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如花。确实不错。
金庸笔下出过情花,看似妖艳,实则蕴含剧毒;无数影视作品里都有过霸王花,花中霸王,不让须眉;至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是无需赘言。
但是,白玉楼从来没有见过董璇珠这样的女人。这个女人心直口快,敢想敢做,是一朵鲜艳的情花,又是一朵洒脱的霸王花。而她面对冲突的冷静让白玉楼觉得她并不是无的放矢。
两个黄毛凶神恶煞地扑将过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董璇珠,只见她一个躬身轻巧躲开,同时一巴掌掀起了身前的塑料桌子,阻挡了两个伺机而动的黄毛。她身旁的两个女伴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两人抄着手中热腾腾的肉串就往人脸上招呼,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两声凄惨的尖叫。
倒是白玉楼和孟三儿这俩大老爷们的做派有些不雅了。在董璇珠摔桌子的当口,孟三儿就拉着白玉楼毫无骨气地猫下了身子,偷摸逃窜,边逃还边喊:“救命啊!杀人啦!强奸啦!快打电话妖妖零啊!”孟三儿事后解释,猫着腰这是习惯性动作,用没骨气来评价是不合适的。
这一咋呼就不得了了,旁边好几桌心中不安分的食客也开始摔杯子扔盘子,顿时场面一片混乱。四周的商贩躲得远远地,连杨胖子都不见了踪影。孟三儿却泥鳅一般滑不留手,拉着白玉楼东奔西窜,周遭的菜汁汤水硬是没有溅到二人的衣角。
混乱中,白玉楼瞥到董璇珠正被三个光膀大汉围攻,她的两个女伴却不知所踪。白玉楼总觉得她周旋其中的身影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他猛地甩开孟三儿朝她奔去。
光头实在有些急眼了,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吃过这样大的苦头,他顾不得脑冒顶上的痛楚,带着两个小弟围住了正欲逃跑的董璇珠。他已经气急败坏了,抄起烧烤架上的小铲子,挑起火红的木炭就往董璇珠身上泼。饶是镇静如她,脸上还是浮起了几分慌乱。
说时迟那时快,白玉楼斜刺里冲出,将佳人扑倒在地,木炭星子扑了个空,董璇珠躲过一劫。孟三儿立马跟上,双手举起一张桌子,嚎叫着朝那三人扔了过去,三人急忙闪开,桌上的汤水洒了一地。白玉楼三人瞅着他们躲开的空档,发足狂奔,跑进了附近的小巷之中。
也不知道逃了多久,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三人才放心地倚着墙大口喘着粗气。董璇珠指着白玉楼,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最后干脆坐在了地上。白玉楼扑倒她的时候恰好倒在两袋木炭上,脸上一片乌七八黑。
白玉楼白了她一眼。“你那两个朋友呢?不会有事吧?”
董璇珠上气不接下气。“咋啦?你白大少还想来一出英雄救美吗?”
“只是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会互相关心。”
董璇珠白了他一眼。“没听说过防火防盗防闺蜜吗?是朋友又能如何?”璇珠本就是一枚美女子,美人的白眼妩媚而多情,她打扮温柔,作风干练,这个白眼既饱含似水的温柔,又不缺洒脱的英气。
董璇珠砸吧着嘴说:“倒是你,这英雄救美的方式有些窝囊啊!”
白玉楼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这是故意的?你故意来这么一出,就是想试试我是不是失去了武功呗?”
被人拆穿了西洋镜,董璇珠也不恼,而是直接承认:“是的。白家大少失忆已经是四九城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所有人都很好奇,我也是。不过那光头我也确实看他不爽,能光明正大开他的瓢,我爽了。”
白玉楼问:“我失忆没失忆对你们就这么重要么?”他爷爷好奇,董璇珠好奇,整个京城还有无数人在好奇。
“重要啊!你要是失忆了,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俩以往的过节就两清了。而且你失忆的事情还有不同的说法。”董璇珠故作玄虚,“失忆和失去武功是两个概念,这是不一样的。”
白玉楼和孟三儿都露出好奇的表情。董璇珠诧异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啊?你失忆了只是意味着你会失去白家继承人的位置。但是如果你连武功都失去了,那你可能连命都会丢了。”
“白家大少,武功盖世,英雄无敌,一时无两,光这名头就有不少习武之人慕名而来找茬,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再说了,你凭着这双拳头做了多少事,得罪了多少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一个人有多少朋友就有多少敌人,朋友是君子之交,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那些敌人可没有忘了你!”
