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呼啸,响彻八方,宛若雷霆收震怒,黑色的棍影毒龙出海一般,夹着凛冽的真气,狞恶地陈北落扑来。
观者无不心惊魄动,骇然变色。
乾天一棍,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棍,看上去似乎异常缓慢,实际上速度快到了极点,棍的虚影还停在原地,棍身已到了陈北落身前。
但是,陈北落竟然把它当作是空气,竟然连看都不看它一眼。
难道他就这么有把握躲过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众人惊疑不定。
若是让陈北落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定然会嗤之以鼻,因为刀疤脸刚一动手,招式中的破绽就已经被他洞穿,那简直比黑暗中的灯火还要显眼。
高手相争,一点漏洞就已足够,更何况他的破绽还不止一处。
收拾他,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那他又在看哪里?
两人出手,不是刀疤脸,自然是另外一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当然是书生,也只能是书生。
夺命书生。
书生不夺命,夺命的是他手中的折扇。
江湖虽大,然而用扇子做武器的人却并不多,但个个都是一流高手,而眼前这夺命书生也许就是其中最要命的一个。
刀疤脸出手刚猛霸烈,夺人心魄,威力自然是极大的,但要论招式之奇诡,角度之刁钻,速度之迅捷,比起夺命书生的铁扇,还是多有不如。
更何况,那铁扇上面蕴含的真力,刀疤脸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要不然你以为,夺命三雄为什么叫夺命三雄?而他又是靠什么控制三十六帮、七十二寨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武艺超群,能镇得住这帮横行无忌的猛人、狠人、凶人?
只怕早就已被其手下反噬,尸骨无存了。
据江湖传闻,他是百年前威震江湖的铁扇先生的隔代传人,一身武功尽得铁扇先生的真传,只是功力还差了些火候,要不然定是江湖上第一流的人物。
他用的自然也是铁扇,百炼精钢打造的扇子。
一个人的名字也许会起错,但是外号却几乎不会起错。
夺命书生的确夺命,招招置人于死地。
不但夺命,而且违背武学常理,他竟在出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快速度,端的是匪夷所思,刀疤脸的魔棍还尚在三尺开外,他的铁扇却已距离陈北落的胸膛不足半尺之遥。
书生笑了。
笑有很多种,他的笑狰狞而又残酷,眼神中充满了狂热般的愉悦和快意,仿佛已经看见少年浑身浴血,倒地而亡的场景。
他渴望鲜血,他渴望死亡。
他喜欢看对手痛苦挣扎,只为了多活哪怕一秒,最后却在绝望死去。
因为这就是胜利。
胜利的滋味,最最是美妙,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够比得上。
世上也绝没有人能拒绝胜利的滋味。
书生现在已兴奋得发狂。
陈北落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手,看着他手中的折扇,眼中充满了笑意。
笑有很多种。
陈北落的笑似讥诮,又似嘲讽,似同情,又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平淡如水。
书生微微一怔,然后心中无明火起,怒发冲冠。
他食指下移,突听“嘣”的一声轻响,七八点寒星暴射而出,直打向陈北落的咽喉。
这折扇里,竟然藏着筒极厉害的机簧暗器!
......
不足三寸的距离,闪电般的速度,绝对出人意料之外的情况,七八根见血封喉的毒针!
看来陈北落这次已死定了!
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已死定了。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暗器,天上地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躲过去。
陈北落却是一脸悠哉,还犹有闲情朝苏樱眨了眨眼,伸了伸舌头,顺便做了个鬼脸。
苏樱“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陈北落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一动不动。
“夺,夺,夺!”
七点寒星竟莫名拐了个弯,恰巧打在刀疤脸风卷残云般横扫而来的盘龙棍上。
同时,书生的铁扇竟倒转而回,打向他的左肩。
书生心下大骇,猛然变招。
只见他忽然飞身而起,身子顺着铁扇,在空中轻轻灵灵转了好几个回旋,姿势潇洒,飘逸倜傥。
落到地上时,整个人却沉了下去,双脚竟穿透青石铺就的地板,直至膝盖处才停止。
刀疤脸手猛地一抖,竟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长棍。
好可怕的武功,好恐怖的力量。
他心中惊叹道。
原来刚才那瞬间,陈北落确实有出手,五指在空中轻轻一挥,仿佛拨动琴弦般,优雅飘逸,不带一丝烟火气,却比电光还快!
没人能形容它的玄妙和速度,甚至根本就没人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武功,竟有这样的招式。
就算是亲眼目睹的刀疤脸和夺命书生两人,也一脸见鬼般的难以置信。
书生铁青着一张脸,将双腿拔出,手中的铁扇再次点向陈北落的胸膛。
速度更快,招式更险,更诡谲,更加变化莫测。
刀疤脸手微微一抖,毒针全部被震飞,与此同时盘龙棍悍然击出,棍影重重,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笼向陈北落。
“小心!”
