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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1 / 1)

<>火葬完村民已精疲力尽,在无比沉重压抑的氛围中休息一晚,翌日才启程离开,四个人前往黎镇,确切的说是两人加上一尸一魂,在林路中不疾不徐的前进。

冯天抬头望了望走在前方的贞白和一早,与他们搁着一段距离,实在好奇得很,在李怀信身侧压低声音,按捺不住开口问:“我死这段时间究竟错过了什么?你怎么就跟这个邪祟厮混到了一起,还浪到这种鬼地方?”

在听到他说我死这段时间的时候李怀信就蹙起了眉,接着冯天又是厮混又是浪的秃噜,让他当即瘫了脸。

闹心,上火,这副乌鸦嘴还不肯消停。

李怀信顺了顺自己的脾气,看了眼冯天,却被那一眼望穿的透明魂体蛰了眼,心里一下子紧得要命。这人在危难关头出现,谁都顾不及那点生离死别后的再度重逢,这会儿安生下来,隐忍的那点儿情绪就像开了闸,涌了满腔的酸胀痛楚。他甚至立刻扭过脸,生怕多看冯天一眼,哪怕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受不了。

“诶,怀信。”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冯天不泄气,突然脑中警铃大作,惊慌道:“你不会……被她挟持了吧?”

闻言,李怀信的脸更瘫了,一腔酸胀被对方胡搅一通,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不是被她挟持到这儿的?”冯天又问,但瞅着又不像。

李怀信没看他,脚下不停,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嗓音及低:“冯天,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冯天只当他臭脾气上来了:“这种时候,咱就别互相挤兑了,你要是身不由己,心里憋屈,尽管跟我说,那邪祟实在了得,就算被她挟持,也不丢人,我想办法咱俩……”

他一下子飘得有点快,忽地撞到了前头,看见李怀信脸上一双红通通的眼,就像,当初在乱葬岗那天。

只是一瞬间,李怀信就撇开脸,生怕被人窥见了什么。这欲盖弥彰的一躲,却让本以为自己眼花的冯天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有些发怔的喊了声:“怀信……”

李怀信倏地驻足,背脊挺得笔直。

那背影看得冯天一阵心酸,说话也变得及不利索:“那个……其实我……我这个样子吧……”他不知道怎么说,一直以来,就是害怕看见李怀信这副丧偶似的矫情,所以从聚魂之时,他都极力表现得跟从前一样,插科打诨,没心没肺。殊不知,这人骄横归骄横,看起来薄情寡义,倨傲得谁都不放在眼里,却原来心肠那么软,情谊那么深。冯天磕磕巴巴到最后,轻叹一声:“……你别难过。”

谁知,这祖宗却冷笑一声,反过来就怼他一脸:“你不难过,你倒是死得潇洒,两腿一蹬,连做鬼都这么洒脱,了无牵挂!”

冯天:“……”

好想撕了这张嘴,再糊他两嘴巴子。

冯天瞪着对方那双兔子眼,意难平,索性讥讽回去:“不是叫你别哭吗!出息!”

直接把李怀信给激怒了,倒像是急红的眼:“哭你丫的丧!”

冯天拿此当台阶下:“我谢谢你!”

李怀信炸了毛:“一句谢谢就算完?”

那还想怎样?

冯天抓狂,这人蛮不讲理起来实在难缠,他几乎败下阵来:“你真是我冤家!”

刚才还感动李怀信的心肠软,转眼功夫就被冯天嚼碎了骂:“揣着一副贼心烂肺,是有多霸道,还不让个死人安生!”

“你想怎么安生?让我超度吗?”

闹完,两人就直挺挺站着,一时相对无言,却彼此都红了眼圈。

僵持之间,冯天最终没忍住,露了情态,低声道:“不吵了。”

他说:“现在还能看见你,就挺好了。”

某人不识好歹:“矫情死了。”

冯天:“……”真的很想揍人呐。

谁料对方突然声线一转,是难得抒发一样的口吻,嗓音压得很低:“真好。”

历经一场生离死别,李怀信说:“还能看见你,真好。”

不争气的冯天,没想到自己这么听不得酸话,眼泪流得一塌糊涂,连忙揩了一把,想要按回去。

“出息!”李怀信原话怼给他,说完便仰起了脑袋,捏住发酸的鼻梁。

两大男人对着哭,可真有出息!

