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现在是惠誉的研发总监,负责新产品的研发配方及实验。说是研发总监,不过听起来好听,实际并无实权。研发所有的决策必须经过副总签字,陈副总为人忠厚,极厌恶程诺吃里扒外的行为,因此没少刁难程诺。可以说程诺在惠誉的日子并不好过。
只是程诺终归还是惠誉能扳倒茶铭的功臣,惠誉为宣扬公司的宽仁大度,也绝不能亏待了程诺。这场婚礼便是惠誉表现诚意的机会。
婚礼当日,酒店门前摆放着特别订制的新郎新娘的迎宾婚纱照。一袭白色婚纱的代微笑靥如花,宛若浪花般旖旎漂亮的裙摆洒落地面,程诺穿着黑西装,配以白色衬衫,戴着正式的黑色领结,手揽着代微纤细的腰,对着镜头展露笑容。
惠誉公司董事长亲临现场道贺,陪同的还有其他几位副总、总监。代微算半个娱乐圈的人,更邀请了不少艺人好友,连大腕都有好几位。婚礼还没开始,就已经引发媒体关注,娱乐圈跟财经界一向不分家,既有财经界如今热论的人物,又有娱乐圈几位大腕明星,这场婚礼对媒体来说还是很有报道意义的。
酒店外停着的豪车占据整条街的车道,附近已有不少人在围观拍照,谈论婚礼的新郎新娘。酒店对面的街道旁停着辆黑色奥迪,秦朗坐在驾驶位,侧头盯着那张巨幅迎宾婚纱照,他手指用力攥紧方向盘,掩在衣服下的肌肉硬梆梆的鼓起。
从小到大,没人让他受到这么大的屈辱,程诺不但欺骗他的感情,更往他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秦朗脸疼,心更疼,像在往外滴血。
秦朗不得不使劲咬牙忍耐,才能抑制住他想要开车冲进酒店,把那对狗男女一起碾死的疯狂念头。
线条流畅的银色轿车悄无声息停在秦朗后面,郑舒南下了车,心道秦朗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前世的秦朗也在这里停留了几分钟,然后他冲进酒店,疯了一样的砸烂所有婚礼有关的东西。然后他冲到程诺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程诺为什么要背叛他。
程诺仿佛预料到秦朗的出现,神情满是报复得逞之后的快感,他一字一句犹如刺刃扎得秦朗血肉模糊。程诺说:“我从来没喜欢过你,我爱的是微微,你当初利用权势分开我和微微,更用我父母强迫我接受你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要让你痛不欲生,你很痛苦是吧?那你现在明白了,你分开我和微微的时候,我比你现在还要痛一百倍!”
何必呢,郑舒南想着,你现在就算进酒店也只能自取其辱。某种程度来说,程诺说的那些话,是促使秦朗黑化的最强效的催化剂。
秦朗当初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他太偏执自大。只是程诺做的也实在太过分了,他就快要毁掉秦朗的所有。
郑舒南微微弯腰,屈指敲击车窗玻璃。秦朗转过头看见他,皱着眉头极没有耐心,秦简整天阴魂不散,无论他到哪都能轻易找到。秦朗甚至检查过手机,没有发现被定位的痕迹。
秦朗降下车窗,“什么事?”
郑舒南明知故问道:“你来这里干嘛?”
秦朗紧拧眉头,眼底笼罩着化不开的阴沉和烦躁,夹杂着浓郁凛冽的戾气,他冷道:“你少管闲事。”
郑舒南声音低沉道:“开门。”
秦朗盯着他,表情冷漠没有丝毫情绪。
郑舒南毫无压迫感,他瞳眸收敛,唇线绷直,严肃的不容反驳的加重语气道:“把门打开。”
秦朗头一次见郑舒南这么愤怒,忽然间就怔住了,心头那股烦躁越发猖獗,但还是如他所愿将车门打开了。
郑舒南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他像换了个人,变得锐利、威严,强大的气势极富压迫感。
郑舒南郑重道:“我知道你想找程诺问个清楚,人家要结婚了,对象却不是你,你恼羞成怒,你心有不甘。你想怎么进去?是开车撞烂他们的婚礼,还是冲进去把程诺抢走?你知道程诺怎么想的吗,他知道你会进去,就等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你,你进去他就得逞了知道吗?你以为程诺还能回心转意吗?他恨你。你害他跟代微分手,还用他父母逼他跟你在一起。程诺他以前的所有都是装出来的,他要让你痛不欲生,尝尝他当初的滋味!”
