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一跳,完全隐入夜色之中。
暮蔼苍茫,仿佛在天地间撒下一片薄薄的轻纱,模糊了远处的光景,神秘而美丽。
疏星刚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上弦月,正挂在柳树梢头。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上,万盏灯火点亮了寂静的夜色,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驻,来来往往的人群与街边的商铺构成了一幅色彩温暖的画。
陈北落和苏樱骑着白马,缓缓地漫步街头。
月光如雪,美人如玉。
陈北落神情皎皎,风姿琉璃,风吹起了他的青色衣袖,他搂着苏樱的盈盈一握小蛮腰,而苏樱则靠在他的怀里,俏脸红润,如染桃妆,高贵冷清中透着丝丝妖娆,真真是诱人极了。
此情此景,再多的笔墨也描绘不出其万分之一。
天上的星光月色仿佛都羞得躲了起来。
行人都已看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们。
......
忽然间,马儿不走了,停在一家客栈的门前。
陈北落抬眼一瞧,恰好看见“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前世的时候,在网上流传这么一个说法,说悦来客栈是第一家全国连锁型的顶级客栈。
因为在古代武侠世界中,悦来客栈遍布全国,各乡、镇、城市都有它的身影,可谓是最早的连锁经营式旅店,也是最常见的客栈,几乎每本武侠小说中,每部武侠影视作品里,都能看到悦来客栈的牌匾。
自从有了它,江湖上的大侠就有了舞枪弄剑的舞台,亦是江湖中人打探消息的最佳场所。
这里鱼龙混杂,君子、小人、侠客、大盗、杀手......济济一堂。上一刻还在称兄道弟,相谈甚欢,下一刻可能就已刀兵相向,拼个你死我活。
因此,武侠世界的客栈,总有说不完的故事。
而此时,大约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楼下的饭厅里每张桌子都有客人,跑堂的伙计忙得满头大汗,连嗓子都有点哑了,楼上有四六二十四间客房,也几乎全都住满了人。
客人们大多数都是,佩刀挂剑的江湖好汉,相互之间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当陈北落和苏樱走进客栈的时候,整个客栈忽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仿佛第一抹晨曦冲开无尽苍茫的夜色,就连客栈里跳动的灯火也随之变得黯淡无光。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尊卑贵贱。
所有人全都在这惊艳的瞬间,目瞪口呆。
陈北落和苏樱两人根本无视众人灼热的目光,在惊艳的人群中一路穿行,来到同样满面愕然的年轻伙计身前。
陈北落笑道:“小二,来两间上房。”
年轻伙计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好......好咧,两……两位客官里边请。”
他正要请陈北落和苏樱上楼,突听一个粗犷的语声从门口传来,如雷贯耳,震得四面的窗户咯咯作响。
只听这语声喝道:“且慢!”
陈北落转头,就看见三个青衣汉子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戴着方巾,身子高高瘦瘦,面目英俊,皮肤白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手里轻轻摇着一把折扇,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不像江湖侠士,倒像进京赶考的书生。
他年纪应该不小了,但每个看见他的人绝不相信他已经快四十岁了。
因为,他实在是个很英俊、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他的魅力令人能够忘记他的年纪。
他身后是两个龙骧虎步的汉子,满脸横肉,眼若铜铃,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眉毛又黑又粗,像板刷一样,两人的身材都极为高大魁梧,浑身肌肉鼓起,就像两尊铁塔似的,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左边汉子面上有一条刀疤,从右耳直划到左嘴角,使他铁青的脸看来更加狰狞可怖,手里提着一根比婴儿手臂还粗,比他人还高的盘龙棍。
而右边汉子则一张紫红的脸,满脸大胡子,就像钢针一般反射着金属的光泽,手里持一柄着西瓜大小的黝黑铁锤,刚才开口说话的便是他了。
当他们走进客栈的时候,客栈又恢复了热闹。
“夺命三雄!”
“真的是他们?”
“千真万确!”
“奇怪,他们不是一直在丽水一带活动吗,怎么也到江南来了?”
“能让他们全体出动的,必定非同一般。”
“哎,江湖又要不太平了。”
……
夺命三雄,是近十年来横行于四川丽水一带的悍匪,他们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为人又十分狡猾,诡计多端,是以每每总能逃脱江湖侠士的追杀,声名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威风。
也是这些年史扬天消失了,要不然哪有他们横行霸道的日子。
想当初,他们碰到史扬天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二话不说立即远远逃开,一刻也不敢多待。
当然,不仅仅是他们,就算是天下三十六水路的英雄,又有哪个不怕史扬天的。
最近几年,他们的架子似乎更大了,自称夺命三雄。
幸好,现在武林中又出现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江南大侠,江别鹤。
听众人话里话外,似乎充满了忌惮,伙计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脸上立即堆出亲切的笑容,道:“不知几位客官有何吩咐?”
