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雪夜(05.13)(1 / 1)

<>她把手里东西往旁边另一个小孩儿手里一扔,两手插|着衣服口袋,走到蒋西池面前,踮了一下脚,又稳稳站住,笑一笑说:“阿池。”

这几天,方萤都往蒋西池这儿跑。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她破天荒的,在寒假还剩下一大半的时候,就半写半抄的,把寒假作业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几天下来,吴应蓉对方萤改观最大。从前只知道她是个混不吝的主儿,接触下来才发现,她就跟普通小女孩儿没什么区别,不但没区别,反而更懂事,更知道察言观色。她帮着择菜,或是到厨房里打打下手。问她什么,都礼貌地一五一十地说了,但唯独旁敲侧击问她家里的事,她总是笑一笑一带而过。

方萤进屋,吴应蓉正在往坛子里腌圆白菜——冬天坛子里的酸水,只需一宿,圆白菜就腌制入味,清爽可口。

“吴奶奶。”

吴应蓉应一声,笑眯眯问:“作业还剩多少?”

“不多了,”方萤看向蒋西池,“对吧?”

“那干脆今天就抓点儿紧,一口气写完了,好好过年。”

到傍晚,除了几篇作文,方萤的语文作业总算完成了,她伸个懒腰,站起身,趴在桌上去视察一旁蒋西池的进度,“数学你写完了吗?”

“嗯。”

“给我抄一下剩下的。”

蒋西池却伸出手臂把作业册一压,“拿语文来换。”

方萤惊讶,“你要抄我的?”她瞅一眼蒋西池,仿佛觉得不不可思议,“你年级第二,抄我的作业?”

蒋西池把压在肘下的数学作业一推,直接拿过她的语文作业,换了过来。

方萤花枝乱颤,笑了半天,才问:“阿池……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

“我本来就没你想得那么好。”蒋西池往她面前扔了个空白的本子,“作文也归你负责了。”

“喂!”

“你打草稿,我誊抄一边。”

“我要去向杨云举报你!”

蒋西池看着她,眼里也不由自主地染了点儿笑意,“杨老师会信吗?”

……三好学生抄她的作文,听起来是不怎么可信。

方萤瞅着他,“……你是不是在算计我啊?”

“怎么算计你了?”

方萤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一低头,避开了,挠挠头,“那个……我差不多得回去做饭了。”

“嗯。”蒋西池站起来收拾桌子。

“明天除夕,我就不过来了,提前跟你说新年快乐。”

她低着头,一样一样地往文具盒里收拣东西。头发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又长了些,快要到肩膀了。

半刻,蒋西池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盯着她发呆,回过神,赶紧把书本码放整齐。

吴应蓉从厨房出来送她,“小方,是不是家里就你跟你妈妈两个人啊?”

“嗯,方……我爸回老家了。”

“是这样的,”吴应蓉擦了擦手,“我跟你阮爷爷商量过了,说要不明天你跟你妈妈来咱们家过年?人多,也热闹一些。”

方萤不知道这话是客气话,还是真心实意的邀请,本能地转头去看了看蒋西池。

蒋西池点了点头,也说:“过来吧。”

方萤想了想,低头笑说:“吴奶奶,谢谢您的好意,我们还是不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三个人五个人都是过,人多还更有年味。”

方萤笑一笑,再次道谢婉拒。

天快黑了,巷子里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远远近近,氤氲着暖光,夜风都被照得温柔了几分。

到门口,方萤就让蒋西池停步了,然而他一定要把她送过桥。

“年后你要走亲戚吗?”

“要去一个远房舅舅家吃顿饭。”

方萤转头看他,“你爸那边的亲戚呢?”

蒋西池沉默着,半会儿才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又问起她的情况。

“我没什么亲戚可走的,”方萤撇撇嘴,“爷爷奶奶十年前就死了。我不知道我外公是谁,我外婆没结婚就生了我妈,生完就跑了,据说是去了北方,找了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结婚了……我妈是被她舅舅——我的舅姥爷养大……我妈没读什么书,为了不遭舅姥姥白眼,初中没毕业就去打工了……”

她语气不带什么感情,竹筒倒豆子一样,几句话就把家里的情况给交代完了。

蒋西池心里有点儿发堵。

“你别可怜我。”方萤却一下戳破他此刻的想法,“我最烦应付什么亲戚朋友了。你不觉得吗?让你唱个歌,让你背个‘床前明月光’,让你来个才艺展示……”她笑出一声,“你这么天才,小时没少被亲戚要求背九九乘法表吧?”

