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紫虚殿
纤尘独自靠在雕花梨木榻上,虽紧紧裹着两层蚕丝被,却依旧无法抵御周身的冷意,清减不少的身子不停地打着寒战。感觉微微好些了,便撑着身子起来,想服下芷凝丹后去看看云凉回来没有。
她刚从匣子里取出青瓷瓶,忽听窗外“噗”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撞了墙,便放下芷凝丹,加快步子走到窗前。一推开,只见后院的一株紫薇花开得繁盛而清雅,于风中款款摇曳,像美人的紫纱裙般。
她不由为这突兀的美而感叹,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是么?不论人世如何蹉跎,有些东西尽管被遗忘在角落,却总会在某个你意想不到的时刻顽强的出现或归来。
“啾啾~~”窗下一只蓝羽鹦鹉扑腾两下翅膀,又咧着身子啄了啄自己的小爪。
“呵呵…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纤尘垂眸打量起这只鹦鹉,见它反复挣扎却徒劳无功,时不时还拿可怜的眸子瞥自己几眼,她毫无血色的薄唇不禁勾起:“等着,我这就来救你。”
“夫人……”
纤尘瞧了瞧抱着绒儿的梓幺,柔声道:“梓幺可有什么事?”
梓幺福了福身,将绒儿交到纤尘手里:“夫人,湛王爷一大早便来找您,此刻还侯在外殿。”
“嗯~”纤尘淡淡回应一声,思绪回到正轨,她脸上立刻腾出一丝急切:“云凉回来了么?”
“回…回来了……”纤尘见她说话吞吐,心下暗觉不好,容色也越发苍白:“带我去看她!”
梓幺神情有些踌躇:“回夫人,云凉姑姑此刻并不在宫中。昨夜丑时一刻姑姑回到殿中,听守夜的侍女说,姑姑在夫人寝殿外徘徊许久后便离开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她可有说要去哪儿?”
“没有。”梓幺摇摇头,面色稍显沉重,与她往日活泼的样子大为不同。
“没事了,你先退下吧!”纤尘漫不经心的说着,思绪早已游离。昨夜的白面黑衣人会是谁?云凉此刻是去了懿年殿么?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可…”梓幺走出三步后又回头,再次强调了一句:“湛王爷已经久侯夫人多时。”
箫湛这个时候来干什么…纤尘只觉脑中紊乱如麻,抬手在额间轻扣两下,回道:“我待会儿就来。”
说完,她便托着虚乏的步子回到寝殿。方才还只是冷,现下她已感觉到心中阵阵揪痛。就好像翻滚在岸边的浪涛,一波高过一波,狠狠拍向那碣石。
“嘶……”一阵绞痛宛如煎心,这才仅仅是第二个七日啊!她咬了咬牙,想试试自己能否不借助芷凝丹安然度过今日。如若这一坎都过不了,那……青瓷瓶呢?
对着妆台前的一片虚空,纤尘万分错愕,竟然有人能在这短短一分钟之内潜入殿中取走芷凝丹,而自己就站在门口却毫无察觉。
她旋即走到窗台处,朝外面看了看,此时那只蓝羽鹦鹉竟已不见了踪影。
“王爷来找我有何事?”
正坐在殿中品茶的箫湛抬头朝门外看去,见她今日竟化着浓妆。粉黛描眉,香腮凝雪,眉心处一朵朱色凤羽花栩栩如生。他不禁有一瞬的愣怔,想说她如此风华绝代的一面瞧着略有些像一个人,可终究还是化为一声干咳。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今日打算出宫一趟,想问问你有没有意愿和我一同去?”他笑了笑,直奔主题。
纤尘缓缓走到箫湛邻座坐下,婉眉轻皱似在思考,却又许久不出言答复。
箫钰立后,吩咐不论是后宫还是秦侍郎府,皆要大摆宴席三日。箫湛虽常以打趣人为乐,骨子里却也是偏好幽静。椒房殿笙箫歌舞,推杯换盏的宴席他呆了半日便已腻烦,决意出宫避上一避。
叫上柳纤尘一同出宫,他只是想让她换个心情,不为宫中之事所扰。当然,他也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携着那管玉笛,他优雅起身:“既然夫人无意……”
“不,我想去。”纤尘捏紧了手心,出口打断道。
“……”箫湛有些意外,长身立在她面前,含笑看着她的脸:“大夏日的,穿这么厚做什么?瞧你的额上都沁湿了…”
纤尘拿出锦帕擦拭,温软语气回道:“身上觉得冷就多穿了点,王爷何时动身?”
箫湛唇边的笑意越发深,星眸皓齿,加上青衣衬映,更添一种超脱物外的俊逸:“只差一件事便可动身……”
说着,他缓缓弯下腰身,扬手朝座上的她探去。反应过来的纤尘旋即往后避靠,小露惊慌。
“别动!”箫湛温声制止。
感觉他的手在脸侧停留了数秒,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没感觉到一丝违和,只撑着凤眸,怔怔的看着他。也许是喜欢他说话的语气,也许,是溺足于他温柔的目光。尽管知道他同箫钰一样,是她所遥不可及的,注定不该有交集的过客,却还是一而再的沦陷。
“嗯,这才是宫外女子该有的模样!”箫湛手里握着从她发髻上取下来的金簪花玉步摇,笑意浅浅的看着此刻青丝如瀑般披垂的她。
“……”纤尘抿抿唇,眼神示意他离自己太近。箫湛始才察觉自己所站的位置已经离她一足之距,连忙向右挪了几步,将手里的发饰搁在桌上。
“马车已备好,我们走吧!”
“好……”纤尘稍稍理了理发丝,唤梓幺进来吩咐一二后便随箫湛出了紫虚殿。
轱辘辘的车轮转动声不绝于耳,纤尘本就身体不适,马车一路的颠簸让她更加难受。尽管面上施着浓浓的妆粉,看不出原本的青白之色,一对柳叶眉却频频因痛而蹙起,让人不加疑心都难。
箫湛尽管忧心却也不敢轻易碰她,只是悉心给她递上香囊丝帕等物。“你这是怎么了?原先的病还没好么?”
纤尘接过帕子咳嗽起来,待气息平缓下来便坐直了些:“只是有些冷而已。”
箫湛闻言,顺手撩起车帘一角,朝外面看了看:“今日这样的气候怎会……殿下……停车!”
说巧也不巧,只这么掀帘的瞬间,箫湛竟正好与箫钰四目相对。此时一去一回的两辆马车皆是停住,一左一右靠的很近,甚至连马车的窗口都对在了一条线上。
君臣有别,箫湛率先下马,朝对面马车上依旧掀着帘子的慕容雨岸及她身侧坐着的箫钰施礼:“见过殿下,皇后!”
箫钰微微点了点头,深如幽潭的凤眸久久凝望着对面马车窗口,那个仅有拳心大小的口子。仿佛想要看透那隐匿在帘后之人,此刻该有着怎样的表情。
箫湛自然瞧出了箫钰眸中异样神色,倒是慕容雨岸脸上一派平静,应该没看见帘后之人。
“小王就不打扰了,恭送殿下皇后!”草草又施一礼,箫湛转身欲退下。
“且慢!”一身朱色腾龙喜袍的箫钰突然开口,转而看向箫湛的背影:“这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