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意识后退一步,紧密靠拢。【手机用户直接访问手机版m.dashubao.cc看小说更方便!】
苏门答腊猩猩是生活在非洲以外的唯一大型猿类。注意,是大型猿类。
这在眼下,并非好事。
那猩猩身高不足一米,脸型并非巨大缘轮状,可就算不通过这些特征,这么快就出现在幼崽身边的,必定是母猩猩。
见到母亲,那猩猩宝宝在一边树上嗷嗷喊叫,像是因为害怕而不敢下树。林爱月想,老天,它可千万别在说“妈妈救我”。
母猩猩猛然拔地立起,面目暴戾,张开双臂,高度直逼阿里,一声轰隆吼叫从她胸腔爆发,三人迅速后退几步,爱月瞥见陆航悄悄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瑞士军刀。
她压声道:“苏门答腊猩猩是极危物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她!”
陆航:“我知道。”
猩猩不断发出恐吓闷吼,但始终没扑上前,阿里敏锐察觉:“她应该是受伤了,不敢上前,我们快后退!”
爱月抬眼看去,果然那猩猩左腿一片血肉模糊,掉了大片的毛,像是被捕兽夹伤的。怪不得是受了伤,才会将宝宝脱离自己怀抱。
三人开始挪步后退,那猩猩没追上前,他们逐渐加快速度,转身小跑。
阿里边跑边说:“一会儿我们重新输入gps坐标,找其他的路再前进吧。”
爱月突然刹住脚:“——不行!”
陆航跟着停下:“怎么了?”
“她受伤了,走路都困难,我们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
阿里:“她刚被狩猎者伤过,对人类十分警惕,我们根本接近不了的。我刚才观察了,她伤得不算严重,骨头应该还是好的,十天半月就能恢复,你别管了。”
“可她还有宝宝,这十天半月大人能忍,宝宝怎么办?”
阿里看着爱月,面露为难。
红毛猩猩之于苏门答腊,等同大熊猫之于中国,国际上早已列入极危物种,而极危的下一等级,就是野外灭绝。可即便如此,这个国家却没有对它们形成完善的保护,就算是阿里这样接触环保组织的人,也只是与它们亲近,不会伤害它们,却没有真正保护它们的意识。
陆航开了口:“我同意爱月,那只猩猩行动不便,攻击力不会太强,要是不行,我包里有镇静剂,想办法给她打上。”
爱月感激地看他。
阿里叹了声:“哎!好吧,我们回去!”
三人回到刚才的地方,宝宝已不在树上,母猩猩也不见了踪影。陆航循着血迹领路,终于见到抱着宝宝倚靠在一颗大树下的母猩猩。
她正剧烈喘气,伤口还未止血,而她的宝宝正惊慌,她只顾安慰宝宝,没去理会那伤口。
阿里从包里取出备好的香蕉,爱月向他伸手:“我来吧。”
“你想怎么做?”
爱月脱下背包,接过香蕉,缓慢接近猩猩,走到几米开外,母猩猩警觉瞪她,紧抱宝宝,一声嘶吼。
爱月止住脚步,蹲下身来,将香蕉扔了过去。
母猩猩盯着那香蕉,没动。
爱月试着与她交流:“对不起,我们没有恶意,更对你的宝宝没有恶意,你的腿受了伤,我们想帮助你,好吗?”
母猩猩看了看她,再看向面前香蕉,还是没动。
爱月思忖了瞬,一屁股坐下来,剥开一只香蕉,故意吃得津津有味。
母猩猩看向她,口水一咽,动摇了。良久,她终于挪动身子,抓走了香蕉。吃完一根,又剥一根,爱月一边陪她吃,一边悄然接近。
她终于坐到了母猩猩身边,母猩猩没有反抗。不远处,陆航和阿里紧张地看着她。
爱月看着她怀里的宝宝笑:“多可爱的宝宝啊。”
母猩猩看她一眼,晃了晃宝宝,很是骄傲。
爱月目光挪向她腿:“你的腿受了伤,如果不处理,你也没有办法照顾宝宝,让我们帮助你,好吗?”