秦朗死死盯紧郑舒南,凶狠的眼神似要将郑舒南生吞活剥般,
郑舒南:“都到这种时候,我不信你还认为程诺有苦衷。我知道,没人能干涉你的决定,现在所有的决定权在你手里,别担心,我会跟你一起承担。”
秦朗眼睛发红,怒到极致低吼道:“滚下去!”
郑舒南特别心疼,他原本没打算撕开秦朗伤口,但他不这样做,就没办法阻止秦朗。秦朗今天把车开进婚礼殿堂,今后所有的一切便再难扭转。
秦朗呼吸粗重,表情狰狞,身体气到发抖。郑舒南倏地起身,隔着扶手箱把秦朗紧紧抱住,这才发现秦朗体温很高,摸起来像在发烫般。
郑舒南放轻声音道:“你很好,是程诺有眼无珠,别为他毁了你自己,不值得,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跟你一起承担,在你走出这段感情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好好守着你。”
秦朗怔了好一会,眼神夹着极其无助的茫然,然后他猛地推开郑舒南,气恼的狠狠砸了下方向盘。秦朗直视前方,猛踩油门,汽车飞快朝着前方冲去。
郑舒南以为秦朗会进酒店,没想到车开到转弯路口时,秦朗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直行。欢天喜地、热闹非凡的新婚酒店很快被远远抛在身后。
郑舒南给了秦朗一个赞赏的眼神,笑道:“你看,做起来其实并不难。”
秦朗凶巴巴的怒吼道:“闭嘴!”
前世的闹剧没有重现,程诺跟代微的婚礼进行的极为顺利。茶铭到处筹资缴纳完税额及罚款,公司各项运转已濒临油尽灯枯。外有银行欠债,内无新的订单,原有的订货又不断积压,导致茶铭内部秩序混乱。秦朗忙的焦头烂额,压根没心思理会程诺。
公司对外宣布破产前一周,茶铭员工还在组织罢工,要从茶铭挖一笔赔偿金出来。供应商也纷纷到公司催债,茶铭没钱给,他们就在公司打地铺,称没拿到钱绝不离开半步。秦朗能体谅这些供应商,但茶铭接二连三地出事,内部资金链已经被挖空,他别无选择,只有宣布公司破产,随即由法院组织股东及政府机关成立清算组,对公司进行破产清算。
茶铭宣布破产,各大新闻头条都在报道这件事,往日光鲜亮丽的秦朗被烙上了失败者的烙印。无数网友在微博夸夸其谈,以一事无成的身份教导经验、阅历都比他们好,又有远见卓识的秦朗如何规避风险、获得成功。
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秦朗失踪了,因为公司破产,他的公寓暂时没法入住。秦家现在住的别墅是以前买的,不涉及公司财产。只是秦朗从破产那天起,就没再回过家,他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郑舒南给他发了几条短信,也没收到任何回音。
秦家整日被阴霾跟颓靡所笼罩,秦父犹如老了好几岁。偏偏老婆还在不停抱怨,说当初不该把公司交给秦朗,否则也不会招来程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人。
秦父呵斥了她几句,问郑舒南有没有见过秦朗。老父亲是讲道理的人,秦朗除了识人不明,平时对公司可谓殚精竭虑,发生这种事,不能将责任都归咎于秦朗。
郑舒南当然知道秦朗在哪,前世他经历破产,便也跟秦朗做了同样的选择。一只野兽受了伤,比起被人同情可怜,更愿意找处山洞躲起来,自己默默地舔舐伤口,直到伤口愈合,再以崭新的状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秦朗前世的自我疗伤是失败的,他将自己关在一间破旧的老房子里,所有的孤独落魄使他内心充满了憎恨,所以在离开那个老房子以后,秦朗便直接对代微下手了。
老房子是秦朗母亲的,位置特别偏僻,因为没赶上政府拆迁,所以还岌岌可危地存在着。秦朗外公外婆被儿子接到了国外,老房子便由秦朗继承。对秦朗来说,这房子有太多的美好回忆,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拆迁。
居民楼现在还住着几户人家,郑舒南将车停在楼外面,便有好几家人探出头,大嗓门的议论纷纷——这人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他开的那辆车很值钱吧?前几天过来的男人还躲在家里呢?也没见他出过门,该不会饿死了吧?
