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绍华正握笔圈画一份文件,闻言,笔头顿住,抬起眼帘,眸光冷冽。【手机用户直接访问m.dashubao.cc】
十五分钟前失去信号,如果不是再无佳音,无计可施,顾崇不会来禀报,而设备出错、电量告罄这种低级错误,也绝无可能出现。
那么就是,那追踪器跟随着的人,出意外了。
满座下属都在看他,有人不住相觑,他们极罕见地在先生眼底,探到了一丝紧张。先生是谁,神佛都没曾挡得住他,怎么会有事能令先生紧张?
应绍华搁笔,起身,留了句:“会议结束后把会议记录交给我。”走人。
顾崇紧随身旁,直言正色:“信号不是突然丢失,而是减弱至消失,表明不是人为或事故干扰,应该是林小姐进入了无信号区。”
应绍华:“最后追踪地点?”
“还在那片丛林里。”
“她的同行者如何?”
“那名当地向导已离开他们独自返回,现在还没走出森林,那个陆航的gps信息与林小姐吻合,应该是还与林小姐在一起。”
应绍华眸光急射向他,顾崇颔首。
一路疾步来到机房,有人负责二十四小时监管她的信号动态,技术员正要起身行礼,应绍华抬手拦下,直接问:“行踪轨迹?”
技术员指向屏幕:“上午08:32开始往西北方向移动,与来程轨迹吻合,10:24开始在这个点停留至12:53,再往来程方向移动至13:07,原地停留至13:23,开始往七点钟方向移动,完全偏离来程轨迹,13:31分信号开始减弱,13:46分信号完全丢失。”
原地停留十几分钟后开始偏离返程方向,她遇到了什么?
应绍华:“速率分析?”
技术员已将三段移动轨迹分别标号:“第一第二时段大约为15米每秒,正常步行速度,第三时段大约为33米每秒,小跑速度。”
顾崇:“也就是说,排除了遭遇袭击逃跑的可能。”
应绍华:“陆航的体型?”
“身高185,体重78公斤,骑行与潜水爱好者,有健身习惯。”顾崇说完,见到应绍华面色更沉。他知道他在想什么,按这个速率,以陆航的体力,抱着昏迷的林爱月,不是没有可能。
并不算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顾崇如实禀报:“陆航目前单身,任学校研究生会副主席,去年拿了国奖。”
应绍华盯着那些曲线,冷厉未敛。
林爱月,跟动物待久了,你以为人都跟动物一样单纯了?
技术员弱弱出声:“先生,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
“讲。”
“从曲线变化来看,多次出现速度急剧上升,又急剧减慢,这表明运动者走走停停,时快时慢,且减速至步行速度后还有一个突兀的加速,然后保持该速度行走,这应该是运动者在调整自己的速度,”运动员顿了顿,最后加了句,“至于为什么调整,一定是以某种参照物为标准,调整到相对静止状态。”
顾崇迅速接话:“他们在跟踪。”
应绍华目光研判,凛若冰霜,一言不发,却让技术员感到室内气压骤降。
跟踪?是动物,还是人。看那运动轨迹方向严谨,不像是动物,那么这荒野丛林,什么人值得她跟踪?而前一种陆航起了歹心对她下手的猜测,仍在。
从会议室出来,已过五分钟,那丛林凶险万分,再多的拖延都只能徒增无可挽回的风险。
见应绍华不语,顾崇抬眼一瞥,触到他目光,心里一惊,转向技术员:“离最后追踪位置最近的是哪座城市?”
“巴东,有将近三百公里。”苏门答腊的一个省会,大港口之一,亚际设有分部。
顾崇:“我这就派人……”
“去安排航线,”应绍华开了口,“飞巴东。”
……
“我手机没信号了。”林爱月敛容屏气,尝试重启,无用。
一般来说,在境外租个随身wifi便可,可到达机场后,她看到本地电话卡便宜好用,就买了张。且,那卡是亚际的。
陆航闻言,取出自己手机检查:“我的也没信号了。”
虽有一丝紧张,爱月却没慌,伸手从背包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设备,拔出天线,挥手试探。
陆航好奇:“这是什么?”
