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娘娘,这个名号已经消失了很多年,除了宫中年老的一些老人,已经无人记得这个称呼了。
如今时隔多年,从自己敬爱的兄长的口中听到,元辰绍不免觉得惊讶,然后他才发现原来他想要隐瞒的那个秘密,他早就知晓。
两人站在空旷却又华丽的御书房内,两道颀长又高大的身影相对而立,两张同样英俊却又有不同魅力的俊脸上有着同样的表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沉默许久之后,元辰绍的内心才稍稍平静下来,问道:“皇兄,您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年我亲眼是看着母后从云妃娘娘怀里接过了你,然后将你抱回了椒房殿。”
“为什么您从来不跟我提这些?”元辰绍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苦楚。
“你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况且你从来也没有问过我。”
“那今日又为何会提起她?”
“你应该称呼云妃娘娘为母妃。”元辰熙纠正他。
“谁都知道我是皇后的儿子,而不是她的儿子。”
“养恩大如天,但若没有云妃娘娘,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你的出现。”元辰熙依旧不肯轻易这个话题,坚持要他改正他对她的称呼。
“从我记事起,我就只知道我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元家的嫡子,大元王朝除了皇兄之外最尊贵的皇子,如果没有皇兄,或许我还会成为太子,然后成为皇帝。”元辰绍的态度是那般高傲,好似他说的一切都已经成真了。
“可是直到那一年,我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无意中我听到这个秘密,后来我忍不住好奇,偷偷问过宫里那些老人,可他们谁都不跟告诉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元辰绍的表情渐渐变得低迷,连语气都有些低沉。
“母后临走之前,才将母妃的事情告诉我,所以,也就是那一年我便搬去了话语轩。”
“果然如此。”
元辰熙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辰绍,云妃娘娘的忌日快要到了。”
“是吗?母后只跟我提过母妃是在冬天的某个清晨去世的,原来那天快要到了啊。”
“小雪,延化山”
元辰熙只留下五个字,便转身离去。
“原来母妃是在小雪那天去世的,原来母妃就葬在延化山上。”元辰绍轻声呢喃,不知为何他突然看不清前方,眼前笼罩着一片迷雾,然后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庞,发现一滴泪水落到了他的手心。
“原来我已经哭了啊。”
。。。。。。
便衣打扮的元辰熙是悄悄入宫的,离去自然也得悄悄的,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孤身一人走在喧闹的街道上,看着人生百态,元辰熙心中突然生出很多感慨,他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他和她便装出游,除了那件事,一切都很美好。
做完正事,他便直接来到相府,因为安欢颜的嘱咐,守门的小厮直接将元辰熙领到水仙苑。
虽然元辰熙来相府的次数不多,但她的事情,她的所有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水仙苑并不是她本来的住所,那里也不如水仙苑豪华,也不如水仙苑气派,比起那里水仙苑才更加配得上相府千金四个字,但他却更喜欢哪个有些简朴,有些拥挤的小院子。
临到门口,元辰熙突然止了脚步,他突然想去蔷薇苑看看,想去看看安欢颜生活过的地方。虽然去过蔷薇苑几次,但是,现在他似乎已经记不起蔷薇苑长什么样子了。
他去过蔷薇苑,依稀还记得去蔷薇苑的路,所以他转身便去了蔷薇苑。
而此时还在水仙苑和她那帮小姐妹辞别的安欢颜根本无暇注意到元辰熙是否已经到来,又是否去了其他地方。
“该交代的我已经都说过了,就不再啰嗦了。青兰,下个月就是你的婚礼,我会在婚礼的前几天回来的,百合、梦玲,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了。”
“小姐,奴婢会想您的。”梦玲嘟着小嘴,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两道泪痕。
“小姐,您就放心吧,青兰姐姐出嫁,奴婢们是一定尽心的。”百合也忍着哭意,说道。
“梦玲,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安欢颜拉着梦玲的小胖手笑着说道。
“奴婢记下您这句话了,如果您说话不算话,奴婢再也不会理您!”梦玲破涕而笑,然后伸手抹掉刚刚落到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
“一定的!”
“主子,您的东西奴婢已经收拾好了。”小月在一旁提醒道。
“嗯,青兰随我去见父亲,你们在这里等着,如果皇上来了,就让皇上先在这里等我。”安欢颜嘱咐道。
闻言,众人一愣,随即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小姐,您让皇上这里等着您?”梦玲不敢置信的再次重复说道。
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安欢颜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何等的荒唐。他是皇帝,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见谁就见谁,即便这是相府,即便她是和安盛谈话。
然而安欢颜却还是重复了刚才的话,“嗯,让皇上在这里等我。”说完,便拉着青兰离去。
百合、梦玲身在相府,只是听说皇上非常宠爱她们家小姐,也曾亲眼见到过皇上对她家小姐是如何的关心爱护。可是,皇上竟能宠爱她家小姐至斯?实在是不可思议。
比起百合、梦玲的惊讶程度,丁香和小月就显得稍微镇定些,毕竟他们见得多了。然而安欢颜对皇上的态度却是这般随便,这倒是让她们感到非常的好奇与迷惑。
安欢颜与青兰并肩走在青石路上,两人手挽着手,脸上都笑着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些悲伤。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见父亲吧?”
