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息了一天,早晨迎着明媚的晨曦上路,心情总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然而路却并不比之前好。马车的车轱辘轧着红泥路走不到多远便沾满了泥,寸步难行。护卫们便上前来清理车轱辘上的泥,然后走不多远又停住,如此几次三番,等到了中午也没走出去多少路。
“唉!看来今天中午我们是到不了预定的地方吃饭了。”简王站在泥泞的草地上叹道。
“我们只好吃点干粮,然后继续赶路了。要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客栈,更是麻烦。”杜瑾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咧着嘴劝道。
“那叫他们赶紧的把车弄一下,我们不要在这种鬼地方耽搁了!这,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啊!”简王一肚子恼火,他一向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罪?早就在肚子里抱怨了,只是不敢明着说出来而已。
为什么要来赈灾?为什么要来这种鬼地方?!
赵淳想想来之前皇后娘娘语重心长的那番话就觉得讽刺!说什么收拢民心?说什么做一件实事儿让父皇看到自己的能力?这些简直都是泡影!
民心?容昭简简单单那一句话就抢到了自己前面,那些灾民们对他言听计从,而对自己却视而不见!难道自己这个王爷不是赈灾的主官吗?!
至于让父皇看到自己的能力……赵淳想到这话就冷笑,护卫杀了灾民的事情一旦传到京城,父皇只会骂自己连护卫都管不住,无能的一塌糊涂!
赵淳甚至都能想象得出父皇骂自己的语气和神情,必定是咬着牙,全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眼神之中却都是鄙视之意。好像自己天生就比肃王和睿王都矮一头,低一等。好像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不是赵氏皇族的子孙一样。
“王爷,您看那边。”杜瑾凑过来悄声说道。
赵淳顺着杜瑾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容昭不知道在跟卫承说什么,容昭一本正经,而卫承却满脸通红一副窘迫的样子。一时间赵淳忘了一肚子的抱怨,因问:“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自从昨天开始,卫小侯爷见了容公子就脸红脖子粗的,好像……嘿嘿……”杜瑾说到半截儿猥琐一笑,欲言又止。
“说!”赵淳不耐烦的说道。
杜瑾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像是被人调戏了的小娘子一样。”
“这怎么可能……嗳?”赵淳立刻瞪大了眼睛,却见不远处容昭邪魅一笑,卫承则转过身去躲开他的目光,于是转了口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真的嗳!这……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又搞到一起去了?”
“他们两个早就要好了,下官听人家说当初容公子身边的那个美姬给平南王世子解毒的时候故意留了一手,把世子赵海给变成了白痴废人,就是要给镇南候府报仇。而且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卫小侯爷便视容昭为恩人。再后来出了刺客的事情,那卫小侯爷更是为了保护容公子连给父亲守孝都不顾了,鞍前马后,无所不从啊!”
“这两个人的确有意思。”简王捏着下巴看着容昭和卫承,好笑的说道:“不知道睿王知道之后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睿王为了这个容昭都敢忤逆陛下,若是知道他跟卫小侯爷眉来眼去的,还不得气炸了肺呀。”杜瑾小声说道,“若是睿王为了这事儿闹起来,陛下肯定会更加厌弃他,那么王爷您以后的路上就少了这个大大的绊脚石了!”
赵淳满意的点了点头,喃喃的说道:“嗯,说的很有道理。”
“这件事情交给下官,王爷只管擎好吧!”杜瑾得意的说道。
“小心点,办事儿把屁股擦干净了。”赵淳叮嘱道。
“王爷放心。”杜瑾贼兮兮的笑道。
*
那边,容昭原本是在跟卫承说铺路的事情,之前没在这种连雨天出来过还真是不知道,这大齐朝的官道就是土路,没雨的时候尘土飞扬,下雨的时候泥泞难行,这不仅仅是阻挡了救灾赈灾的脚步,而是阻挡了整个社会发展的脚步。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叫‘要想富,先修路’。
容昭跟卫承说要想办法修官道的事儿,卫承初时还正经听着,听到后面容昭忽然说了一句:“昨天紫姬炖的鸽子很好,多谢小侯爷了。还有,昨天的事情,也多谢你。”
卫承一下子想起容昭昏厥之前靠进自己的怀里,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声:“好冷,抱抱我。”他的脸就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后。
容昭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昏厥的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所以更不知道卫承为何忽然就脸红了,于是又逗了他几句,这小子就更加无措。而这番情景刚好落尽对面简王和杜瑾的眼里。
“呜呜……汪汪!”血点儿朝着简王这边叫了两声,提醒了容昭。容昭抬头只来得及看见杜瑾脸上那一抹坏笑。心思一转,便知道这货打的是什么主意,于是伸手摸了摸血点儿的脑门,低声安慰道:“乖,没事儿钱路。”
“怎么了?”卫承一直很喜欢血点儿,只是血点儿在他面前高傲冷艳不给机会。
容昭低声笑道:“那个杜瑾刚才一直看我们,不知道又有什么坏主意。找人盯着他。”
“跳梁小丑而已。”卫承完全没把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这世上很多坏事都是小人作祟。所以不要忽视这些跳梁小丑的存在。”容昭叮嘱道。
“我知道,放心吧。”卫承答应着。
五月的天气,一出太阳就热的要命,容昭站在树下的阴凉地里看着受灾的老弱妇用石头架起锅来烧水,而护卫们则忙着清理车轱辘上的泥巴,前前后后的人都忙得汗流浃背,一时心中感慨想当初幸好在无聊的时候看了几集戏说历史的神剧,知道如何团结老百姓。再看看自以为皇族的赵淳和更加瞧不起百姓的狗官杜瑾,简直可笑至极,原来后世人的剧本也不全是瞎编的,这种人还真有。
“公子,喝口茶吧。”紫姬端着一只大盖碗过来,说道。
“嗯。”容昭接过茶盏,打开后便有茶香扑面,于是转手给旁边的卫承,“小侯爷,尝尝我自带的茶。”
“多谢,是好茶,不过给我这样的粗人喝有点糟蹋。”卫承笑了笑,不肯接。
“啧!你这么客气,以后我还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其他事情?”容昭说着,把手里的茶盏举到卫承面前。
紫姬忙也劝道:“侯爷先用,奴婢这就给公子再沏一碗来。”
卫承这才道谢,接了茶盏。
“小侯爷,来,咱们这边坐下聊聊天。”容昭叫着卫承远离了人群,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
卫承端着茶盏蹲坐在容昭对面,问:“聊什么?”