蒋西池跟着笑了笑。

“大人就是这样……”方萤走路一项不规矩,总是要踢点儿什么,一粒石子蹦出去,在石板路上弹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从来不把小孩儿当人,而是当成任由他们摆布的玩具。”

·

除夕,方萤起了个大早。

清晨开始就鞭炮声不停,今天天气也好,河上雾气沆荡,散尽之时,一轮薄阳跃上中天。

中午,阳光斜进屋里。方萤开了半扇门,把炉子提到客厅的正中间,架上锅,煮上锅底,把粉丝、肉丸、白菜、豆皮等装在盘子里,一字排开。

这样一顿火锅,就是团圆饭了。

下午,丁雨莲突然兴起要给她打件毛衣的念头。过年店都关门了,也没处去买毛线。

方萤翻箱倒柜,找出几件以前穿过的旧毛衣。三件旧毛衣,拆出六个毛线团。

新毛衣要起针,丁雨莲数了一遍,加了几针,又数,又加……最后呆望着方萤,朝她伸出手。

方萤走过去,把手递进她手里,“妈,怎么了?”

“囡囡……”丁雨莲眼眶湿润,“……怎么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方萤不说话,无所适从地站着。

“开年十四岁,都成大姑娘了……”

“妈,”方萤笑一笑,声音有点儿哑,“打毛线吧?我也想学,你教我好不好?”

方萤当然不是打毛衣的这块料,打几针漏几针,最后也懒得动了,就坐在小板凳上,挨着丁雨莲坐着,看棒针在她手里上上下下,没一会儿就围出短短的一截下摆。

太阳照进来,她脑袋枕着手臂,手臂抱着膝盖,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

夜里吃过饭,方萤提议出去走走,丁雨莲仍是不愿意。

方萤便不勉强,早早地洗漱,从柜子最里面,拖出一个上锁的铁皮盒子,开了锁,拿出自己攒钱许久买的复读机和磁带,爬上床,和丁雨莲脚挨着脚坐着,放最爱的周杰伦给她听。

她跟着哼:“……我牵着你的手走过,种麦芽糖的山坡,香浓的诱惑,你脸颊微热……”

河对岸,轰鸣的鞭炮声都快盖住了电视里春晚的声音。阮学文喝了几盅酒,有几分醉意,等撤了桌子,坐在木制的沙发椅上,就着浓茶跟蒋西池讲他喜欢的小花小草,小雀小鸟。

说到兴头上,又不免把他那宝贝的望远镜拿出来跟蒋西池炫耀,“这真是一个好东西,一分钱一分货!我带出去观鸟,连鸟身上有几根羽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把眼睛靠过去,眯起另外一只眼,忽然嚷嚷起来:“西池!西池啊!咋啥都看不清了!这望远镜是不是坏了啊?!”

蒋西池接过来,对上去瞧了一眼,不由觉得好笑,“您忘揭盖子了……”他把盖子一取,顺势举起来往河对岸看了一眼。

这动作完全无意识的。望远镜里,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他愣一下,缓缓地对回去,顿时一惊——

河对岸,方萤家里,朝西的卧室窗户开着。

方萤背对着窗,把丁雨莲紧紧护在怀中。

方志强满面通红,额头上青筋暴出,豁着一股拼命的气势,一手揪着方萤的头发,一手提拳,朝着她瘦弱的肩背上狠揍下去……

外面陡然一阵烟花炸开,照亮了河水。

蒋西池惊得退回一步,差点摔了手里的望远镜。

阖家团圆,火树银花。

一河之隔,人间地狱。

蒋西池把望远镜往外公怀里一塞,拔腿就往外跑。

“阿池——大过年的,你去哪儿?!”