“信号探测器。”
他怔了怔:“我本来想说,你为什么当初没读个环境或者生物,现在看来,果然是电信的。”
爱月没在意他说了什么,眉头更紧:“探测无效,这附近没有信号。”
陆航扶了扶她肩头,镇定道:“别着急,这洞大概三米多高,你踩在我肩上,一定能够得着地面。”
两人相视一眼,爱月点了头。她卸下包,脱掉鞋,陆航蹲下身,爱月在他肩头坐稳,他再站起身。爱月一只脚踩到他肩上,扶着他颈后,缓缓试着站起来。
压强突然增大,陆航身子微晃,抬手往土墙上撑,欲要稳住自己。
爱月随之听到他的一声惨痛斯喊:“啊——!”
陆航身体猛地颠晃,爱月一头栽了下去,不顾痛觉迅速看向他,惊惶瞪眼——他手背之上,赫然伏着只硕大的黑色蜘蛛,触角扎进了他皮肤。
疼痛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爱月大喊:“快甩掉!”他才恢复知觉,狠狠甩手,那蜘蛛撞向土墙,爱月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把匕首,猛冲过去,用力一扎,正好将那蜘蛛穿体而过。
蜘蛛张牙舞爪挣扎几下,没了动静。
爱月放开那匕首,瞪大眼睛,全身颤抖。
哪个水灵灵的女孩,不害怕这种毒物?
陆航还在身后呻吟,爱月赶忙过来查看他伤口,那伤状恶心,她眼神下意识躲了躲。陆航手掌肿胀,肌肉痉挛,用另一只狠掐手腕,面色苍白,额心渗出冷汗。
爱月急得快哭:“陆航,陆航,你怎么样了?告诉我该怎么做?”
陆航嘴唇泛白,喘着粗气:“我,我包里有……有止血带,还有一盒药,半边莲……”
爱月急忙翻找,取出绷带,在陆航的指示下,用绷带用力绷紧他手腕,直至血管凸出,接着立刻伸手欲要为他挤掉毒血,陆航一避,提醒她:“戴上手套。”
她着急得一时懵了,取出手套戴上,才为他挤掉毒血,最后敷上草药,缠好纱布。
陆航喘息这才逐渐平复。
爱月紧张看他:“你好点没有?”
他说不出话,微微点了头。
“这是什么蜘蛛?会怎么样?”
陆航观察了那蜘蛛片刻,开口时,声音有一丝颤抖:“黑寡妇,毒性不算极强,暂时不会致死。”
爱月惊恐:“暂时?!”
陆航沉默,闭上眼。那止血带只是减缓毒性蔓延,终究无法完全阻挡,中了毒无论大小,不能及时就医,到最后怎躲得过一死?
爱月抱紧他,声音带了哭腔:“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我想办法,你等等我……”
他全身虚脱,已然无法再搭她上去。
爱月翻找自己的背包,泪眼模糊,丢出一堆没用的东西,突然却摸出了个陌生物品。她抹掉眼泪,仔细一看,惊愕瞪眼——竟是一枚追踪器。
爱月全身微颤。怕,是第一反应。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她最后一次检查背包是在下飞机后入住的那酒店里,她十分确定那时这东西不在,那么之后,还有谁接触了她?
奋力在脑海中摸索了片刻,她双眸赫然聚焦——在车站饭馆里,撞了她的那本地小伙。当时她包口大开,挂在背后,那人从背后撞来,实有可能。
那么这来者,是善是恶?
