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猝不及防,乔瑾脱口惊呼, 踉跄后倒时本能地挥动手臂, 试图稳住身形。
谢正钦伸手却拉了个空, 施救未及,眼睁睁看着对方摔,忙喝道:“烛台!”
烛台?
乔瑾听见了,无奈收不住势, 左臂扬起欲扶桌, 忙乱间碰倒了烛台!此烛台乃银制莲瓣形, 错落有致点着六根蜡烛, 底下各积着一汪蜡油。
“啊!”乔瑾的袖口和手背被泼了一层蜡油, 火辣辣疼, 但身形稳住了,没摔倒,她右手端着左臂, 整个人沿书桌慢慢蹲下去,咬牙隐忍。
谢正钦迟来一步, 先踩熄并踢开烛台,而后搀起人,低头问:“烫着了?”
乔瑾点点头,忍痛轻轻甩手, 皱眉倒抽气。
谢正钦见状, 直接捏住乔瑾手腕, 三两下把伤口上的蜡油擦去了。他自幼习文练武, 指腹粗糙带硬茧,出手不自知地重。
“嘶~”伤口被擦得生疼,乔瑾吓了一跳,忙抽回手,急切问:“您没烫伤吧?右手要写字的,若被大人知道,那可了不得!”
谢正钦摊开手掌,浑不在意地说:“那东西烫不伤我。”他扭头,朝门外扬声唤道:“来人!”
须臾
张诚一溜小跑赶到,两眼发亮,进门就问:“公子有何吩咐——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是你?”谢正钦有些意外。
张诚弯着腰,一本正经答:“今晚刘二值夜,小的睡不着,寻他说了会儿话。”
谢正钦懒得戳破,吩咐说:“乔丫头的手被蜡油烫伤了,你去寻几样药膏给她。”
“啊?”张诚呆了呆,盯着烛台和宽阔书桌,极度好奇,不由自主胡思乱想。
谢正钦沉声道:“还不快去?”
“是,是!”张诚脖子一缩,慌忙跑了。
乔瑾屈膝福了福,感激道:“谢谢公子。您的手……当真没事?”
谢正钦摇摇头。
“血肉之躯,肯定烫着了。”乔瑾生怕连累谢府唯一的金贵公子受伤,她四处看了看,快步行至洗漱架前,招呼道:“公子,快来!”
“怎么?”谢正钦疑惑近前。
乔瑾指了指铜盆,挽起袖子,撩水冲涮自己的伤口,解释道:“只要没烫破皮,您也可以这么着,往伤口不停浇凉水,既止痛,又能抑止水泡,好得快些。”
“是么?”谢正钦看了看,没动。
乔瑾不假思索,扯着谢正钦的袖子、将其右手放进铜盆,催促道:“您赶紧泡一会儿,迟了就没效果了。”
于是,他们共用一盆水。
方才倒了一盏烛台,外间仅剩两个墙角的戳灯,昏暗了许多。铜盆外,一双纤秀手臂撩水,冰肌玉骨,莹润无暇;铜盆内,一只宽大结实的手掌,骨节分明,张开了按着盆底。
水声哗啦啦,谢正钦动了动手掌,不慎蹭过对方皮肤,触感细润柔软,羽毛一般绒绒,令其莫名冲动,想一把抓住!
但乔瑾一无所察,专注于观察自己的手背,眼看着伤口泛红发肿,她懊恼又无措。
两人相对,中间隔着铜盆。
谢正钦低声安慰:“慌什么?用药即可痊愈。幸而烫的不是脸,否则你该坐地上哭了。”
乔瑾听得好笑,抬头仰视高大挺拔男子,自嘲说:“假如伤的是脸,何止坐地上哭?至少也要躺地上打滚嚎啕三天三夜!”
“哼。”
谢正钦眼里露出笑意,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片刻后,疼痛缓解,乔瑾后退一步,抽出帕子擦手,关切问:“您好些了没?”
谢正钦回神,手掌也离了水,随意道:“我根本没受伤。”
乔瑾松了口气说:“这就好!”她擦干水珠,放下了袖子。
谢正钦无法自控地一瞥,见那近似皎洁月光的玉白手臂被衣裳遮住了,他眉峰一跳,大踏步返回书桌,落座后一口气喝干半盏冷茶。
乔瑾见了便添上热茶,然后责无旁贷地收拾桌面与烛台。
“你手伤了,放着吧,我叫别人来收拾。”谢正钦皱眉阻止。
乔瑾拎起烛台,说:“不碍事儿,这都是奴婢搅的乱,您放心,很快就能物归原样。”
“放着。”谢正钦不怒而威,不容反驳。
乔瑾一顿,只得答应,单手举着沉重的银烛台,想放回原处。但刚走到桌旁,就被谢正钦稳稳接过,并随手放好。
“谢谢。”乔瑾下意识道谢,依次点燃六根蜡烛,悄悄观察面无表情的人。
半晌,她倏然睁大眼睛:难道公子后知后觉、这才开始忌惮我来自爆发过瘟疫的西岭镇?
