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天子入住天卷宗第三日,亦是外界传言天卷宗将将之正法之日。正午时分,骥子山山脚聚集了大批武林人士,都等着看这场好戏。天卷宗山门严谨,不容闲杂人等越界,那些人也有自知之明,只在山脚观望,到了时候自然会有消息传出来。覆世灭道虽一早收到亡天子密函,告知原委,却也等的焦急,独孤血月方才入道,空有军师之头衔,无法服众,难阻金钰等前往天卷宗一探之心。还是蓝英不负亡天子重托,虽是同样最近才入道,却有着亡天子之青梅竹马的身份,为人又稳重自信,给人以可堪依靠的感觉。多亏他悉心开导、讽劝,才止住了覆世灭道一众的不理智行动,但他劝不住一个人——天巧韵。因为深爱,所以无法不关切,无法不担忧。
天卷宗校场上,亡天子被铁链捆绑在盘龙柱上,准备接受万剑穿心之刑。午时已过半刻,却仍未见禅暝来到,天卷宗之人难免心浮气躁。又等了半刻,仍不见动静,亡天子便笑道:“诸位前辈道友可还要等么,染某虽然不介意,只是累了贵宗门人陪我一起受这夏日骄阳摧残,过意不去呢。”
东方晓白与亡天子不合,上前哼道:“等,当然要等!再等个一年半载也陪你等!”
东方晓白此言一出,天卷宗二代门人倒有好几个笑出声来,全被他的天真逗乐了。亡天子也觉有趣,他不清楚东方堪舆用了什么办法才教出这样一个单纯坦率的好儿子,还是说贵公子都是这样的?转念一想,还真不对!谢衅、弥烟、金瑜等全是显贵之人,却都没法无忧无虑地生活,不能说狡诈,起码是有城府的,只有这个东方晓白与众不同。事实上,东方晓白发展成这样一种直率的个性确是其父东方堪舆的功劳。东方家从东方博达开始便教子有方,何时要保护好子女,何时要让子女意识到自己所要担起的责任,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可惜东方堪舆已故,还有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没来得及教给东方晓白,导致他一位任性好恶,棱角未平,天真如昔。看在爱护他的长辈眼里,这反而是可爱的,难得的,但若看在有心人眼里,便处处皆是可趁之机了。
姬无双训斥了一声,将东方晓白唤回身边,转机子同时开口道:“不必等了,禅暝灭烨不会来了,替染道友松绑。”庄离、寒云便带着笑容上前替亡天子解了锁链,相携而下。转机子便向亡天子赔礼道:“染道友辛苦,此时烈日当空,难免受些暑气,请先入内歇息,教庄离、寒云陪道友饮杯香茗再走。”
亡天子还礼道:“前辈厚意,染某心领,叨扰已久,不便再留,何况山脚尚有等我之人,这就告辞了。贵宗若有需要染某配合的地方,尽管前来七灵山一寻,绝无推辞之理。”
转机子点头道:“也罢,你们既与染道友交厚,便送送他吧。”庄离、寒云领命,遂带着亡天子出了山门。亡天子对二人笑笑,道声“保重”,运起雷殛天诀,轰隆隆一声响,直飞山脚而去。
山脚众人见亡天子被完整无缺地送了出来,还在纳闷,下一秒,亡天子已来到人群之中,手起处,抓起一个大热天还穿斗篷遮住头的人,直上遥天,转眼无踪!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既无法上天卷宗询问,又不能去覆世灭道相询,只好叹一声,散了。无聊的人就是如此,没有热闹可瞧,总是不安分的。和平——就是这样被破坏的。
九天之上,亡天子御神雷,风驰电掣,向着覆世灭道赶去。被他抓起的人正是乔装的天巧韵,此时正蜷缩在亡天子怀里,被猛烈的罡风吹的睁不开双眼,长发散乱,不敢回头。亡天子故意如此野蛮地飞行,速度既快,又不张开护身气罩,令功力不济的天巧韵很是难堪。意思到了即可,亡天子不是决绝的人,见天巧韵已快气闭,便减速降落在一座孤峰上稍作休息。
天巧韵本就有呼吸之疾,这一来又伏地喘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不由幽怨地看向挺立一旁的亡天子,只不说话。亡天子严肃道:“我的信上已经言明,不准你们来天卷宗,怎么不听话?”天巧韵微喘道:“我……担心……”后话未及说出,亡天子已打断道:“担心什么?你这样做不但无法帮我,反而会害我,打乱我的计划,你明白吗?”天巧韵从未见过这样疾声厉色的亡天子,而且不再称自己为师姐,不由怯生生道:“天子你怎么了?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凶?我只是关心你!”
