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伸手摸摸旁边,空的,江山还没有来睡觉。
舒曼坐起来打开灯,拿过手机给江山发了一条微信:“大山哥哥,你怎么还不来睡呢?曼曼好想你,睡不着。”自己读一遍,咦!好肉麻,可是他喜欢我肉麻,喜欢我在深夜里轻轻叫他大山哥哥,舒曼按下发送键。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已经是冬天了,舒曼总是觉得她幸福得不真实。夜里,她会在欢愉过后问江山,“你说我是不是做梦呢?”
“最好的梦是哪一个呢?”他的手一边轻抚过她的身体一边问。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夜晚,她这一生里最美丽的夜晚,她有时候跟江山说,“如果我必须在过去某一天死去,我会选择那一晚。”
江山总是拍她脑门一下说:“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要一起活到一百岁,将来哪个孙子犯错误了,我们要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去收拾他。”
每每想到那一夜,微笑总是在她脸上花一般盛开。
那是八月中旬去龙腾山后山捐赠体育器材和图书结束后回家的夜晚。
江山开着牧马人往家走,舒曼顺利完成大海哥交给的任务,舒舒服服地躺在副驾上睡着了。
舒曼在江山轻吻里醒来,“到啦?”
“嗯!”
“我怎么觉得我刚睡着啊?”
窗外天色暗淡,不知是将明还是将暗,如果到家,现在应该是夜里才对。
舒曼揉着眼睛坐起来,“我不会睡到天亮了吧?我没睡多久啊!”
不是家里,还在山上,舒曼再仔细看看,是龙腾基地大本营的停车场,一瓶打开的矿泉水放到她的唇边,舒曼接过来喝了几口,“怎么会在这儿?我们不是要回家吗?我们答应两个黏人的小孩今晚就回去的。”
“我又请了一晚的假。”
“为什么?”
“因为我老婆想在星星下面睡觉。”他俯身过来把座位调好,“走吧,想在星星下面睡觉要走三个小时山路,天马上黑了。”
舒曼在他直起身之前抱住他,“可是有两天没洗澡,我都臭了。”
“我闻着可是香喷喷的,美味可口的不得了,就等着我吃了。”江山贴着她的脸颊、脖子闻闻,舌尖轻轻在她脖颈处滑过。
一阵触电般的颤栗滑过舒曼全身。
收到信号的江山迅速挣开环抱着他的手臂,带着得意的、满意的、惬意的笑开门下车,到后备箱处收拾东西。
舒曼追下车,在他背上,肩上轻轻捶打几下,“你非常非常讨厌。”
江山已经收好两个小背包,他把一个背到舒曼背上,帮她调整好肩带,腹带。自己背好另一个,关上车门,摊开手指握住舒曼的手指。“走吧!一会儿随便你怎么讨厌。”
舒曼有些诧异,“就这两个小包,帐篷呢?睡袋呢?那些稀奇古怪的装备呢?”
“今晚不需要,我觉得我没机会睡觉,我老婆不会让我睡觉。”
“看把你能的。”
“你好好看着我能不能。”
没走多久,天就彻底黑了。
江山打开头灯,照亮道路。
走夜路,舒曼有些怕,她挨近江山一些。
江山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不怕,有我呢。本来不该带你夜里上山的,可是我有点……”
“迫不及待。”
“像你一样迫不及待。”
他絮絮地讲着他过去在野外生活的故事,化解舒曼的紧张。
舒曼放松下来,只要和他在一起,生又何妨?死又何惧?