待这股酸楚压下去,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尽数道出,从乱葬岗到枣林村,再从贞白到一早,李怀信说得口干舌燥,而冯天听得匪夷所思。因为信息量实在太大,他一时间消化不良,大脑机械的转了转,模模糊糊的从中拎了一条线索出来理:“也就是说,你们怀疑枣林村和乱葬岗的两处大阵,很可能是一个人的手笔?”

李怀信沉吟道:“只是,若真有牵扯,七绝阵是二十年前布下的,贞白十年前被镇在乱葬岗,此间相隔了十年。”

“难不成这人处心积虑了十年?”一想起乱葬岗的情形,加上枣林村这个赶尽杀绝的凶阵,冯天只觉一阵恶寒:“也太可怕了!会是巧合吗?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两处大阵都是十年二十年前所布下,并且布得神鬼不觉,未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要想从中觅出点儿真相,揪出幕后逞凶者,实在抓瞎。

暂且不论两大阵有没有关联,是不是同一人所为,但现在有两名被大阵迫害出来的不人不鬼(贞白和一早),凑到一块儿,誓要挖出这个布阵之人。

却令冯天伤脑筋,他有些胆战心惊的问:“所以,那个谁,是要让我帮她占卜凶手吗?”

李怀信知道他斤两,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冯天一悚,盯着前面贞白的背影,委实吓得不轻,对李怀信道:“你赶紧把我超度了吧。”免得到时候算不出来,被某人拍得魂飞魄散。

李怀信恨其不争:“你现在连片叶子都捡不起来,怎么给她占卜?”

冯天顿时眼睛一亮,抖擞起来:“对呀,我现在魂体虚弱,捞不住那串五帝钱,根本爱莫能助啊。”

两人一合计,待贞白接下来要求冯天占卜的时候,他非常积极的配合,然后装模作样去捞五帝钱,结果抓了一把空。贞白脸色稍稍一寒,握着沉木剑的手刚抬起,就给冯天吓得立刻钻进那串铜钱里,龟缩着不敢出来了。

李怀信见状:“……”

这丢人的玩意儿!

再看贞白,希望落空,一张冷脸皱着眉,盯住手里的五帝钱,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紧握着那柄阴沉木剑,上面攀附的蟒纹,让李怀信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在客栈,你给我刮骨之时……”他欲言又止,撩开衣袖,腕颈上两颗浅浅牙洞的伤疤,痕迹几乎痊愈不见了,只因两块新长好的嫩.肉,与肌肤色泽相差,他当初怀疑是这女冠嗜血,竟不料,贞白瞥了一眼他手腕,淡声坦言,当时把跗骨灵逼到腕颈,还得用冥蟒将其叼出。

她说:“这柄剑,是插在我体内的沉木,也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唯一一块能与之联系的物件。”她一直带在身边,好不容易等到冯天聚形,便想让他以此物卜算,希望能找出那人的下落。却忽略了,一只刚聚形的阴灵,除了飘忽游荡,根本触不到任何实体。

所以,贞白另有了打算。

她要去太行山,找寒山君。

李怀信毫无异议,毕竟送完冯天的骨灰回乡,自己也是要启程回去,禀眀师父两处凶阵,再给寒山君一个交代。

只是,他把寒山君的徒弟拐跑了,末了却带一缕残魂回去,怎么交代?

那糟老头子虽不着调,平时对冯天非打即骂,却是谁都看得出来,那份打是亲且骂是爱,真真把冯天当亲儿子疼,自己也不见外的成天跟冯天灌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上赶着拿自己当爹。冯天也紧着他,仍他倚老卖老,就算跟着他学不出个名堂,也没叛出师门,只偷摸学点艺,还心甘情愿挨打受罚,简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是这样一段深如父子的师徒情,让李怀信每每想到那个糟老头子就心里发紧,太行山上十余年,他从来跟糟老头子对着干,理直气壮,硬气非常。第一次觉得愧疚,觉得亏心,觉得从今往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知道,冯天是寒山君的心头肉。

但凡俩小辈闹腾出点儿麻烦,寒山君都会气得跳脚,骂冯天:“你少跟那个大逆不道的祸害搅和!”