思及此,她立刻表明:“公子,奴婢于进府前、一进府都曾由大夫诊查,没病!”
正暗自反省的谢正钦抬头,纳闷问:“你说这个做什么?”
乔瑾叹了口气,轻声道:“瘟灾人人闻之色变,奴婢之所以迟迟不敢坦承身世,就是怕吓着大家。”撵我走。
“此事确实不宜宣扬,以免引起上上下下恐慌。”谢正钦淡淡告诫。
“奴婢明白!”乔瑾十分紧张,小心翼翼问:“那,您……”
谢正钦会意,虎着脸说:“安心待着吧,你若是染病,岂能活到如今?进府数月,养得白白——”他险险打住,凝视雪肤花貌的人,生硬道:“你白白胖胖的,与常人无异。”
白白胖胖?
乔瑾一怔,情不自禁垂首扫了扫自己,暗忖:胖吗?
正当尴尬间,张诚匆匆返回,抬袖擦汗,嚷道:“公子,烫伤药膏!”
“怎的去了半天?”
张诚苦着脸解释:“小莲那儿的用完了,只好找陈嬷嬷要,结果老人家吓坏了,再三追问可是您受伤,小的急得发誓,她才信了。”
乔瑾当即内疚,歉意道:“真对不住,我应该自己去的。”
“嗨,这有什么的。”张诚大咧咧一挥手。
谢正钦见伤患白着脸,便吩咐:“回去歇着,伤愈之前不必上来伺候。”
太好了!我正需要时间细致琢磨银簪子。乔瑾屈膝,脆生生道:“多谢公子体恤,奴婢告退!”
“去吧。”
乔瑾难掩欢喜,步履轻快地走了。
转眼,房中仅剩主仆二人。
谢正钦摇摇头,叹道:“那丫头,古灵精怪的。”
“小乔确实聪慧伶俐。”张诚笑道。
谢正钦莞尔,没答话,转身走向书桌。
数日晚饭后,丫鬟陆续下值。
闲暇时,秋月多半对镜自怜,今日也不例外,她爱惜地打理秀发,梳了一遍又一遍。
乔瑾忙于整理画稿,单手很是费劲,时不时回应同伴两句。
“好端端的,怎么就烫伤了呢?”秋月第数次发出疑问。
身世不便透露,乔瑾避重就轻,耐着性子答:“人有失手,不小心嘛。”
“你毛手毛脚的,公子却不生气,他真好,从不与下人斤斤计较。”秋月托腮,脉脉含情。
乔瑾赶忙顺势岔开话题,故作好奇问:“哎,我养伤没出去走动,今天府里可有新鲜事儿?”
“没。”秋月漫不经心说:“但陈嬷嬷发话了,二姑娘六月初九出阁,到时满府都要帮忙。”
“那是自然。”
乔瑾心念一动,抬头问:“姐姐,你觉得二姑娘为人怎么样?”
“她啊?不怎么样。”
秋月撇撇嘴,小声告知:“你没发现么?伺候二姑娘的丫鬟,个个相貌平平,老气横秋的,从不见她们妆扮。听说曾有漂亮的,结果没多久就被二姑娘挑错打发了。”
乔瑾想了想,迟疑地问:“莫非……二姑娘容不下比她美的?”
“嫉妒呗!”秋月嗤笑一声,同情道:“跟了她的丫鬟真可怜,连胭脂香粉都不敢用。”
两人正闲聊,门却忽然被推开,传来隔壁丫鬟的嗓音:“小乔,诚哥找你,他在院门口等着,快去吧!”语毕,她噔噔噔回房了。
乔瑾刚应了个“好”,那边秋月就吃吃地笑起来。
“笑什么是?”
“这些天,诚哥既送药膏、又送纸笔,真是有心。”先入为主,秋月想当然地误会了,鼓励道:“小蹄子,别害臊,赶紧去,别让人家久等。”
乔瑾欲言又止,最终忍下了,赶到院门口,近前打招呼:“诚哥。”
“手伤怎么样?”张诚劈头就问。
乔瑾抬起手背,笑说:“没起水泡,红肿消得七七八八了,估计很快痊愈。”
张诚快速告知:“大人有令,让公子带二姑娘后天去南浦寺拜佛,路途较远,按例得带个丫鬟。到时你跟着去。”
“我?”
虽然极渴望外出,但乔瑾并未欢呼,而是问:“以往是谁跟着的?”
“小莲。”张诚眼神闪了闪,叮嘱道:“总之,你要好好伺候!”语毕,他急匆匆走了。
“哎——”
乔瑾顿感头疼,她捶了捶脑袋,一转身,却见秋月扶着门框,眼神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