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雪敬完酒便告辞离去。这些官员们心中有数,且不管这个女子是怎么成为一名歌姬的。光说她这身段相貌,就已经是上上之选。要不然,怎么能被称为是镇店之宝?之前,山阴县的娱乐场所,这些官老爷们来的次数可不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到整个山阴县甚至扬州部知名的美女,他们如数家珍。
但是,这个女孩子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既被成为镇店之宝,又是在萧玄武和秦鸿两大人物都在的时候,才出来露相。想必是刚刚出来的女孩子,店主人自然要拿她坐镇一方。放眼山阴县周遭,也实在找不到比舞雪更漂亮的歌姬了。
他们心中想想这个女子是没问题,可一点神情都不会流露出来。像这样的女子,就算是被人收入房中,也得是扬州部数得着的官员或者秦鸿这样的名门大户。一般的官员,只要敢动这个念头,扯到了某位惹不起人物的神经,那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秦鸿此时已经喝了差不多一坛酒下肚,也支持不住了。盐铁官员们见刺史大人喝的开心尽兴,心中也是得意洋洋。俗话说,要想同僚关系好,集体活动免不了。今天跟刺史大人开个好头,将来有什么事的时候,可以招呼一二。
月满西楼,秦鸿只觉得头晕脑胀,便起身离去。萧玄武亲自送他到楼下,到了柜台处。掌柜的取出一个小盒子,笑呵呵的送到秦鸿面前,说道:“方才公子用餐之时,有人想要求见公子,却怕打扰了公子的兴致,便留了礼物在此,托小人转赠。”
秦鸿伸手接过盒子,开启盒子看了一眼,里边是一串温润柔和光芒的明珠。若是一个倒也不算太值钱,偏偏这么多个都是一般大小,还都是天然形成,绝无手工。那就值钱的很了。
秦鸿笑了笑:“好像送礼物的那人忘了我是刺史,不能知法犯法啊。”
萧玄武微笑道:“那就当赃物收押了吧,以后查到是谁送的,人赃并获。”
秦鸿颔首道:“这果然是个好主意。”
两人没有多话,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秦鸿在这儿吃饭,这一串珍珠必然是萧玄武和那些盐铁官员的手笔。他们绕了个弯子,没有直接送到秦鸿手中,反而让他当所谓的赃物收押。说起来,刺史衙门就是秦鸿的一言堂,他不说是赃物,谁还能跑到刺史那边去查?送这一番礼物,倒是费了许多心思。秦鸿有意和他们结交,便收了那一串明珠,和萧玄武寒暄一番,出了店门。
萧玄武独自回到雅间,神色颇为严肃。那些嘻嘻哈哈的盐铁官员便叫陪酒的女孩子们出去。
石宏昭沉声问道:“大人,那份礼物,刺史可收了吗?”
“收了!”萧玄武回到座位坐下,淡然道:“他心机通透,怎能不明白是我们的手笔。收了这份礼物,大家就好相处的多。”
“那是,那是……”石宏昭额头上似乎有汗水渗出,举起袖子擦了擦:“说真的,一开始秦刺史刚来的时候,我就怕他是那种软硬不吃的人。一顿饭吃下来,看他能喝酒,能说笑,叫姑娘陪酒也没问题,走的时候还收了礼。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萧玄武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做盐官的,在扬州部是风光无限。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说盐,天下和平了数百年,人口越来越多。那对盐的需求就高。我们产盐,对于盐商课以重税,却也阻止不了私盐。这是一个大市场,贩卖私盐的利润可以达到十几倍。有的是人想要做!”