骂完俩小辈,还要找千张机撒泼:“管管你那徒弟,别让他来祸害小天,把我徒弟往坏里带。”

千张机是个性子沉稳持重的,很有一派之长的气度,他觉得两个小辈在一起交好,不应过于干涉,或者严令禁止,再说怀信虽傲慢了些,本性却不坏,哪会带坏冯天。

千张机讲道理,寒山君就斥责他护短,然后一甩袖袍,师兄弟不欢而散。

李怀信记不太清了,好像从一开始,寒山君就不待见自己,也最反对冯天跟自己交好,对他所有的评价都是骄奢跋扈,强横狂妄,目无尊长又离经叛道,声声贬斥,没一句褒奖,李怀信不以为耻,反而为了气那糟老头子,天天跑去招惹冯天,成心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更在冯天被罚禁足的时候,得寸进尺,将其宝贝疙瘩小徒弟拐跑。

在太行山修道的日子异常枯燥,李怀信无聊的时候,就爱逗寒山君生气,逗他生气又特别容易,只要sao扰冯天,那小子又是个没定力没正行的,经不住撩,勾勾手指就跟着他满地撒野,可能是被寒山君打骂皮实了,导致后来无论怎么受罚,冯天都不当回事儿,照样同李怀信厮混。记得有一次,具体什么由头记不清了,那次冯天被罚得挺惨,屁.股开了花,李怀信拿了宫里最好的金疮药过去看他,埋怨糟老头子下狠手,冯天趴在院子里,嘴里衔一根稻草,眯了眯眼:“师父还说要断我根骨头呢,到底没舍得,皮外伤。”

李怀信说:“就知道他虚张声势。”

冯天呸掉那根草,不乐意:“你还真想他断我根骨头啊。”

“哪能啊。”李怀信顺毛:“我来给你送药,保准明儿就能活蹦乱跳。”

“我谢谢你了,赶紧走吧,师父给我捣草药去了,别让他回来看见你。”冯天接过金疮药,往袖子里藏,边藏边赶人,这玉瓷瓶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哪敢让师父瞧见,非气得扒了他层皮。

李怀信一屁.股坐到寒山君那张太师椅上,架起腿,悠悠哉哉的晃了晃。

冯天整个人都焦虑起来:“哎哟祖宗,算我求你了,别跟这儿惹他上火了,人气性还没过呢。”

李怀信一挑眉毛,气性也大:“我怕他?”

“我怕。”冯天说:“你惹他生气遭罪的可是我啊。”

“你说说你那师父,多小一心眼儿,芝麻绿豆大点事儿就斤斤计较。”

冯天胡乱点头,赶人:“行了,快走吧,他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不走。”李怀信靠着太师椅,老神在在:“等我多气他两回,不是不待见我吗,我偏缠着他的乖徒弟。”

“干嘛呀,折腾我吗不是。”冯天说:“走吧走吧,就当关爱一下老人吧,他又没真跟你生气。”

也许吧,吵吵闹闹这十年,寒山君可能并没跟他真生气,然而这一次,他捧着冯天的魂魄回去,估计真要把糟老头子给活活气死。

他心里堵得慌,一路上闷声不语,到了黎镇才开口:“去趟樊家,把冯天的骨灰取走。”

之前他们跑去凑热闹看樊家人沉塘,结果辗转到了枣林村,被困住三天,好不容易破阵出来,自是要紧着赶路,然而刚到樊家,才发现这里一片死气沉沉,门房刚引他们入内,樊夫人就被搀扶着出来,一身素衣,面容比之前更显憔悴,仿佛大病缠身,一见他们,立刻两眼含泪,扑上前就跪:“求二位道长,救命啊。”

李怀信被她跪得莫名其妙,惊讶的撤退一步:“这是……又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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