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泰把长孙无让带进中军大帐,嘱咐苗芯去给老人家弄一些酒食来,又把自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长孙无让,当听到姜泰囚禁绥固的时候,长孙无让连连摇头:“完了,完了。”
姜泰很诧异,拱手问道:“前辈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直说无妨。”
“不回军也就算了,可是囚禁绥固,问题可就变了性质了。”长孙无让用手敲了敲桌案,又道:“鲁王殿下之所以封你入候,其实是想稳住你,即便他要分化你的兵权,那也无妨,毕竟鲁国的军政大权依然在你的手里,鲁王只是想寻个心里踏实而已,可现在不一样了。”
长孙无让长长叹口气,拿起桌上茶杯呷一口,缓缓道:“如今鲁王已不再信任你,即便你手里握有数万大军,又有多少人能支持你呢?”
长孙无让这句话直击要害,姜泰不由怔住了,即便自己麾下兵马再多,没有了鲁王这面大旗,自己又能摆布谁呢?又有多少人,是真心跟随自己呢?
公私一定要分明,这也是当初范晔临走前,留给自己的一句话,‘私军永远是私军,他会永远效忠你姜泰,而官军不一样,他们听候的,是鲁王,是鲁国的军令,而不是你姜泰。’这句话依然回荡在姜泰耳边,范晔似乎早已经看出,姜泰迟早会走到这一步,所以,他当初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当初别部营的军队,可谓是姜泰从河北战场带回来的,忠于姜泰,忠于北军,可如今呢,军队打乱,除了一些心腹将领还肯跟着姜泰,其余人又该如何呢?谁愿意和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去打拼天下呢?
姜泰愣怔的时候,苗芯已经带着几名士兵送来了饭菜,还有一碗刚刚做好的菜羹,一并放在了长孙无让的桌前,长孙无让大概是太饿了,也不客气,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姜泰的表情,显然,他刚刚的话说的有点重,姜泰这么久,都没有缓过来。
可形势所迫,长孙无让必须让姜泰看清形势,如果他继续对抗鲁王,结局只有一个,姜泰必死无疑。
鲁王宁肯不要徐州之地,也不能让姜家左右鲁国的未来,所以,鲁王也算是壮士断臂,痛下决心了。
长孙无让急急可可的吃了一会饭,直到喝尽碗里的残羹,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示意那些士兵撤掉碗筷,这时,姜泰已经看向长孙无让,担忧道:“您老,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对策了?”
“眼下,也只能随机应变了。”长孙无让勉强笑了笑。
就在二人各自陷入沉默的时候,账帘忽然被掀开,紫冉和姜宇急匆匆赶来,二人已经听到了风声,说是鲁城有意外状况,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刚进帐,紫冉便扯着嗓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粮草的问题,我就说嘛,鲁王断咱们钱粮,侯爷你也不提前想个对策,这会着急了。”
姜宇轻轻拍了拍紫冉的肩膀,示意他别乱说话,这时,二人也看到了坐在客席上的长孙无让,各自上前施一礼,以表尊敬,随后两人各自入座,姜泰把玩着手里的虎符,苦笑道:“不给钱粮,那算是轻的了,弄不好,我们这一次都要玩完!”
听姜泰如此说,二人皆怔了怔,紫冉笑着说道:“关于钱粮,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姜泰斜睨一眼紫冉,紫冉略一沉吟,轻声道:“已如今的形势看,强攻卞城,咱们讨不到任何好处,不如趁着粮草未尽,转走南城,南城毕竟是徐州的地界,到了那里,自然有人会供给咱们粮食。”
“你以为徐州的粮草是大风刮来的吗?徐州自己的军队尚且需要供养,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咱们去了,只会添乱,如今鲁国未经大战,还由余粮,如果鲁王不肯供给粮草,这数万大军,一旦断粮,必然军变。”姜宇提醒道。
“这我知道。”姜泰摇摇头,“眼下,不是钱粮的问题,如果仅仅是抢粮的问题,我还好和鲁王殿下周璇,而是……九江郡郡守宋迪已经投奔鲁王,成为鲁王新的一支生力军,而我们,面临的,恐怕不仅仅是断粮这么简单的问题,眼下,如果不能扭转鲁王对我们的态度,恐怕日后,鲁王一定会收了我们的兵权,改任宋迪接管鲁军,到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没那么严重吧?”紫冉迟疑着说道。
“呵呵,严重不严重先不说,就眼下,如果九江军入境,你们将作何安排?”长孙无让打断了众人的交谈。
“回兵鲁城,与那厮分庭抗争。”紫冉眼珠子一转,顺口说道。
“糊涂,那不是火上浇油吗?”长孙无让不满的训斥道。
“呵呵,我开玩笑的,这个时候,不能再去碰触鲁王的霉头,必须稳住他才是上策。”紫冉嘿嘿一笑。
长孙无让看一眼姜泰,姜泰还在低头沉思,长孙无让干咳一声,沉声道:“我有一策,不知将军……现在应该叫侯爷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呢?”