胸腔里心脏激烈跳动,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阮学文追了出来,在身后一声声喊他名字。

他什么也听不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得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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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件重要的事:

1、本文明日入v,一次性三更。创作不易,如果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小蒋和阿萤的话,希望可以继续支持正|版(正|版独家发布于jinjiangenxuecheng)。

2、本文会设置防|盗,为了防止盗|文|网摸到规律,这里不便告知防|盗|比例和时间,总之,只要不是跳订的太厉害,一般情况下,正常跟着追文的正版小天使们,是绝对不会被防|盗|章阻拦在外的。换言之,看不到正常更新的,排除掉晋|江抽风的可能性,那多半是……嗯。

3、明天,将会在v章评论里再抽取一名读者,送特特特签的《我爱的人》。

4、再次感谢。

开学快两个多月,大家没有了最初的拘谨,本身的性格都显露出来了。初中不像小学,大家进入青春期,都要讲一点“个性”,像这种没有个性的苦力活,是没人愿意参加的。

范之扬在讲台上动员了半天,大家做作业的做作业的,听歌的听歌的,全然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范之扬又急又气,拿起黑板擦在桌上敲了敲,“安静!”

下面大家说话声小了一点儿,片刻,依然故我。

魏明椅子离桌子老远,头往后靠着,斜一眼讲台上的范之扬,“你着什么急啊?又想去老师面前立功啊?”

范之扬:“我……我没有……”

大家这会儿都安静下来了,饶有兴致看魏明怼范之扬。

“我都听说了,经常在张军面前打我们大家的小报告……”

范之扬急的都快哭了,“我没打过小报告……”

“你说没打过就没打过?哪个班长不打小报告……”

话音没落,一直懒洋洋趴着睡觉的方萤,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范之扬脸刷的白了,班上头号“坏水分子”要是也帮着魏明,那他今天……

方萤:“去哪儿帮忙?”

范之扬一愣,魏明也一愣。

方萤两手插在口袋里,“问你呢?去哪儿帮忙?”

“报报……”

听起来像“抱抱”,大家立时哄堂大笑。

方萤抄起书往桌上一拍,声音冷厉:“笑什么笑?”

教室登时安静了,放歌的也在手忙脚乱去关开关。

方萤:“报告厅?”

范之扬红着点了点头。

方萤离开刚离开座位,就听身后有拖动椅子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同桌。

同桌叫闵胜男,个子瘦小,永远都穿着麻袋一样的校服,戴一副土里土气的眼镜,存在感低得常常让方萤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同桌存在。

闵胜男也不敢看她,细声说:“我……我去帮忙。”

片刻,孔贞贞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也跟着站起来。她往万紫琳那儿看了一眼,万紫琳正翻着娱乐杂志,像是丝毫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加上范之扬自己,总算凑足了四个人,可以跟马老师交差了。

范之扬领着三人到了会场,一人从筹备组老师的手里领了一项任务,方萤和闵胜男的任务是打气球。

桌子上一塑料袋的气球,还没拆封,旁边搁着打气筒。方萤打是会打,到“扎”这一步就抓瞎了,捣鼓了半天,没扎起来,气已经泄了大半。

“那个……”闵胜男不敢看方萤,“打的时候,尾巴这儿留长一点,气不要打得太足……”她做了个示范,“然后这样……一绕,就扎起来。”

照着闵胜男说的,方萤试了两次,成功了,便向闵胜男道了声谢。

闵胜男像是吓着了似的,脸憋得通红。

到三点钟,赛场全部布置完毕。比赛四点钟开始,但蒋西池他们已经在后台准备。

方萤没回教室,绕过红色帘幕去了后台。蒋西池一人坐在角落里,其他人都攥着稿子苦念,唯独他,抱着吉他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弦。

“喂。”方萤往他旁边一坐。

“你又逃课了?”

“没逃课,当志愿者,过来帮你布置会场的,”方萤翻过大拇指给他看,“扎了几百个气球,都要起泡了。”

“就你一个人?”

“还有范之扬,孔贞贞和闵胜男,闵胜男就是……”

“你同桌。”

“嗯,”方萤晃晃腿,“你怎么不背稿子啊?”

“已经背下来了。”

“不温习一下?”