“他们现在是好奇,等到事实揭开,好奇心淡下来,那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了。”
董璇珠的言论如晴天霹雳。白玉楼是一个儿子,一个兄长,奇迹般地醒来完整了一个家庭;但他同时还是一个战士,其他方面的联系也会开始藕断丝连,时隐时现。白玉楼突然意识到,捡回一条小命是幸运也只是开始。
孟三儿着急了。“谁?是谁要杀我哥!我和他拼啦!”董璇珠幸灾乐祸地做了个鬼脸。“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白玉楼谨慎地环视这四周。慌乱中,三人逃进了一条残败的小巷子,昏黄的灯光摇曳着,照耀着四周裸露的红砖和水泥。
夜凉如水。
月色如刀。
气氛骤然降低了八度,孟三儿打了个冷战。董璇珠也注意到白玉楼的异常,说:“别紧张,我就这么一说,吓唬吓唬你。”
一处矮墙已然塌陷,里边拐角是灯光照不到的幽暗。黑暗中若影若现,透着一个人影的形状,白玉楼迈着小步,慢慢走近,三人的目光都开始聚集到这里。
夜风习习。
乌云蔽月。
一袭黑影从身后的高墙后腾空而起,犹如林中惊起的飞鸟。一柄长剑直直刺向白玉楼的后背心,快如一道闪电。剑尖泛着银光,仿佛黑夜里摄人心魄的幽魂。
白玉楼早已进入一种玄幻境界,经脉之中气息游动,浑身每个毛孔都已惊醒,与其说在查看,不如说是在等待,他在等待危机的到来。待到月色暗淡,他便知道机会到了。果不其然,一股凌冽的杀气从身后骤然逼近。
白玉楼后脊冷汗涔涔,就势扑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子,意欲逃开,但这柄利刃如磁石一般紧跟而来,迅疾不减。他因此得以与杀手正面相向,一身黑衣,身材娇小,白刃似水,杀气如霜。白玉楼手脚并用,向后滑行,剑尖以目所能及的速度逐渐靠近。
小巷狭窄,后退三步一堵高墙便已挡在白玉楼身后,他使劲用身子顶着墙壁,巴不得将自己挤成薄薄一片,目光紧盯着剑尖,目送剑尖扎进胸脯而无能为力。
形势变化太快,董璇珠和孟三儿这两个捣蛋高手,武林低手根本就反应不及,杵在原地目瞪口呆。董璇珠怎么也想不到,她前脚刚说白玉楼小命难保,后脚接着就有人要夺他的小命。两人只有眼巴巴看着长剑刺入,白玉楼一命呜呼。
“咦?”杀手发出出乎意料的疑问,竟是一个悦耳的女声。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招一式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杀手原以为长剑刺到这个位置白玉楼便只剩死路一条,万万没想到剑尖只是顶在他胸前,并没有刺入。
低估了!尼玛!白玉楼比她想象的更瘦!
女杀手妙目一缩,劲力微吐,想要了结白玉楼的小命,却感到身后一道暗器破空而来。“罢了罢了!”女杀手心中暗叹一口气,脚尖轻点一个燕子抄水用长剑挑落了袭击而来的暗器,掉落下来的赫然是两颗瓦砾。
一道修长的身影随之飞出,青衣白鞋,竟然是冷先生。冷先生竟然会武功,而且是高手,虽然他平日里面色冷峻,但一招一式却绵长温暖。两人交手了三五个回合,女杀手占不到便宜,便趁机夺路而逃。
冷先生也无心去追,他返头便看见白玉楼正倚着墙根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眼失神地望着胸口半指长的剑痕发呆。冷先生心中唏嘘感慨,他是看着白玉楼长大的,从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儿到顶天立地的铮铮硬汉,这还是冷先生第一次看见他如此迷茫无助。
白玉楼自打一出生身体就不是很好,但他活泼好动,也给一家人带来了无数欢笑。当时老冷先生已经开始云游四方,调理身子的任务便交到小冷先生肩头,因此在白家第三代中,冷先生和白玉楼关系最是亲密,加上冷先生和白绛关系要好,白玉楼被他当成半个儿子来看待的。
当他发现白玉楼失忆了,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忘记了父亲母亲,忘了他的时候,冷先生内心的失落是可想而知的,他甚至还记得白玉楼出门游历时的羸弱背影。在白玉楼身上,冷先生切身体会到长辈对晚辈平安是福的祈祷。
白玉楼从体弱多病到身怀绝技有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可以说是一段奇遇,仍叫无数老爷们念叨的奇遇,而正是这段奇遇改变了白玉楼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