江山变戏法一般把她带到一栋丛林深处的小木屋面前,他走到门廊上打开太阳能路灯,灯光很微弱,但是深夜里,也亮出一个小世界。
屋里有一个简单完整的家:一张温暖舒适的床,一支朴拙的木沙发,上面有简单的坐垫和抱枕,一套餐桌椅,一个简单的厨房,一个简单的卫生间,使用微弱的太阳能照明灯。
江山关了路灯,锁好门,从卫生间出来时居然奇迹般的端出一盆热水,他把水放在舒曼面前,抓一个小板凳坐下,他脱了她的鞋袜,把她的脚放进热水里,轻轻揉捏着她的脚。
舒曼忽然想起他们初相识时的样子,他握着自己的脚对着自己微笑的样子。她把脚往旁边移开一些,“你也进来。”
江山也脱了鞋袜把脚泡水盆里,他用他的大脚故意踩踩舒曼的脚。
舒曼把脚挪上来踩着他的脚,他又提脚上来踩她的脚,她尽力的想摆脱他的脚的控制,提脚上来踩他。
江山猛地把脚拿出水盆踩到地上,一弯腰扛起舒曼往楼上走去,随手拿上手电筒,关了灯。
楼上是一间透明的玻璃房子,屋子里就只有一张床,躺在床上,躺在夏夜璀璨的银河下,睡在漫天闪亮的繁星里……
舒曼听见江山的低语,“我给你满天的星星。”
舒曼听见自己的呢喃,“我只要一颗小星星。”
“看见了没?夏季大三角?”江山指引她看。
“嗯!天津四,织女星、牵牛星,那里,那里是你的心宿二。”舒曼把头靠在他肩上用手指着星星。
“我们就是心宿二。”
早晨,在金色的阳光下醒来,舒曼才看见玻璃房子外面还有一个露台,上面放了两个躺椅。站在露台上看去,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山林,小屋外面有一眼清泉,泉水汩汩地涌出向山下流去。
江山也走出屋子,从身后抱住舒曼。
舒曼把头往后靠在他肩上,“我们老了就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等了一会儿,江山没回她的微信,舒曼顺手打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翻看着。
从山上下来很快就是彤彤的最后一次芭蕾舞汇演,那天,舒曼、江山和睿睿去了,雷哥雷嫂去了,燕子和她丈夫去了。彤彤从来没有过这么庞大的亲友团,照片里又高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有她独自一人穿着芭蕾舞裙的美丽身影,也有一大家人灿烂的笑容。
江山让人在院子里各个角落种下六棵桂花树,在厨房旁边的阳光房的外面种下六棵梅树。
舒曼办了她的第一次烧烤patty,人不多,他们一家四口,雷哥雷嫂,燕子夫妻带着燕子的儿子,还有周一军。
后面就到哈巴雪山的照片和视频。
有个雪山教练家中突发事故请假回家,他九月份带去哈巴雪山的团队需要换一个领队,江山夜里握着舒曼的手说:“曼曼,我登顶的第一座雪山是哈巴雪山,我希望在哈巴雪山结束,我带队去吧,这是我最后一次登雪山。”
“我也要去,我的第一座也是最后一座雪山也要是哈巴雪山。我能去,是吧?你说的哈巴雪山不需要好运气,不需要多少登山技巧,只需要训练、勇气和毅力。我爬过轿子雪山,我到过山顶的,去德钦的时候爬过白茫雪山,上过明永冰川。”怕他不同意,舒曼把所有她爬过的山都想着说一遍。
“没有高反?头疼、恶心、想吐?”
“没有。”
“好,还有二十天,我会把你练到哭。”
把孩子们交给雷哥雷嫂,江山带着队伍到了哈巴村,住到他熟识的一家客栈里。正是登山旺季,很多认识他的当地高山协作和各种俱乐部的高山教练潮水般涌来看他。
登哈巴雪山很顺利,他们早早地徒步走到大本营,因为不赶时间,一路走得很悠闲,拍下不少照片。下午复习各种登山器械的使用,天刚黑就被江山全部赶进帐蓬睡觉。凌晨两点起床,三点半左右出发开始登顶。
江山给舒曼单独请了一个他最信任的非常老练的高山协作,据说哈巴雪山他登顶五百次了,登顶跟到自己家花园里蹓跶一圈一样简单。江山还是告诉他:“我老婆交给你,她出任何事,我会杀人的。”
刚开始走没多久,舒曼就开始喘了,还好为了跑龙腾半马,一直在训练,这二十天又跟着这只队伍狂练。
可雪山就是雪山,越走越费力,随着空气越来越稀薄,氧气越来越少,舒曼开始觉得自己逐渐丧失心智,机械地左脚右脚地往山上移动。
江山在前面说:“大家站着休息一下,看看日出。”
天空开始亮起来,天空与雪山交界处亮起一线金边,就在太阳跃出的一瞬间,雪山变成了金色。舒曼想我可以躺下看就好了。
走完碎石坡,走完大横切,到了雪线上面,站在绝望坡前,舒曼明白为什么叫绝望坡了,这望不到边际的大雪坡,根本没有尽头。
天已经完全亮了,天空湛蓝,没有一朵云,没有一丝杂质。雪山一片纯白,没有一点点污渍。
看见江山站在前面等她,舒曼甩开登山杖向着他伸出双臂。
江山走过来把她抱住。
被他抱着好舒服,舒曼抱着他不想动不想放手。
“曼曼,你怎么样?”
“累,喘,我走不动了!”
“你能行的,来,我就在你前面,跟着我。”他松开手,帮舒曼重新握好登山杖,把她的上升器扣紧登山绳,往前面走去。
舒曼尽力想追上他,想要他再抱住自己,可是他永远在不远的前方,永远够不着。每迈出一步都仿佛到了极限,每走十步,舒曼就要站下来休息一会儿。终于,舒曼看见登山绳到头了,她听见有人叫她,她抬头,看见江山站在那块上面扎着一个冰镐的木牌前,到了,到顶了,舒曼扔掉登山杖,扔掉上升器,展开双臂向着江山摇摇摆摆地走去。她被他抱着怀里,她放心地哭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