青兰点头。
“我已经跟白诚提过去江陵的事情了,婚礼过后你们就走吧。”
青兰再次点头,这事安欢颜已经跟她提过,所以她心里有准备。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百合、梦玲。”
青兰还是点头应着。
“我走后,安皓轩说不定会回府,现在二哥也不在府里,父亲那里也派不上用场,我只能麻烦你。”
青兰始终点头应答,这事她也跟她提过,所以她知道该怎么做。
“小心些,别急躁,也别让自己陷入危险。”
青兰没有点头,而是微微低头,因为她的眼泪已经快要流出来,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没用。
安欢颜假装没有看到,仍自顾自的说道:“明日会有我安排的人来府上伺候你,会随你一起入白府,然后会保护你们一起去江陵。”
这里说的你们自然指的是她和百合、梦玲,可是她竟不知安欢颜早已经做了安排。
青兰驻足,神情微异,她刚想比划手势,安欢颜却先她一步拉住她的手,说道:“什么都别问,去了江陵好好跟白诚过日子。”
自安欢颜重生以来,了解她最多秘密的人就是青兰,最了解她心里想什么的也是青兰。
但是,青兰却觉得她越来越看不透安欢颜这个人,她自以为简单透明的二小姐,变得越来越复杂,她的周围已经建起了重重迷雾,而她只不过身在迷雾之中,别人却在迷雾之外。
既然安欢颜不肯说,她也不再问,而是随着她一起来到书房。
刚走到书房大门口,就看到守门小厮不安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神情极为不安。远远看到安欢颜的身影,便跪倒行礼。
“父亲可在书房?”安欢颜问道。
“回娘娘的话,老爷人在书房。”小厮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穿得单薄了些还是受了惊吓。
安欢颜觉得有些疑惑,却还是没有问出口,带着青兰穿过庭院进了书房。
此时,安盛身着官袍,眼神呆滞,双手扶着椅子的把手,不知是陷入了沉思,还是在发呆。
“父亲?”安欢颜试着叫了他一声。
听到安欢颜的声音,安盛醒了过来,略有些苍老的容颜上一片茫然,问道:“你来了,坐吧。”
安欢颜早已注意到安盛不对劲儿,只是有青兰在,她什么也没问,随口嗯了一声,便坐到一旁的榻上。
青兰也看出安盛的异样,同样她什么也没问,因为她没有资格问,也问不出口。她开不了口,不能请安问礼,只好躬身行礼,然后便站在安欢颜的身旁。
青兰现在的模样和她之前很像,怕看到安盛那双冷漠的眼睛,怕看到安盛漠然的表情,不敢面对自己的身份。
安欢颜暗暗叹了口气,虽然她已经开导过她,但想要转变内心的想法是需要时间的,也是需要勇气面对的。
当安欢颜的心思还在别扭的青兰身上时,安盛却早已回到现实,见她神色还算好,表情有些明朗。
“你的身子没事吧?御医看过怎么说?”
安盛主动关心她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她已经适应了,况且她也清楚,安盛关心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微微一笑,说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的身体无碍,孩子也很好。”
“日后出府,务必有人跟着,万不可再随意行事。”安盛的话听起来很像斥责,但语气却没有那么生硬。
“知道了。”安欢颜应道。
“为父听下人说,你是刚回府,怎么不去休息?”安盛疑问道。
“父亲,女儿过来就是想跟您说这件事的,皇上已经明日就带女儿去京郊别苑,所以女儿今日回府是为了收拾东西的。”
“这么快?”安盛不由得惊呼出声。
“文王已经回京,皇上昨日和文王见过面了,想必已经把朝政大权交给他了。”
“原来是这样啊!”安盛一声轻叹,随之表情不再凝重,有些释然。
“为父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立即收拾,那些你带出宫的人呢?也要带他们一起去别苑吗?”安盛问道。
这里的他们自然不是指的丁香和小月,而是那些服侍她出宫的太监和宫女。
“嗯,他们随我出宫,自然也要随我一起去别苑。今日来见父亲,还有一事女儿想拜托父亲。”
“是为了青兰的婚事是吧?”安盛主动说道。
“正是,既然青兰已为安家女,她就代表了安家。女儿不想让青兰没有体面,想来父亲也不想让外人指指点点,所以还请父亲多多操心。下个月青兰出嫁之时,女儿会回来送她。”
安盛是文人,最讲究礼仪,所以安欢颜并没有一开始就摆出强势的姿态,而他也最吃这一套。而且,安盛毕竟是她父亲,她再不喜,终究逃不开人伦纲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