苏樱蓦然色变,惊呼出声。
只见陈北落身后竟多了个魁梧昂藏的身影,闪电扑向陈北落,势如猛虎,正是方才铁锤被陈北落拍成圆饼的夺命三雄的老三,镇鬼捶。
背腹受敌,对方又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更可怕的是他们仿佛心有灵犀,彼此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倏忽间,已看不见陈北落的身影。
这种局面,是绝大多数的武林中人一辈子都不想遇上的,纵然是绝顶高手也会颇感头痛。
忽然,众人眼前之觉一花,就看见三团青光闪电般飞出了客栈,同时伴随着一声惨叫传入耳中。
不,不是一声,确切地说是三声,只是由于间隔太短,听在耳中就像是一声。
叫声很短促,其中还夹着“哐当”的几声脆响,听起来就好像是金属块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响声过后,惨叫就突然间停顿。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夺命三雄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然后一脸恐惧地站在街道中心。
镇鬼捶双臂无力垂下,软绵绵的,就像两根面条一样,疼得他直冒冷汗。
看来镇鬼捶并不能真的镇鬼。
乾天一棍鼻青脸肿,犹如猪头,双臂赫然如镇鬼捶一般。
而他的盘龙棍,就跌落在他的脚边,已然断为七截,成为了一堆破铜烂铁。
夺命书生披头散发,右袖粉碎,如青色蝴蝶漫天飞舞,露出一条白玉也似的臂膀,其上红丝皲裂,密布如蛛网,形状颇见狼狈。
他英俊的脸庞阵青阵白,嘴里在“咝咝”地发着响。
凉风徐徐,吹过长街。
书生手中的铁扇忽然如雾一般散开,化作一团轻烟飘远,一眨眼的功夫便彻底消失不见。
夺命书生似乎并不夺命,而且以后再也不能夺走他人的性命。
天地间忽然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夜更浓,星更亮,月明如水。
悦来客栈里,灯火辉煌,火光是黄色的,温暖的黄色。
但众人却没有感到一丝暖意,全身冷得要命,如坠冰窟,那是从心底深处爆发的寒意,他们坐在那里,一个个仿佛千古不化的冰雕,不但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就连呼吸、思维,乃至灵魂都被冻住。
汩汩!
这是酒入空杯时,与杯壁碰撞发出的声音。
既不算好听,也不谈不上难听。
这在平时没人会注意,但在此时,竟好似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把人的心神完完全全勾了过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人,一个年轻的道士。
这个俊美无铸的年轻人,这个飘逸出尘的年轻道士,自然就是陈北落。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凳子上,就坐在苏樱的身旁。
面前的桌上有一壶酒,六个酒杯,其中三个是空的,他自己已倒了一杯,慢慢地喝下去,紧接着又倒了一杯,很快地喝下去。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却在看手里的酒杯。
杯子是陶制的,再普通不过,像客栈这样的地方当然不可能用什么名贵之物。
但陈北落竟看得很认真,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眼睛一瞬也不瞬。
仿佛这是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比他身旁的美人还要美。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北落忽然转过头,凝视着窗外的夜色。
冷雾悄然升起,拂过大地,薄薄的,犹如轻纱。
又像是飘在云端,素淡、清远的一帘幽梦,似真似幻。
夜色凄迷,月色朦胧,风也渐渐地凉了。
陈北落轻轻地叹了叹口气,喃喃道:“你说,为什么世上总有人喜欢做一些不自量力的蠢事呢?”
他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众人都知道他口中不自量力的人是谁。
对方自己也心知肚明。
苏樱提起酒壶,为陈北落倒酒,淡淡讥笑道:“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世上除了自己,别人都是蠢蛋。”
酒已满,满满的一杯酒。
陈北落端起白瓷杯,仰头一饮而尽,哈哈笑道:“那他们很聪明吗?”
苏樱抿嘴笑道:“当然没有,不但不聪明,简直蠢到家了。”
陈北落道:“是啊,把别人当作笨蛋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夺命三雄当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夺命书生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赤红无比,绮丽冶艳。
血,当然是热的。
只是这次,流的是自己的血,不再是别人的。
原来,他的血也是红的,并不黑。
“大哥!”
刀疤脸和镇鬼捶惊呼。
但是,书生已经听不见了,因为他已经晕过去了。
两人看了看陈北落,见他已经上楼,连忙背起书生,撒腿就跑,转眼之间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为什么放过他们?”
“有吗?”
“没有吗?”
“有吗?”
陈北落笑了笑,笑得一脸神秘。
银色的月光穿过走廊,照在他脸上,似乎也变得神秘起来。
其实早在离开三雅园的时候,陈北落已发现有人跟踪,虽然他们行踪很隐秘,但想要瞒过他的神念,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对方还真沉得住气,竟一直跟到悦来客栈,才借口生事。
可惜,他们太小瞧对手了,也高估了自己。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威名越来越盛,让他们迷失了自己。
声名卓著的人,往往眼高于顶。
而眼高于顶的人,做事难免会失了谨慎,而做事一旦失了谨慎,造成的后果往往都很严重。
特别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
因为他们丢掉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小命。
由此看来,名声这东西呀,有时候也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