说到这里,萧玄武就收了口。在座都是盐官,潜台词心里都很明白。其实,当盐官的,幕后跟私盐贩子都有交易。但,这是一项很冒风险的活儿。私盐贩子他们要贩卖,就一定要把官员疏通好。私盐上路,风险很高,他们也需要有自己的武装来保护。说白了,私盐贩子就是一群为了钱可以无法无天的私人武装团伙头领。最可怕的是,他们和官府的交接,保证了一定范围内的安全。
萧玄武他们都不是圣人,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有人想做私盐,可以,你得在我的监管之下做。我允许你做多少,你就只能做多少。如果过了线,不好意思,老子立马翻脸,宣布你是私盐贩子,大队人马就杀到你家来个鸡犬不留。利用这种方式,把扬州部的私盐贩子捏在手中,是萧玄武他们的为官之道。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出过事。曾经有私盐贩子为了利益铤而走险,当萧玄武等人前去剿灭的时候,才愕然发现,原来这家伙已经聚拢了近乎千人的武装力量。如果不是当时已经露了苗头的话,再给他一段时间,他举旗造反打下个县城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还有私盐贩子偷偷记录他们暗中交易的款项和证据。准备一旦有问题,就来个鱼死网破,大家一起玩完。
这些风险都还在萧玄武等人可以承担的范围之内,要是再有别的麻烦,就难说了。眼下,秦鸿来到扬州部,手中的屠刀已经咔嚓砍了穆有昔,并且摆出一副少爷从洛京来,少爷是秦家大少,少爷眼里就不惧你们郑家的架势。盐官们心中忐忑,您和郑裕雍打架是你们的事,神仙犯呛,别把我们这些小盐官带下水就行了。
好在今天晚上相聚甚欢,大家都暂时放下了这个疙瘩。
房门轻响,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长须翩然,显得十分潇洒。他微笑着走了进来,冲着满屋子盐官拱手道:“诸位大人都可尽兴?”
此人乃是醉伊人的老板邵佳洲,其实,他也是个私盐贩子。家中的资本就是靠私盐起来的。开了个醉伊人,一来方便招呼这些有利益往来的官员,二来也是另一条生财之路。如今他腰缠万贯,私盐这种粗重活儿,自然有家里的别人去做。邵佳洲倒是安安心心当起了老板。
“方才那些姑娘们还在念着诸位大人。后院里的轻阁现在只怕哀怨之声一片!”邵佳洲笑呵呵的说道。
萧玄武便点了点头,那些盐官顿时来了精神,勾肩搭背的离开雅间,朝后院走去。像私盐贩子,他们还是喜欢邵佳洲这一种,人长得斯文不说,每次来这儿,人家都给安排好了,吃喝玩乐一体化,绝不令人失望。
等众人都已出去,邵佳洲还是站在酒桌边。
萧玄武指了指椅子:“坐吧,没什么外人了。”
“谢大人赐座。”邵佳洲坐了下来。
“今天晚上最后出来的那个舞雪是什么来历?”萧玄武问道。
邵佳洲一愣,只道是萧玄武对这个女孩子很有兴趣,便老老实实答道:“她无父无母,早年她家乡大旱,当时有个唱戏的班子从那儿路过,就带上了几个奄奄一息的小孩。一是因为他们年纪都只有四五岁,好养活,二也是想为自己的戏班子培养几个人。大人知道,戏班子除了自家子弟,也就是这样的孤儿才会几岁就入行。”
“他们走南闯北,到了扬州部的时候,是乘船而来,不料遇到祸事。戏班子里多人受伤,好几个人都快支撑不住了。那时候这丫头只有十三岁吧,就在街上贴告示,说要卖了自己,给那些人治病。那时候,我刚走完一单回来,恰好遇到。看到那小女孩虽然小小的,有些面黄肌瘦,却很有美人坯子。就做主买下了,在醉伊人里训练着。果不其然,这长大了真是了不得。”
萧玄武轻咳一声:“还是完璧吧?”
邵佳洲这可一点玩笑都不敢开,一本正经的说道:“绝对完璧。”
“晚上舞雪来敬酒,我看秦鸿对她很是柔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秦鸿来了扬州部,听闻只有六爷送了一个婢女给他,偏偏他还没有享用,反而替那个婢女把家中冤案,就是穆有昔那个案子给平了,又把人家给送走了。”萧玄武沉吟道:“这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这个舞雪啊,你就把她给留着,平素来人叫她唱曲可以,要干什么别的,一律给我挡下来。”
邵佳洲稍稍有些为难,要知道平素来醉伊人的官员并不算少。四五品的不多,可有实权的却不止那几个。要是舞雪今天没出场还好说,一出场了,难免有人要叫。那些人喝了点酒,自然就开始用下半身思考人生。不过……想了想,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护着这丫头。听萧玄武这意思,是要替秦鸿把这姑娘给圈起来。那真惹了什么麻烦,萧玄武摆不平的话,不是还有秦家大少可以指望吗?
“我知道这事肯定让你有些难做。而且,醉伊人养出一个台柱子也不容易,开销极大。”萧玄武淡淡的说道:“接下来的半年,每个月,给你们家加十车盐。”
邵佳洲大喜过望,这一车盐,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雪花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