候我俩还要一同去临江楼吃酒呢,”说着,看向姜阙书,“您说是吗,师兄。”
姜阙书微微一笑,原本就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温柔。
子元见此有些不高兴了,这他家殿下还没轮上,怎的就又来了个师兄了?这陆大小姐当真是个厉害人物。
可见陆观澜盯着自己一脸笑容,实在无奈,便道:“那这位······师兄便一同前去吧,只不过,得让小的先去给殿下禀报才是。”
陆观澜一笑,“自然。”
姜阙书一听子元的话,却不高兴了,“诶,这位小兄弟,谁是你师兄啊,你得称呼我为姜公子。”
子元赔着笑脸,心里却忍不住已经开始骂娘,“是,姜公子。”
于是,陆观澜便跟着上了马车,姜阙书则骑上自己的那匹马一同到了文安坊别院门前。
子元先行下了马车,转头要去给陆观澜取来踏凳,却见一旁的姜阙书已然跃下马,上前扶着陆观澜就从马车上头下来。
子元顿时眉头一皱,这二人竟如此亲密?
想着,子元推开门,又转头对二人道:“陆大小姐和姜公子且稍候,小的先去同殿下禀报。”
说罢,便颔首进了院子。
姜阙书这时候才道:“你同这大成二皇子的关系很好吗?”
陆观澜想了想,“算不得好。”
“那就是不好了,既然不好,你做什么赴他的约?想死慌了?”姜阙书没好气道。
他只是觉着,好像自打来见了这个师妹,他就总是为着这个作死的师妹跑来跑去,今日更是连个好觉都没睡上。
陆观澜却道:“师兄若是不来,就不怕我万一死了,不能替你寻到你那心上人了?”
姜阙书一听见心上人这三个字,脸色顿时一沉,“你不提还好,我就想知道,你何时能派个人为我寻人?我看你每日同宫中送信来送信去的倒是勤快得很。”
陆观澜闻言眸光一闪,蹙眉道:“师兄知道?”
姜阙书一见陆观澜有些不高兴了,顿时一笑,“你以为,我在西荛的日子白过的?你找的人,还是我替你盯着的,帮你仔细看过不是奸细才没有设局阻止的。”
陆观澜对此倒有些意外了,没想到姜阙书对她的事如此上心。
姜阙书这时候道:“你可别多想,我心里有人了,若非你师······”
“什么?”陆观澜只听姜阙书说了个什么字,便见其缄口不言,不由有些奇怪。
“没什么,总之啊,有人托我护着你,”姜阙书一笑,笑容里满是兄长的和蔼。
这陆观澜的师父,也就是他师父的莫逆之交,得知他要来大成寻人,这才托了自己看望陆观澜,顺带能帮衬便帮衬一把。
这好好一个画仙,成天的不去作画,不知怎的还算起命来了,说陆观澜才将历劫而归,需要万分小心,若此番再不能渡劫,大概永世不得翻身。
就连他当时一听这话也是有些吃惊,他倒从未想过,有什么命中之劫当真永世不得翻身的。
陆观澜一时没听明白,全当姜阙书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大道理,转头便没再理会。
这时候,子元也正从里头出来,对着二人颔首道:“殿下说,请二位进去,只是······”说着,抬眼看了看姜阙书,“这位姜公子需得在外厅等候。”
陆观澜扭头看了眼姜阙书,姜阙书微微点头。
二人跟着子元进了院子,让姜阙书在前厅坐下喝茶后,子元便又领着陆观澜进了后院,往书房而去了。
路过后院走廊时,瞧见迎面而来的一个女子,手里正拿着一个果核,路过了陆观澜身旁时并未停下,只是微微一笑,便翩然离去。
这女子容貌不俗,倒叫陆观澜多看了两眼。
子元也是朝着那女子不断看去,随后察觉到陆观澜的目光,便嘿嘿一笑,道:“这是新来的丫头,陆大小姐别见怪。”
陆观澜笑而不语。
到了书房门外,子元先行进去通报,接着便出来对陆观澜躬身道:“陆大小姐请。”
陆观澜点点头,抬脚踏入门内。
房中,成墨从书案前站起身,看着陆观澜的眼神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陆观澜行礼道:“见过二殿下。”
成墨连忙从书案旁走了过来,“何须多礼,坐吧。”
说着,就想要抬手将陆观澜扶着坐下。
陆观澜反倒是转头去了另一边的座椅,坐下后看向成墨,“不知二殿下今日寻民女前来是为何事?”