爱月将追踪器翻了个面,瞧见了那印在中央的,亚际电讯的标志。
她哑然失语,潸然泪下。
追踪器亮着红灯,是无信号的警告。
她紧握那枚追踪器,颤抖着唇,轻轻唤出:“……应绍华。”
此刻去往机场路上的应绍华,眼皮突地一跳。且,是右眼皮。
他俊颜森冷,不予理会。什么右眼皮跳灾,他不信这套,人定胜天,他遇神杀神,遇佛弑佛,从来没有任何人事不在他掌控之内。
顾崇在前面开车,应绍华出行皆是前后两辆车护驾,而今日只有顾崇,因为其他司机跟不上他的速度。
徐溯被他派遣到内地办事,身边坐着其他助理,按应绍华五分钟汇报一次的吩咐,他这时开了口:“先生,仍是无信号。”
助理从身旁老板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温度。
沿路信号基站排列遍布,电线绵延,构成了人类社会的通信网络,而这一切,皆在他股掌之中。
助理正要别过脸,应绍华开了口,他全身感官立刻警觉:“去查离最后检测方位最近的信号基站,让他们把功率开到最大。”
不仅是助理,前面顾崇也愕然瞪眼:“先生!信号基站超负载运转,严重了会烧坏设备,导致覆盖范围信号坍塌的!”
作为电讯商,信号基站的每一项指标都有严格控制,加大功率,就是增强了信号覆盖,而物极必反,不控制地加大功率,一时有效,设备最终必然无法承受。
这种电信本科生都懂的道理,他应绍华会不懂?
最坏结果如那助理所说,设备损坏,覆盖范围坍塌,且抛维修费用不谈,他是拿牺牲一大片人的利益在找她,如果消息不慎传出,亚际如何圆场?
距她失联已过半小时,他根本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继续前行,或是困在某处,不知她是自愿或被迫,若是自愿便好,可如若是被迫,她必定会想办法求救。
除了派人前往搜索,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应绍华闭上眼。
林爱月,我要你安然无恙,你就必须毫发无损。
“通知分部,马上调大功率。”
那助理不知爱月之于应绍华的意义,以公司利益至上:“先生,要不通知巴东分部,将外接设备立即用直升机运……”
一瞬声没,是应绍华冷厉瞪他。
应先生性格温和,在整个集团里,从来没人能惹得动他情绪。
外接设备增强信号是当今常规方法,对信号基站零损害,可,她等不得,他要立即远程控制。
“我,我这就通知……”
……
坑洞之中,林爱月捧着那追踪器,心疯狂陷落。
除了他俊颜,她脑海中再无其他。
身后,陆航虚弱唤她:“爱月……”
爱月恍然回神,到他身旁:“怎么了?感觉怎样?”
“我,我觉得好冷……”
印尼没有温差,谁也没备着厚衣服,她伸出双臂紧抱住陆航,声泪俱下:“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我自作聪明,要你跟我追过来……对不起……”
陆航没力气再开口,抚上她手,算是安慰。
哭归哭,她大脑可没停止运转。
此刻应绍华一定知道她失联了,通过追踪器的反馈信息,便得知她这走向不寻常。
那么他会做什么?派出这最近分部的下属进来寻她,还是……
爱月目光一注,猛然惊觉,他掌控着这个国家的通信命脉。
他,会吗?
爱月再拿出了信号搜索器,指腹压在开关之上,没敢直接按下,郑重其事得,仿佛这一按,便判定了什么。
仿佛判定了她与他,是否心有灵犀。
她终于承认,她仗着什么啊,仗着什么敢猜他会不会为她这么做啊,仗着他对她的感情啊!
应绍华,当做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她按下开关,拔出天线,起身举高搜索。这机器是她亲自调试,每一个焊口都精细无比,精确度之高,她确信有任何微弱信号,她都能捕捉得到。
——两声提示音响,捕捉成功。
她笑泪交加,仿佛见到一场不期而遇的惊喜。
掏出手机,左上角“无服务”三字赫然跳成一个黑点,继而,再多一个。
爱月当即解锁,打开拨号界面,按下一串数字。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他的号码,她早已烂熟于心。
窒息般的几秒静谧之后,电话里终于传来了“嘟……”
只响一声,被人接起,因为电话的那头的男人,一直将手机紧握。
“喂?”这声音,藏不住惊喜,遮不住担忧,更掩不住他的十万火急,暗哑醇厚,是她最熟悉。
见她没有马上接话,他又是一声厉喊:“爱月!”
爱月哆嗦着嘴唇,终于唤出口:“应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