郑舒南对秦朗了如指掌,之前就在他那找到钥匙,并压制模型配了把新钥匙。房子很久没人居住,外面的防盗门已经锈迹斑斑,郑舒南扭动把手,内部机械因生锈摩擦发出嘎吱刺耳的声响。
房子两室一厅,现在空荡荡地连张床都没有,墙壁贴着的邓丽君海报泛黄脱落,遍地都是砂砾灰尘。秦朗躺在一张勉强清理干净的破旧藤椅上,稍微挪动就发出嘎吱的响声,他闭着眼,旁边放着不少干粮及瓶装水。秦朗没有自虐倾向,因此备好的食物还算营养丰盛,能满足身体需求。
郑舒南踢开脚边的砂砾,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平整的地面。他挽起袖子,将秦朗扔得遍地都是的垃圾袋装好,又推开紧闭的窗户,使室内空气得以流通。
秦朗掀开眼皮斜睨郑舒南一眼,对他的出现早就见怪不怪。
郑舒南问道:“你吃饭了吗?”
秦朗没说话。
郑舒南道:“那就是没吃了。”
秦朗:“……”
郑舒南:“你想吃饭还是吃饺子?饺子有猪肉韭菜、鸡蛋韭菜、冬菇鲜肉馅的。”
秦朗:“…………”
郑舒南自顾自地说:“我正好也还没吃,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想吃饭了?那么饺子归我。”
秦朗原本不愿理会郑舒南,他此刻身心疲惫,实在没精力应付秦简。但饺子诱人的香味不断刺激着味蕾,他好几天没吃熟食,强烈的本能驱使着他做出行动。
秦朗抿唇道:“饺子。”
郑舒南笑了,将饺子递到秦朗面前,“馅都是你爱吃的,还有点烫,别急。”
秦朗吃着饺子,牙齿咬破饺子馅的刹那,一股莫名的情绪便涌了上来。饺子是秦简亲手做的,秦朗以前吃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百感交集,内心好像有一块地方软了下来,在心脏的位置占据不可或缺的角落。
郑舒南端着饭碗,慢条斯理地边吃边道:“饺子还是新鲜的更美味,不过现在没条件,只能将就一下了。”
秦朗终于又开口了,嗓子嘶哑地说:“你来干嘛?”
郑舒南好笑道:“这句话你没说烦,我都听的烦了,你来干嘛,你怎么来了。你就不能换句话讲?比如见到你很高兴之类的。”
秦朗嗤笑,但眼底覆盖的慑人的寒冰在逐渐融化。或许是饺子温暖了冰冷的肠胃,秦朗阴霾黑暗的内心世界忽然破了个洞,一束灿烂的耀眼的阳光从洞外直射进来。
饺子被吃的干干净净,郑舒南收拾好餐具,没进厨房。这里好几年都没人住,水电气也早就停止供应。想到秦朗这几天,就那么孤零零的躲在黑暗里,郑舒南又有点后悔,不该把秦朗逼的太紧。
除了吃的,郑舒南还带了不少书过来,还有电脑,只要插上网卡就能找视频看。
秦朗对这些兴趣并不大,随意翻了翻就扔在一旁,继续躺在藤椅上昏昏欲睡。他其实根本睡不着,闭上眼睛脑袋反而飞快的运转,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在脑海闪现,像要将脑袋撑破一般。
郑舒南走到秦朗躺的藤椅后面,手指放在他太阳穴,动作轻柔又极有技巧的按捏起来。秦朗没有拒绝,在郑舒南的按捏下渐渐感觉很放松。
郑舒南手指着墙边,那是他进来就放下的袋子,里面装着好几种酒,大多酒精度都很高。
他轻声道:“我带了酒,你想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