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刷了大海哥的门禁卡来到攀岩馆，径直走到一年级区域，但是没有在岩壁上找到彤彤和睿睿，她一转身看见江山坐在休息区的长凳上发着呆。
舒曼坐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搁在腿上的大手里。
江山握紧了舒曼的手，对着她笑笑。
“小朋友们呢？”舒曼四处环顾一圈，还是没有看见孩子。
“刚刚洗澡去了。”
“你怎么坐着发呆啊？彤彤不如你想的那么好？”
他摇摇头，“不，她非常完美。15米高，很轻松就上去了。动作要领掌握得很好，如果不是我让她控制节奏，还能更快。下来还想再攀一次，我不许她再上去，还坐这生了一会儿闷气。”
“你儿子呢？”
“也完攀了，只是每换一次手就心疼自己的手一次，他一直在纠结。”
“你又是为什么生闷气呢？”
“曼曼，任何运动都有损伤，如果热身不够，动作变形失误，超出自己能力攀爬等等，室内攀岩大部分的损伤是手指，手肘和肩膀，当然其他部位也会有损伤：膝盖、脚踝、背部的肌肉、腿部的肌肉。这些损伤的前提还是保护者认真保护、所有器械完好无损、没有什么大的操作失误，没有任何意外事故，意外事故就完全在可控范围之外了。室外攀岩，受伤的可能性就更大，室外的意外情况那就太多了。我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在任何时候都把安全性放在第一位，我不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这一点，我会把它刻在彤彤脑子里。但是受伤永远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伤害还是功能性的、永久的、不可逆的。”江山用双手紧握着舒曼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跟彤彤谈过这个问题吗？”
“谈了，她先下来的。”
“你受过什么功能性的、永久的、不可逆的伤吗？”
“就是那些伤疤，其他没有，我把自己保护的很好，运气也很好。”
舒曼摊开他的手掌，摸过他一个个的关节，一个个的老茧，“怎么受伤呢？”
“首先，手指肯定会比较粗壮，关节也会稍微大一点，你的关节也不小。”江山用另一只手展开舒曼的手，捏捏她的手指关节。
“是的，劳动人民的手，一包书差不多20公斤，早些年工人少的时候，每天要搬无数包，特别开学时候，不停地搬出搬进、搬上搬下，打包送货，拆包上架，累到崩溃。电脑坏了自己修，下水道堵了自己通，换灯泡，打老鼠，什么都靠这双手，它能不老吗？”一边抱怨，舒曼一边都觉得自己好笑。
江山弯曲手指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好吧！以后我们家下水道堵了，你负责通，老鼠你负责打。”
“没问题，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女汉子。扯远了，回来，怎么受伤？”
江山弯曲小拇指，伸出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这几个手指侧副韧带损伤，五个手指的屈肌肌腱损伤，第二环状滑车损伤，板机指。”他一边说一边在舒曼手上比划具体的部位。
舒曼仍是一脸的问号，“是什么让你认为你说的这些话我能听懂？”
他笑着说：“就是手部的各种韧带肌腱关节受伤，肿胀、疼痛，无法弯曲、伸直，甚至丧失抓握能力。不用多久你就不止是听懂还会说出来了。”
舒曼轻轻叹口气，“这些伤你都受过吗？”
“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吧，不过我没那么蠢，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你就要明白哪里出错了，一定要马上找出错误改正。你要相信你的身体，你的身体永远不会欺骗你。”
“所以你非常讨厌别人企图控制你的身体？”
他浅浅地点点头，“住在我心里的人可以。”
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住了，盯着旁边两个刚从岩壁上下来大学生模样的男孩，他们走过来拿放在条凳上的书包准备离开。
江山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你们刚下来就这么走了？不做一下放松？”
他把两个给他们做保护的保护员也叫过来，“顾客离开之前，你们不是应该给他们做一个基础放松吗？”
“我们说了，他们不做，他们说他们赶时间。”
“任何运动结束，必须做拉伸、放松，不管你多赶时间。”江山开始给离他近的男生做放松，他依次给他放松颈部、左肩、右肩，他让那个男生双手交握举过头顶，准备给他放松背部肌肉，在他的手抓到男孩手指的一瞬间，那男孩痛苦地叫了一声。