母猩猩的注意力这才放到伤口上,痛觉激起,她露出痛苦表情。爱月给陆航示意一个眼神,陆航往前一步,母猩猩猛然瞪向他,又是一声闷吼。爱月和陆航心头都一颤,他止住脚。
爱月示意陆航扔过包包,陆航却喊:“不行,万一你弄疼她,不知道她会怎样,必须先注射镇静剂。”
阿里:“要不然你学爱月刚才那样,再给她些食物。”
陆航点点头,再取来了些香蕉,学着方才爱月的办法,扔给母猩猩一些,自己吃一些,这才终于表明了善意。
陆航终于也接近了母猩猩,爱月想办法转移她注意力,陆航悄悄取出针剂,母猩猩只在针头插入身体的一瞬发出怒吼,药剂推入,药效迅速扩散,她身体没了劲儿,抱着宝宝的手臂也松懈了。
母猩猩再发出微弱闷吼,龇牙咧嘴,以为他们要再对她施暴。爱月耐心哄劝,伸手抚了抚她:“别担心,别担心,我们只是在帮你疗伤,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陆航开始检查伤口,好在她反应机敏,迅速挣脱了那陷阱,伤口不深,陆航可以处理。
上了药,再用绷带包扎,伤口算是处理完毕。陆航检查完母猩猩身上其他部位,没再有伤,他伸手去取她怀里的宝宝,她仍是惊恐地吼了声,却没力气反抗,陆航将那一小坨粉肉团细致检查了遍,并无任何伤口,才放回了母猩猩怀里。
陆航笑了:“还是个小闺女。”
做完这一切,爱月和陆航一同起身,爱月问他:“药效会持续多久?”
陆航:“我打的不多,大概还有两个小时。”
爱月担心母猩猩行动不便期间会再有意外,走了这一上午也累了,喊来阿里,商量就地休息,陪母猩猩度过药效期。阿里同意了。
三人围绕母猩猩席地而坐,母猩猩巴巴地看着他们,圆溜溜的眼睛里似蒙了层雾。
阿里感慨:“哎,今天这一遭,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要是那母猩猩健全,我们难免一场恶战,可她受了伤,还好遇见我们帮了她。”
爱月:“是还好遇见了我。”
“哈哈哈,是是是。”
补粮加聊天,这时间度得很快,突然母猩猩抬手抓了抓自己背后,赶走爬上来的虫子,看来这痒她忍了许久了。陆航见到她有力气活动,便说应该是药效过了。
三人起身,爱月挥了挥手:“再见哦,要好好照顾宝宝哦。”
母猩猩巴巴望着她,直到他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离开了母猩猩,他们一路遇到了更多的红毛猩猩,但还好,没再遇到受伤的。
爱月带了单反,一路拍摄,而陆航拿着个本子,写写算算。
到了快日落时,阿里带着他们开始找扎营的地方。爱月问:“我们是搭帐篷,还是搭树屋?”
阿里:“这里的树都不适合搭树屋,之前来的人都是搭帐篷,点好篝火,没事的。”
他们找到了块留了生火痕迹的平地,就地搭屋。
夜幕降临,三个人围在篝火旁,啃干粮,聊天。
爱月询问起苏门答腊猩猩的具体现状,阿里叹了口气,如实相告:“红毛猩猩虽然没有捕杀价值,但我们国家的工业开采扩张得太快,比如棕榈油采集,这些工厂破坏了大量的林地,猩猩们没了栖息地,也是会死的。”
“政府不管这些工厂吗?”
“这些工业开采都是合法的,而且那个企业在我们国家是纳税巨头,它一倒,半个国家都瘫了,谁忍心管呀。”
“是什么企业?”
阿里认真想了想:“是你们香港的一家企业,叫什么……aig?”
陆航说出了全称:“亚际集团?”
“是的。”
爱月心头一颤。亚际近年来迅速扩张版图,并购了多元企业,基建、旅游乃至体育业也有涉猎,若不是此行,她还不知道工业开采也囊括其中。
阿里又说:“我们国家遍地都是吃的,人们生活得很懒散,不需要太多钱,亚际的工厂离家近,工资也可观,很多青年都争着进厂工作,自从那企业进驻,我们省的失业率降了一大成。”
这样的企业,怎会有人敢动?
爱月心情五味陈杂,后来阿里再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后来三人商量轮流守业的排序,陆航先守,爱月第二,最后是阿里。
阿里累得厉害,钻进帐篷里,没一会儿就传出了打鼾声。爱月还坐在外面,陆航问她:“还不困?”
爱月:“嗯,再坐一会儿。”
“今天听你说你之前被熊攻击,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啊,”爱月挠了挠脑袋,“是去年暑假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森林里,我去那边做虎猫的考察,虎猫你知道吧,一个低危物种,就家猫那么大,很可爱的。”
陆航点点头,爱月接着说:“当时在森林里遇到一只被毒蛇咬伤的虎猫,还是个小女生,我把她送去了救助站,也是幸运,碰上虎猫繁殖期,她的几个家人跟了我一路,后来治好伤,我再把她送了回去。”
“才送走她们,我就听到森林里有个女孩在呼救,是个中国人,身后有只棕熊在追她,我当时吓坏了,观察了一下,那棕熊体型不大,年龄应该不大的,正好那女孩滚落山坡,棕熊下坡很慢,她暂时逃了一劫。”
“如果不是正好碰上不大的棕熊,那女孩又正好滚落,我是不敢贸然相救的。”
陆航同意:“对,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然后呢?”