姜泰在心中反复思索着对策,可仓促间,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回长孙无让肯出谋,姜泰赶忙拱手道:“愿听前辈教诲。”
“鲁军现在兵进卞城,相距十里,想要退军,仓促间恐怕来不及,而要打破僵局,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如今之势,恐怕必须劝说鲁王,开仓供粮,保住鲁军主力,这才是首要,其次,将军必须亲口和鲁王解释清楚这件事的原委,搏得鲁王的信任,不管鲁王作何决定,将军只要守住军权,万事大吉。”
“不妥不妥,万一姜泰哥哥回了鲁城,鲁王暗下杀手,如何是好?”苗芯插嘴道。
“你们不必担心,只要侯爷敢返回鲁城,就说明他问心无愧,自然可以堵住鲁国悠悠众口,更何况,鲁王毕竟根基未稳,就是九江军,鲁王也未必会信任,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权衡两军之间的利益冲突,不过,我要提醒侯爷一件事,宋迪可是有九江郡和庐江郡作为后盾,其根基深固,而你,恐怕要棋输一着了。”长孙无让拿起茶杯呷一口,见姜泰还在听,便继续说道:“尽快打破徐州危局,才是将军立根之本。”
“这我知道,可是,我父亲的军队迟迟抽调不出来,被困在下邳一线,我军队有限,想要力战沛军,还很吃力,眼下的僵局,很难打破。”姜泰想起这些,心中又开始惴惴不安。
长孙无让却嘿嘿一笑:“也许,宋迪北上,是老天送给将军的一份大礼呢?何不利用它呢?”
“长孙前辈的意思是?”姜泰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想法一闪而过,却没抓住。
“挑唆宋迪去打沛军,从合乡入南城,断敌后路,如此一来,鲁国危局可解,徐州危局也可解,鲁王乐得坐收徐州之地,怎么会不答应呢?”长孙无让幽幽一笑,不再言语了。
姜泰默思片刻,似乎想通了,大笑着说道:“这也是前辈为何让我回鲁城一趟的缘故吧?”
长孙无让满意的点点头,姜泰回身看向姜宇,吩咐道:“去准备一些口粮和马匹,我要去鲁城一趟。”
“你真的决定了?”姜宇应一声,但还是有些担忧。
“决定了,另外,告诉宋杰不必急着启程,我和他一起走。”姜泰又补充一句,随即看向长孙无让,笑问道:“前辈呢?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我这把年纪,留在军营也没啥用。”长孙无让开句玩笑,转头又看向紫冉,赞叹道:“这小子倒是挺活络的,将军能有这样的人相辅,当真难得。”
……
姜泰命人安排长孙无让暂时去别帐休息一会,等下午天色灰暗,沛军游哨减少之后,再出发西进。
这次返回鲁城,凶险万分,鲁王的态度尚不可知,而且,经过绥固的事情,还有鲁王对姜氏的忌惮,姜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动鲁王,但是长孙无让给姜泰指的这条路,一定可以打破眼前的僵局,不但鲁国可以解除警报,就是徐州,也可以解除警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一年,三股军队会师徐州,沛军必灭。
但是眼下的形势,也只是姜泰一家的想法,鲁王能不能答应,还要看萧圣肯不肯帮助姜泰说情了,所以,这一趟返回鲁城,姜泰会尽可能说动萧圣,作为内应。
只是军营驻扎在卞城以西十里之地,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一旦军营有什么动作,沛军必然知晓,所以,姜泰不敢把军营交给没有把握的人手里,他只悄悄把虎符交给了姜宇,让他督促众将,又让管宠暂领军营,陆宇相辅,留下鲁国尉印信,一切就算安排妥当了。
中军帅账里,亲随们正在收拾一些换洗的衣物,姜泰只是简单的嘱咐几句,便匆匆赶往了不远处的偏帐里。
偏帐里,雪莉孤零零的躺在床铺上,之前苗芯已经给她熬了药,喝完之后,雪莉睡下,苗芯才离开的。
这会,她还没有醒,姜泰轻轻走进偏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慢慢坐到雪莉身边,这才用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姜泰长出口气,一脸关切的看了一会雪莉,见她还在憨憨的睡着,便要起身离去,却忽然,有一把手抓住了姜泰手肘,不肯松开,姜泰扭头看去,雪莉不知何似,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