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无荒居的竹叶被一夜暴雨淋得满地狼藉,第二日青甯同许多仙婢扫了一整个上午才清扫干净。
地上残留着稀稀拉拉的叶与花蕊,空气中满是泥泞的味道,深吸一口气尚能闻到雨后的清新。
青甯将额头上的细汗抹去,正要往临安阁去,一个穿着浅绿色襦裙的仙婢匆忙往她这里奔来,手里还举着一封信笺,青甯忙迎了上去,喜道:“可是红拂送来的?”
那仙婢名唤乐声,青甯在无荒居里混得与她最熟,是个性情很真的姑娘。
此刻她也跟着高兴的点了点头,道:“正是红拂姐姐送来的呢,除此之外,红拂姐姐还送了些吃食过来。”
乐声说着举起了手中的篮子,青甯将面上那层薄纱撩开,愕然发现里面竟放着几个水灵灵的大桃子,仙气四溢,像……像是蟠桃。
青甯忙将那信笺拆开了,一目十行的看到了尾,红拂先是说她的实力精进不少,最后才写到这几个大蟠桃是她从她师傅那里偷来的,让她吃上几个。
青甯顿时无奈一笑:“还真是蟠桃。”
“呀,当真?!”乐声顿时愕然将那篮子提起来,目露好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蟠桃呢。”
青甯一看这篮子里拢共放了五个蟠桃,便取出来一个递给了乐声,道:“这个给你。”
乐声顿时喜上眉梢道:“多谢青甯姐姐。”
“无碍。”青甯忙摇了摇头,接过对方手里的篮子,往寻昀殿去了。
两个蟠桃给无荒圣君,一个蟠桃给花神,还剩下一个留给自己,刚刚好。
青甯这么琢磨着很快便到了无荒圣君的寻昀殿,敲了半晌门却无人应答,她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推开个门缝,往里看去。
里面一片漆黑,好似真的无人。
青甯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提着的蟠桃,还是推开门往里走去,本打算将蟠桃放在桌上就离开,孰料青甯转身的瞬间,突然觉得床上有什么东西猛地动了动。
青甯吓得七魂没了三魂,尖叫一声往后退去:“啊——”
“叫什么?”一声淡定的声音骤然入耳。
青甯觉得这声音熟悉得很,一反应便定下心神来,试探着开口道:“……霁寒?”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红曜石般的双眼无精打采的看向青甯,道:“是我。”
“你怎么又变成兔子了?”青甯顿时放心下来,一把掀开了被子,将霁寒往自己的双腿上一放,拨了拨他的耳朵,道,“你昨日做了什么吗?”
兔子耷拉着耳朵道:“无碍,休整个一两日便能恢复过来。”
青甯道:“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是一直都如此吗?”
兔子的眼神微微一变,扯了扯自己的耳朵,似乎也有几分苦恼一般:“……不是。”
“啊?”青甯愣在那里,“那为什么突然会……”
“你可还记得之前我们在膳房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无荒居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兔子的眼神微微一敛,压低了声音道,“那一****一觉醒来便成了这般模样,毫无预兆,我便觉得有些不对了,但是这么久过去,我一直都没有发现缘由。”
青甯眨了眨眼:“这个……”
“不过目前看来只是行动有些不便,倒可以把此事先搁置一二。”兔子叹息一声,道,“近来天界很是不太平,估摸着离三界大乱的日子也不远了。”
“为何这般说?”青甯登时一愣。
“青甯,天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无荒圣君看着她,眼神深邃,“你需得记住,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信。”
“……”青甯有些不认同的蹙紧眉毛,“可……难道我连你也不能信?”
青甯本以为无荒圣君会嗤笑一声,孰料对方却异常认真的点了点头,从她的腿上跳了下来,道:“不能信。”
“……”青甯猛地站起身来,错愕道,“为何?你是我的师父啊……”
“师父又如何?”无荒圣君冷笑一声,“这个世界上不会背叛你的人永远只有你自己。青甯,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当真正面临抉择的时候,都会偏向自己。这一点你必须要清楚。”
“……”
眼看着青甯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无荒圣君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一番话有些太过了,顿时心中微微一声叹息,语气柔和了一些:“好了。你来寻我有什么事?”
青甯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大蟠桃,立马将两个蟠桃举了起来,献宝似的往无荒圣君面前一递,道:“这两个蟠桃送给你。”
无荒圣君微微皱眉:“从哪里来的?”