“然后啊,我看到那熊把女孩逼到河边,我爬上了树,把那只大胖子喊过来,洒出手里的蜂蜜罐子,它追着蜂蜜跑了,我赶紧拉着那女孩跑,不过,后来熊吃完了蜂蜜,又追了上来。”
陆航:“啊?为什么?”
“来找我要蜂蜜呗。”
“然后呢?”
“遇到熊不能跑,我们停了下来,我当时想,完了,我会不会死在这里。你知道吗,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最后是那群小虎猫冲出来往熊身上扑,救了我们。”
陆航难以置信地看她:“天哪……”
爱月:“动物都是懂得报恩的,如果以后我们再遇见今天那只猩猩,她一定记得我们,你相信吗?”
陆航:“我相信。”
他又问:“这就是你加入保护协会的原因?”
“是啊,你呢?”
“也就是为了获取多一些生物方面的信息,”陆航细致看她,嘴角微扬,“你很喜欢动物。”
“不是这么说的,”爱月拿着根树枝在地上乱划,“我想为大自然做点什么。”
“拯救这些动物?”
她忽然抬眼,认真看着他双眸:“我不是在拯救这些动物,我是在拯救人类自己。”
火光在她脸上摇曳,她双眸清亮,没有一点杂质。陆航一时失语。
爱月笑了,又继续在地上乱画:“你看,狮子起源于十二万年前,老虎有两百万年,这些凶猛的野兽,躲过了火山海啸,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一路厮杀爬上了食物链的顶端,最后却死在了人类手里。”
“其实我觉得啊,哪里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啊,有的只是人类孤独的倒影。”
她话音落下,周遭无限静谧,头顶繁星漫天,光亮都是那么纯粹。
爱月看向陆航,他还在看她,目光如注,却不语。
爱月轻轻一笑:“好了,我要进去睡了。”
陆航:“好。”
……
这一夜安然无事,清晨起得早,三人收拾好东西,往回程赶路。
走了没多久,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阵闷雷般的呜咽声。陆航最先察觉:“是什么声音?”
那声音持续下去,一阵大一阵小,阿里认真辨识着,最后说:“像是猩猩的哭声。”
爱月:“啊?猩猩还会哭?”
阿里:“红毛猩猩的基因,可与人类的相似度达964,之前我见到过一只孩子夭折了的母猩猩,哭了好多天呢。”
三人循着那哭声寻找,找了片刻,才终于找到了那只猩猩。
它正坐在一根倒下的粗大树干上,脸型呈巨大缘轮状,垂头丧气,胸腔剧烈起伏,闷哼如雷,那样子悲伤欲绝,爱月心头狠狠一揪。
阿里:“是只雄猩猩,应该才快要成年。”
阿里领头,爱月和陆航跟在他身后,缓缓接近猩猩,阿里询问他:“小家伙,你怎么了?”
那猩猩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沮丧地垂下头,抹了一把泪。
阿里再耐心问他:“你怎么了?你妈妈呢?”
提到妈妈,他的哭声更为撕心裂肺。
阿里转头看两人,神情难过:“我想,他的妈妈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了。”
而在这森林里,人类是猩猩唯一的威胁。
阿里坐到猩猩身边,轻拍着他的背,叹了口气。爱月也过来了,红着眼眶,伸手揽过猩猩肩头,低语一声:“对不起。”
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再多的安慰,只怕都是讽刺。
猩猩一直在哭,爱月愈发难受。陪了他片刻,阿里起了身:“好了,这里离出去的路还很长,我们不能待太久。”
爱月抬眼看他:“我想再多陪他一会儿。”
阿里有些为难:“我下午还有接应任务,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回到,爱月,我们快走吧。”
爱月眼底浮现失落,看了看那哭泣的猩猩,舍不得动。陆航站过来:“我留下来陪爱月,阿里,你先回去吧,我们有gps,回得去的。”
“这,不太好吧……”
爱月:“阿里,你先回去吧,放心。”
阿里实不放心,但另有任务,没办法了:“好吧!检查一下gps的电量,一定要尽快出发,别待太久。”
阿里走了,爱月和陆航分别坐在猩猩左右,默然陪伴。
陆航忽然听到她说:“还好啊。”
“还好什么?”