成墨抬到一半的手僵硬地放下,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随即坐在了与陆观澜相对的一把椅子上。
“只是觉着,多日未见了。”
成墨说着,却又想起方才子元跑来禀报时,说起同来的一个男子,陆观澜称其为“师兄”,可他从未听说过她有什么师兄。
听子元说,他们似乎关系非比寻常,都能让那个师兄扶着下马车,为何······就不能让他碰。
当真有这般厌烦他?
“所以二殿下寻民女来,只是为着见上一面?”陆观澜的脸色淡然,眼神却冷了几分,“殿下是觉着,耍着民女好玩儿是吗?”
成墨立刻道:“不是的,观澜,我只是······”
“殿下,”还没等成墨解释,陆观澜便打断,“民女自知身份低微,同殿下攀扯不上关系,还请殿下莫要忘了身份。”
陆观澜这番话听着似在说她自己,实则却也是叫成墨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成墨当然听得出来,只是觉着,如今陆观澜对自己的排斥更甚。
“观澜,有些话我觉着还是同你讲清楚更好,”成墨笑容有些疲惫,抬眼认真的看着陆观澜,“李尽,的确是我下的手。”
陆观澜面上并无多余的神情,反倒格外镇定,“民女知道。”
“是吗,”成墨的笑容变得越发苍白,“那你可知,我做的这一切究竟为着什么?”
陆观澜不语。
“是因为你啊,观澜。”
“望月楼一见,起初只觉着你这小丫头有趣,后来,瞧见你镇定淡然的模样,便觉着兴许同我的心性是一样的,如此,便也开始无休止地想着你、念着你。”
“当我想着,若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时,我才知道,我当真······是心悦于你了。”
“我一直克制,我知晓你在家中的日子并不算好过,我一直觉着你有你的野心,有你想做的事,于是我想,或许我也能陪着你,我便从未对你明言过我的心意。”
“可是,明明是我先遇上的你,为何,为何是李尽?”
陆观澜静静地看着成墨,听他说着自以为感动的话,心中有些讽刺。
“二殿下为何从未问过我,究竟是先遇上的李将军,还是您?”
陆观澜话一出口,成墨顿时一愣。
“二殿下方才问民女,可知您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的什么,那么,民女就来告诉二殿下。”
陆观澜说着,蓦地笑了。
“二殿下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二殿下您自己啊。为何二殿下总以为,是为着旁人还是什么,才让自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呢?二殿下难道不觉着,一切都是二殿下自己的意愿?二殿下做的这些,看似为了民女,自以为是为了让民女留在您身边,可归根结底,都是为着您自己,为着您自己能让民女留在您身边,为着您自己达成目地心愿,您一直为的,都是您自己啊。”
成墨神色怔然地看着陆观澜,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二殿下,这种口口声声的话,当真奴婢对民女说了,叫人听了实在是——厌烦得很。”
厌烦——得很?
成墨呆楞了不知多久,眼神都有些缥缈起来。
他心心念念的人,终于亲口对自己说出了厌烦?
他原本是想着,能在赏雪宴求娶于她,哪怕是让她被迫,可他有自信,能给她最好的生活,至少不必让她从前在陆府那般。
可是接到消息说成野此番举止有可能伤及性命,他便想着,还是要护住她。
可如今,她竟如此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