“不需要。”他低头,手指在弦上扫了一下,一串清脆的音符蹦出来。

在学校的时候,蒋西池一贯独来独往,不会参与方萤的“小团体”,但在校外,方萤已经领着他把荞花区逛了一个遍。

这一阵筹备才艺表演,他把丢了一年多的吉他重新捡起来,每天在廊下练习,方萤就在对面,咯咯笑着冲这边喊:“好难听啊!”

方萤不打算回教室,准备到四点直接入场。她晃了一会儿腿,听蒋西池练了一会儿吉他,忽发现对面有个女生,一直在盯着她看。

皱眉,问蒋西池,“对面是谁?”

蒋西池抬眼一看,“五班的顾雨罗。”

这个名字方萤小学的时候就听过,但一直没把人对上号。顾雨罗和蒋西池一样,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长得好,时不时给学校捧一座奖杯回来。青野初中的入学考试,顾雨罗是第一名,比蒋西池还高了四分。

顾雨罗看方萤,方萤就回看过去,在挑衅别人这一领域,方萤一贯是冠军。

顾雨罗终于觉得尴尬,收回了目光。

方萤就继续晃腿,听吉他。片刻,她盯着蒋西池,发现了一件事,“……你化妆了?”

蒋西池手上动作一顿,表情有点复杂。

方萤哈哈大笑,“眼影,还是带闪的!”伸手去掰他脑袋,“口红也化了吗?”

方萤手碰上脸上皮肤的瞬间,蒋西池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下意识地想把她拂开,生生忍住,过了几秒,才抓着她的衣袖,轻轻推开,“……马老师化的。”

方萤捂住肚子哈哈大笑,片刻,忽觉对面又射来两道研判的目光,当即转过头,又给她瞪回去。

大赛快开始前,方萤回到了观众席上。她对这种比赛,一贯是没什么兴趣的,要不是因为蒋西池,今天来都不会来。

三班的学生陆续进场,方萤旁边座位上,恰好坐着闵胜男。主持人罗里吧嗦开场,方萤让闵胜男在蒋西池上台的时候,把她叫醒。然后她便把卫衣的帽子往下一拉,盖住脸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摇了摇手臂,方萤睁眼一看,蒋西池已经上台了。他那身凑近了看有点儿夸张的礼服西装,在台上却优雅得恰如其分。他刚一开口,场内便有女生低声惊叹。

“ladiesandgentlemen,goodafteoon!ifeelreallyhonoredtostandhereandmakeaspeech……”

虽然拢共就听懂了这几句,方萤还是端坐身体,看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清亮的声音是她所熟悉的,但又有一点儿陌生……

下一项,是抽签进行两分钟的即兴演讲,方萤连演讲题目都没听懂,只听见闵胜男感慨一句:“好难啊……”

“题目什么意思?”

“让他阐述中国2001年获得奥运会举办权,会对中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方萤:“……”

让她用中文说,都不一定能说得清楚。

即兴演讲结束,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才艺展示。

架子鼓、长笛、小提琴……那个和她互相瞪了半天的五班的顾雨罗,是跳孔雀舞。

顾雨罗刚亮相摆了第一个造型,底下的男生就沸腾了,掌声、吸气声、怪叫声……

顾雨罗腰肢款摆,轻盈又优雅,仿佛的确便是月光下的孔雀公主。

方萤静坐着,心里没来由的有点闷。

之后,就是蒋西池的吉他弹唱。他在凳子上坐下,翘腿,抱住吉他,信手弹了一段,开口:“irememberallmylife,rainingdonascoldasice……”

台上就一束光,打在他身上。一首并不是很好演绎的歌,让他唱出了一种别样的,不同于原唱的气质。干净又固执。

方萤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想再听,起身,从左边的过道偷偷离场了。

教室里没人,门也锁着。她一个人,晃去了操场,翻上双杠,静静地坐在上面。

四下安静,抬头能看见天上散落着几颗星,孤零零的。

渐渐有人从报告厅里走出来,想是已经散场了。

方萤又等了十来分钟,回去教室。在走廊里就听人议论刚刚的比赛:

“蒋西池好帅!”

“好可惜没拿第一……”

“顾雨罗即兴演讲虽然低了一点,但是才艺展示分很高……”

“话说,我听说散场的时候,三班有个女生跑去跟蒋西池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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