“呃……”青甯眨了眨眼,“是红拂给我的。”
无荒圣君眼神不太信任的从她身上扫过去,但到底没有说什么,而是道:“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何事?”青甯立马道,“为了师父我一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今日我这般模样是无法出去了,但是却约了月老议事,所以你须得代替我去一趟。”无荒圣君淡定的开口道。
“我?!”青甯立马后退一步,错愕万分的开口,“我如何扮成你的模样?”
“不需要扮成我的模样。”无荒圣君道,“只需要以你自己的身份去就可以。你如今是我的徒儿,有如此权利。”
“可是我……”青甯心道她这智商怎么知道如何议事,别是去被别人看笑话的吧……不过她还是没敢说出口,只是很犹豫的搓了搓自己的衣角。
无荒圣君用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神扫她一眼:“你放心,将我一同带过去,说我是你身边的灵兽即可。”
“咳……”青甯立马被呛住,“这好像不太好吧……”
让自己师父当自己的灵兽,青甯觉得自己是普天之下头一份。
“你去准备一下吧。”无荒圣君没再给她继续辩解的机会,而是淡定的嘱托了一句,便重新掀起了被子,一下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青甯瘪着嘴左右看看,扫了一眼自己篮子里剩下的两个蟠桃,还是出门往花神那里送另一只蟠桃去了。
毕竟这是红拂在信笺里强烈要求了的,她总不能把花神的那一个蟠桃给私吞了。
不然谁给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送东西吃!
待到青甯将所有该送的都送完了,才收拾了一下,换了件稍微庄重一点的衣服去寻昀殿里将霁寒抱了起来,然后往目的地赶去。
据霁寒所说,他和月老约的地方不远,就在月老阁,因此青甯不过花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看到了一片张扬的红色。
没错,月老阁的阁前挂了无数飘扬的红绸,青甯觉得红拂要是来这里,肯定能交到不少同种族的朋友。
那月老听到动静后迎了出来,看到青甯明显有几分震惊的抚了抚自己的胡子,道:“你这丫头……不是无荒圣君的那新收的徒儿么?”
青甯忙行了个礼,道:“正是小仙。”
“无荒圣君呢?”
“师父今日有些急事,来不了了,所以让小仙暂代,还望月老莫要介意。”青甯垂着头,恭敬道。
那月老抚须一笑,道:“无妨无妨,本就是寻他来闲聊几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月老微微一顿,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青甯全身,方才继续开口道,“好了,你这丫头随我进来吧。”
“是。”青甯紧了紧自己提着无荒圣君的篮子,低头看了一眼,才迈开步伐随着月老往里去了。
于一片张扬的红绸之间行走,青甯才发现这些红绸上竟写了不少的人名,有的只写了一个,有的却写了两个,很是神奇。
“这些都是姻缘。”月老似乎看出她好奇,特意解释了一句。
“姻缘?”青甯怔怔的看向月老,“那这些只写了一个名字的呢?”
月老笑道:“自然是孤独终老。”
“这都是人界姻缘吗?”青甯顿了顿,问道。
“自然。”月老点头道,“人界姻缘方才归我掌管,天界姻缘是归天管的。”
青甯好奇心顿起,立马追问道:“天如何管?”
“九重天上有一地名为三生石,上面有无数块姻缘石,姻缘石上皆刻得有仙人名讳。是应势而生,旁人无法插手。”月老笑道,“你这丫头若是去那里看上一看,说不定还能看到自己的名字。不过这名字却不一定是确定的,随着时间变幻,和你曾经刻在一起的名字还有可能会变成其他人。”
“啊?”青甯诧异的道,“那这样,岂不是就没有去看的必要了。”
“自然还是别去看的好。”月老道,“我们是很容易被影响的,若你看到了你身边的那个名字,看到他的时候就会误以为自己爱上了对方,但兴许只会是错觉。”
青甯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颔首道:“那……那所有人的名字都会在上面吗?”
“看命。”月老说罢这两个字,伸手推开面前的木门,笑道,“到了,进来罢。”
那门轻轻摇曳,发出“吱呀”一声的声响,青甯往里面看去,却见这房间之中,四处燃着蜡烛,除此之外,竟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几乎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的空间。
而那石头看上去很是普通,除了大了点,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不知为何,青甯总觉得看到的一瞬间,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的就想要与那头石头离得更近一些。
——好像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