亡天子哏了一声,道:“你认为我需要你的关心吗?退一步讲,你对我的关心一定要以这种简陋的方式表达吗?你这不是在关心我,你是在向我撒娇,乞求我的关心啊!”
天巧韵完全被此时的亡天子吓懵了,双唇打颤,不敢直视亡天子的眼睛,扭头道:“是!你说的对,我只是在撒娇,希望得到你更多的关心,但这有错吗?”
亡天子知道天巧韵外表柔弱,其实内心是个坚毅的女人,甚至还带有一点倔强,他不希望这份可贵的情操因对自己的爱恋而褪色。在与自己的相处中,亡天子明显地感觉到天巧韵在不断地打磨自己,不断地放下自尊,不断地曲意迎合,这都是亡天子不愿看到的。所以他要停止这一切,他要激发天巧韵内心的倔强,让她不再放弃自我。
冷眼以对,亡天子无情道:“于你或许无错,但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一味追逐着一份不可能回应你的感情,这是你的自我坚持,你认为无可厚非,心甘情愿,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我不希望你这样纠缠不清,你让我非常困扰,并且于心有愧,这是对我的折磨!是你一手造成的折磨!你折磨着我的同时,也折磨着自己,你所坚持的这份感情迟早会让我们彼此身心俱疲,一定要那时候你才会满意吗?”
天巧韵无言以对,正如亡天子预期的,这些话让她觉得委屈,非常的委屈,甚至马上就要流下泪来。一股倔性马上堵住了天巧韵的泪腺,让她忍着泪直视亡天子,凄然道:“你连我爱一个人的权利都要剥夺么?凭什么?”亡天子脱口而出道:“你可以爱这世上的任何人,但绝不能是我!”天巧韵追问道:“为什么?”亡天子闭目道:“我讨厌纠缠不清的女人!”天巧韵再问:“还有呢?”亡天子继续道:“我讨厌因为爱情而甘愿牺牲一切的蠢人!”天巧韵再问:“还有呢?”亡天子被她问急了,只能回道:“没有了,我讨厌你!就是讨厌你而已!”
天巧韵怆然一笑,摇头道:“你在撒谎!”
亡天子的假面具因这句话而动摇,不知为何,他能知道此事天巧韵心中在想些什么,而那些思想正是亡天子不想让她知晓的。天巧韵轻咳了一声,幽幽道:“你不会讨厌我的,就像你不会爱我一样。像我这样平凡的女人不值得你的爱恶……天子师弟,就****而言,无法爱人的你比我还要稚嫩呀!”亡天子转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天巧韵缓缓站起,从背后搂住亡天子,将脸贴在他肩膀上,流泪道:“请不要再伪装下去了!今日的心已伤够了!我实在不愿用跳崖的方式让你回头。”
用尽计量,终究还是无用,亡天子不由长叹一声,转身与天巧韵抱在一起,嘴角摩挲着伊人青丝喃喃道:“师姐,为何你不能再笨拙一点?岂知这份聪慧会榨干你的骨血,要了你的生命!”天巧韵伏在亡天子胸前,呜咽道:“师弟又何尝不是?为何不能再绝情一点?岂知这份温柔将把你推向悬崖,跌得粉身碎骨!”“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