“我看你的手。”江山放开他，走到他面前。
男孩把手伸出来，他的手指不自然地弯曲着，各个指关节粗大肿胀。
舒曼都看出来他的手指受伤了，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他的手的特写。
“像我一样做。”江山弯曲手指紧紧握拳，又打开手掌尽量伸直。
男孩尽力的重复他的动作，但是他已经无法彻底握拳和伸直手指了。
江山再次弯曲手指，用指尖尽量去碰手指根部。
那个男孩根本无法做这个动作。
舒曼拍下整个过程的视频，如果攀岩馆真的装了一面Led屏，她知道该播放些什么了。
“你们的教练是谁？还是就没上过课？”
两个男孩摇摇头，“上课很贵的，我们没有钱。”
舒曼本来已经停了摄像，她打开手机接着拍起来。
“攀岩之前做热身了吗？慢跑十分钟，身体手指柔韧性拉伸，岩上简单横向位移，抱点固定？”
两个男孩像舒曼一样完全没听懂地看着江山。
“1234，先从哪条线路开始爬的？”他指着他们刚才攀爬的岩壁问。
“4，123我们之前爬过了。”
江山又转向他们的保护员，“你们没有告诉他们先爬简单路线热身？”
“说了，他们不听。他们刚来的时候还打算互相保护，我们坚决不同意，他们才不得不让我们来做保护。然后我们让他们先绕休息区慢跑十到十五分钟，他们不跑，我们带着他们做柔韧性拉伸，他们随便做了两个就不做了，说他们今晚有个朋友过生日要尽快赶回去，他们开始攀的时候，我们让他们先攀线路1和2再攀4，他们上去就直接攀4，我们也没有办法了。”那两个保护员大概不认识江山吧，但是显然被他震慑到了，有些心虚又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吗？他们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吗？”江山黑着脸问哪两个男孩。
“是的，我们来的路上就做过热身了，不就活动活动手脚嘛。我们是打算互相保护，将来才能去野攀。”男孩故作不屑地说着。
“任何岩场都不会让你们互相保护的，会出人命的。”
“老大，我们上星期去抱石馆都是互相保护的，我们不是都活着吗？你们这里收费最贵，要求最多，这不行那不许的。我们如果不是想见见著名的大山哥，我们早转过去了。”
“你的手指不疼吗？你的手指受伤了，而且伤得很严重，你感觉不到？”江山的脸阴得快下雨了，他有点吓人地看着那个男孩。
“攀岩哪有手不疼的，没问题，爬一爬就不疼了。”男孩故作镇定地表现出很轻松很老道的样子。
江山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过去二十多年，每个星期我至少有四天攀岩，我的手像你的吗？”他随意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当你开始感到不舒服、疼，那就是你的身体在警告你，你的活动超出了身体能承受的范围，这个时候你不是要一意孤行地傻坚持，需要用头脑坚持，你需要找出症结、改正错误、调整方式。这才是进步的方式，在错误的道路上，你越努力离成功越远。”
“再这样爬下去，你的手很快就要残疾了，你们几岁？”江山压抑着他的愤怒。
“十九。”两个男孩老老实实地回答。
“冰水桶拿来。”他对着站在一边的保护员说，然后他前进几步继续看另一个男孩的手，他的手指也是肿胀变形，不过屈伸度和活动受限情况比先前那个好一点。
“冰水里泡一下，明天去医院检查看是肌腱扭伤还是断裂。我会把你们的卡暂时停掉，如果还想继续攀岩，好好接受治疗，好了以后带着医生证明来找我上课，课程结束，我说可以攀岩你们才可以重新开始攀岩。”
“上课有点贵，我们上不起，再说我们都打算以后只抱石了，那才是真正的攀岩，男人的运动。”
“我的课是免费的，不管你们以后要去哪儿攀岩，先来找我上课，我说可以再去攀。”江山转头对着两个保护员说：“你们记下他们的名字、电话、卡号交给前台，就说是我让暂停的，现在去通知前台，给他们报保险。”
“您是？”
“江山”
“大山哥，对不起，大山哥，我们不认识你。”两个保护员开始惶恐不安。
“认不认识我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们接受的培训是要求你们坚持完成正确的保护方式，而不是用嘴巴说说就完了。”
值班经理跑着过来，“大山哥，出什么事了？”
“明天上午九点，所有保护员、教练员到会议室开会。”
“您就是著名的大山哥，我们可以跟您和个影吗？”那个男孩很小心地说。
“不可以，在你们学会正确的运动方式、攀岩方式以前，不可以。24小时内冰敷你们的手，24小时以后如果还是觉得发热就继续冰敷。”想想，他又补了一句：“冰敷的意思冰一会儿，扔掉冰休息一会儿，不是一直冰到把手冻伤。”
舒曼走到江山身边，摸摸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