“还好这是一个伸手就有芒果,弯腰就有菠萝的国家,它们的食物不用担心,你看北极熊,这几年全球气候变暖,北极冰层融化,饿死了多少北极熊。”
陆航心底叹,这个女孩对动物的关注和了解,实在具体全面得超出了他所想。
沉默蔓延了一段时间。
陆航蓦然喊了声:“爱月。”
爱月看向他:“嗯?”
他也看着她:“我想,我喜欢上你了,做我女朋友吧。”
她表情呆住。
陆航笑了,带了阳光的味道,温暖十足:“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我可以去东京看你,可以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看任何动物,天涯海角,好不好?”
爱月别过脸去。
此刻她脑中浮现,却不是这个男生与他的真情告白,而是那张线条硬朗的温然俊颜。
这才是表白啊,这才是追求啊,那么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为什么从那个男人身上,她就等得这么艰难?
这反差冲击了她心里的失落,如涟漪层层放大。
好半天,她才出声:“我……”
“这么突然,吓到你了,对不起,”陆航抢过她的话,“你慢慢考虑,我等得了。”
……
陪着那猩猩吃过午饭,他们这才启程。
没走多远,一声枪响闯入耳中,他们还未搞清状况,有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砸在了他们面前不远处。
两人快步过去,只见地上躺了只大鸟,头骨极鲜红,身上中了枪,奄奄一息。
紧接着,抓着枪的猎人也赶到了,是个本地男子,看到爱月和陆航二人,面色警惕。
陆航友好地笑了笑:“你好,正在打猎吗?”
那男子一怔,继而也露出笑意:“是啊是啊,真不容易啊,终于打中喽!”
二人还想再搭讪几句,那猎人神色匆忙,扛上大鸟转身就走了。
爱月脸色凝重:“不对。”
“怎么了?”
“不对,他不是在打猎,那不是普通的鸟。”
陆航惊诧:“什么?”
爱月十分确定:“那是盔犀鸟!极危名单上的盔犀鸟!中国和印尼都有法律明文禁止猎杀和卖卖的盔犀鸟!”
陆航有一瞬茫然:“你是说,这是个偷猎者?”
爱月迅速决定:“我们偷偷跟着他,用gps记下方位,然后联系外面的人。”
陆航:“不行!他身上有枪!”
“我们离他远一点,要是被发现,装成是好奇的游客,想跟他多聊几句,刚才他以为你是游客,不是也没说什么吗?你说行不行?”
陆航十分犹豫,爱月诚恳看他,他最后咬牙,一点头:“好。”
说话的功夫,那盗猎者已远得快不见踪影,爱月和陆航锁定方位后紧随其上,保持谨慎的长距离。因为害怕弄出声响,他们给阿里发了短信,让他联系当地警察,却暂无回信。
那人只顾着赶路,始终没再回头。
两人跑入了一片草丛,迈出一步时,突然感到脚底空落,还不等做出反应,脚下大片陷落,身子急速往下,双双倒地。等到身子接触到地底,他们迅速爬起身,抬头向上看,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
有男子猖狂笑声渐近,那洞口出现两个男人的脸,其中一个开了口:“还想跟踪我们?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表情森冷,当即举枪对准洞里的两人,爱月全身一震,陆航往她面前一挡:“你们想干什么?”
同伙抬手拦下,开口时是印尼语:“别这样,几只破鸟不过被判几年,杀了人,要偿命的!”
“可他们看到了我们的脸!”
“这些外国人有几个分得清我们?赶快走,说不定没人来救他们,他们活活饿死了!”
陆航一直紧绷着脸,眉头纹丝不动。
二人终于离去了。
陆航松了口气,愕然神色却没褪,呆呆地盯着洞口。面对死亡,他怎么会不怕?
爱月扯了扯陆航:“谢谢你。”
他缓缓回神:“没事。”
“他们为什么走了?”
“大概是意识到,为了偷猎杀人,不值当吧。”
稍微得以放松,两人观察四周,这洞挖得着实深,约莫有三四米高,呈灯泡状,阻止了落入陷阱的猎物再爬出去的可能。
爱月立即掏出手机查看gps,解了锁,整个人懵了。
屏幕左上角赫然写着“无服务”三字,他们进入了无信号区。
同一时刻的香港,顾崇闯入偌大的会议室,径直走到坐在最中心的应绍华身旁,欠身低语:“先生,林小姐身上的追踪器,于十五分钟前失去了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