“呵……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我有不是狮子老虎。”容昭笑道。
“不是,那个……”卫承想说你是女的,动不动就搭我身上来我怎么能不紧张。可是这话又很难说出口。
“我知道,你想说男女有别,对吧?”容昭低声说道。
“……”一向不善言谈的卫承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可是,如果你在心里把我当女子,这件事情早晚有一天会露馅儿的。这件事情露馅儿的结果怎么样,不用我说吧?所以,你对徐坚怎么样,就对我怎么样,虽然我是个武功废柴,不敢跟你们一起并称武勋之后,但是!请把我当兄弟,而不是当姑娘。明白吗?”容昭低声对卫承摆事实讲道理。
“嗯。”卫承用力的点了点头,别的他倒是不在乎,若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而致使容昭的身份被识破从而祸及众人,这是万万不能的。
恰在此时,紫姬又端着一只盖碗走过来,半跪在容昭跟前,微笑道:“公子,喝茶。”
“好。”容昭邪魅一笑,伸手先抹了紫姬的脸蛋儿一下,方接过了茶盏。
“……”卫承看着容昭这番行径,再次语塞。
紫姬倒是没觉得怎样,平日里容昭对她跟梅若一直都是动手动脚的,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们两个早就习惯了。
等紫姬离开,容昭又笑看着卫承,说道:“演戏,会不会?”
“……不怎么会。”卫承无奈的摇了摇头,若在之前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肯定会说,老子自幼书读兵法,知道兵者诡道,怎么可能不会演戏?可是现在面对容昭这样的人,他还真不敢说自己会演戏,深怕这家伙此时此刻就让自己跟他上演一出兄弟情深的好戏。
卫承知道自己不是怕什么,也不是不能演,只是这家伙一靠近自己,自己的一颗心就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或者直接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种感觉让他无比慌乱。
容昭看着卫承通红的脸似乎就能感受到这家伙身上滚烫的热,于是笑道:“好了!我绝不为难你跟紫姬一样随时随地陪我演戏,但至少你跟我在一起能跟以前一样,别这么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行吗?”
“嗯,我知道。”卫承暗暗地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你别折腾我,我就不紧张。
*
休息整顿之后继续上路,简王自然还是叫苦俩天,而容昭则是懒得叫苦,反正叫也是苦不叫也是苦,与其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失了风度,倒不如淡定自若一点,至少能落个好名声。
护卫们分成两拨,一拨在前面保护着简王和容昭的车架,另一拨在后面看护粮食和灾民,一路走来收容的灾民越来越多,到此时已经不下二百人,简王赵淳怕这些老弱妇孺一个不高兴直接抢了粮食四散而逃,到那时自己这个赈灾钦差的脸才真是丢尽了。这种想法赵淳本人不会有,自然是杜瑾在旁边提点的。
闲话少说,经过一天的艰苦赶路,一行人终于在天黑之时到了一个村子。
原本还以为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然而进了村子才发现这里被洪水光顾过,百姓们早就逃难走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些破屋滥墙以及在大街上肆意奔走的老鼠而已。
一下车便看见尺把长的老鼠从面前跑过去,容昭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于是对紫姬说道:“今晚我还是睡马车里好了。”
“好,奴婢也觉得车里更干净。”紫姬环顾四周,也为这种地方赶到担忧。脏乱也就罢了,主要是这种地方最容易藏贼。如今没本事的都当难民逃荒去了,那些青壮年却有相当一部分在逃难的半路上变成了强盗。
“本王不要住在这里!我们继续赶路吧!”赵淳说着,转身就要上车。
负责前沿打探的护卫躬身回道:“王爷,前面二十里之内没有更好的地方了。这个村子至少还有几间屋子,前面的都冲垮了,还有一段路上的水还么退下,根本走不得马车。我们还是在这里稍事休息,等明天一早再赶路吧。”
“水还没有退?!那怎么走?”赵淳简直要疯了。
护卫忙回道:“属下会派人连夜去查看路线,看有没有别的路绕过那片洼地。”
赵淳气得一跺脚,说道:“好!那就快些去!”
“是。”护卫答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杜瑾则招呼随行的灾民:“你们也别都站着了,赶紧的去四处捡些干柴来把火升起来!”
这些事情自然不用谁去吩咐,灾民们一停下来就有人去做了,所以杜瑾这几句话就显得特别多余。然而大家都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饿的,实在没有力气跟他在这种琐事上计较罢了。
卫承扫视周围一眼,低声对容昭说道:“这种地方不甚安全,公子先进马车里休息一下,我去周围查看查看。”
盛穹忙道:“小侯爷还是留下来保护王爷和公子吧,这些事情交给属下去办。”
容昭知道盛穹肯定要跟狗蛋他们联络,于是抢先答应:“行,你速去速回,我和卫侯爷等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