店小二的确不是一份容易的营生,因为他们经常会遇到一些蛮横的客人。
但是,世上又有什么工作是真正容易的呢。
答案是几乎没有,就连做皇帝还要每天操心国家大事,民生建设呢。
因此,年轻的伙计从不抱怨。
手持大铁锤的紫脸汉子道:“还剩下几间客房?”
伙计老老实实道:“只剩最后一间。”
紫脸汉子道:“这不是还有两间吗?”
他伸手指了指陈北落,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伙计心中咯噔一下,为难道:“可是,这两位客官先来,而且已经付过钱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哐当”一声,柜台上忽然多了一锭金子,价值二十两的金子。
这么多钱,别说多要两个房间,就算是买下他们客栈都绰绰有余了。
一粒粒比黄豆还大的汗珠子,突然从伙计头上冒了出来。
“这......这......”
他不停用袖子擦着汗,但是他越擦,额头上的汗就越多,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直往下掉。
陈北落拍拍他肩膀,微微笑道:“你先下去吧,这里就给我了。”
伙计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紧张的情绪顿时缓解了下来,感激道:“多谢道长,有什么事您再叫我。”
陈北落点点头,淡淡道:“三位真的想要我们的房间?”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小道士何必明知故问,只要你答应,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陈北落道:“这交易似乎很合算。”
紫脸汉子道:“当然合算。”
陈北落道:“可惜......”
紫脸汉子道:“可惜什么?”
陈北落道:“只可惜,我不想换。”
紫脸汉子瞪大了眼睛,一字字道:“你说什么?”眼中的光比刀锋还要锐利。
陈北落轻声笑道:“是人都明白我的意思,你的耳朵是摆设吗?还是说你脑子有问题。”
紫脸汉子眼睛瞪得更大了,忽然狞笑道:“找死!”
只见他右手一挥,黑影闪动,西瓜大小的铁锤已经来到了陈北落面前。
陈北落身子微微后仰,便躲过了这志在必得的雷霆一捶。
紫脸汉子手腕一震,大铁锤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轰然下击。
陈北落肩不动,腿不举,身子却已突然移开七尺。
苏樱呢?
她正坐在两丈开外的一张凳子上,兴致勃勃看着两人交手。
原本坐在这里的人,却早已远远躲开了,敢和夺命三雄做对的人,他们可惹不起。
这紫脸汉子也当真了得,右腿微曲,以左脚为支点,整个人滴溜溜转了一圈,铁锤舞出一个圆圈,扫向陈北落腰间,罡风凛冽,劲气逼人,平地响起一阵似龙吟,似虎啸的风声。
按理说,一个人用的兵器越重,行动就越不方便,出手也会迟缓,要想将一把两百来斤的大铁锤运使到随心所欲的境地,那么,对大铁锤主人的力量要求就会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
而现在,这两百来斤的大铁锤在那紫脸汉子的手里,竟仿佛没有丝毫的重量,如鸿毛一般。
大铁锤是拙,他出招是巧,拙巧之间,变幻无方,滴水不漏。
可惜,对陈北落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他仿佛化作了一阵风,一道青烟,或者可以说是一场梦。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看得见,却摸不着。
那汉子惊怒吼叫,心胆俱寒,猛地将大铁锤一甩,朝陈北落破空砸来。
这次陈北落没有躲,因为他的身后就是苏樱。
大铁捶的实际重量是二百七十斤,更附有紫脸汉子雄浑刚猛的劲力,再加上闪电般的速度,光是这份气势就如同天外流星一般,噼噼啪啪作响,似乎连空气都被大铁捶擦出了火花。
陈北落伸出了手,白玉般的手掌,带着一个圆弧。
这是武当绵掌,招式舒展如绵,如清风拂面,又暗藏着一股爆烈无比的潜力,外现绵柔,内蓄刚劲,刚柔并济,阴阳归一,掌力发出时就如同一个大磨盘,柔和的气劲生生将大铁捶顿住。
陈北落双掌轻轻一合,大铁捶便成为了一块铁饼,“砰”的一声落在地板上。
如此功力,当真是不可思议,闻所未闻,教人可敬而又可畏。
众人都惊呆了,骇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嘴巴张得大大的,简直可以塞个大鸭蛋进去。
书生和刀疤脸汉子更是脸色剧变,两人对望一眼,眼中的凶光毕露,简直比天上的月光还要明亮几分。
“嗖,嗖!”
只听得衣袂破空声响起,两人已欺近陈北落。
一个出棍,长棍抖动,化为一条狂舞的黑龙,卷向陈北落的腰间。
一个出扇,闪电般点向陈北落胸前的天突、璇玑、巨阙等七处要穴,又快,又准,又稳,宛若浮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