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娈姝坐在竹林里的青石凳上,她自与公子梓玉相别离已有多日,刚被父亲接回来时,还总是能享安逸之乐,与林间寄宿的妙音仙子弹弹琴唱唱歌,与邻家总爱来捉兔子的邻家小童一起在竹林间嬉闹。这样的日子,如神仙一般,其实是再让人羡慕不过的了。
可时间久了,她便有些厌倦了,更因每日总能触到胸前的金香囊,便总会陷入那几日的混乱之中。
忽有一日,她记起了那个男子,在黑暗之中将她拥抱的男子,她好像还能记得他身上的芳香,也能记起他磁性的声音。
父亲自那日将她送回来后便不见了踪迹,说是去了北溱君国的皇宫之内与重歌议事去了,汐瞳妹妹也随他一同,家里便冷冷清清只剩下娈姝与袖蝶二人。
袖蝶因惧怕那金香囊,故而总是与娈姝保持了些距离,便更让娈姝觉得寂寞。便唯有那神秘的公子,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那个男子,不愧是九层千悔塔上的梓玉公子。”娈姝想及他,便忍不住露出笑容,她想他的谦谦风度,想他的温柔,想他如画一般的容颜,“要是这样的男子,能时时在自己身边,那可真是极好之事。”
袖蝶捧着茶盏点心远远站着,见小姐似有幽怨之神,便心生了一丝担忧,刚想上前询问一二,蓦然又退了回来。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有多伤娈姝的心,可那金香囊着实给了她不少刺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只走了几步便喊道:“小姐,我见你今日有些消沉,不如咱们去北溱君国里转转,袖蝶有许久不曾去过了,甚是想念那市井之态。”
娈姝听罢不曾回头,沉默一会儿道:“也好,我也着实是厌倦了这样清心寡欲的日子。”复又有些担心,思忖片刻皱眉问道:“只是爹爹久也无信,若是回来了寻不见我们怎好?”
“小姐莫怕,我们留个指条,跟他说个方向就好了。”
娈姝心想,日日无事,便只能沉醉在对梓玉公子的思念之中,许是不知那日便要走火入魔了,不如去寻些热闹,好将这诱人公子暂且忘记。
这般想来,她便点了点头,当日便与袖蝶驾着马车去往北溱君国。
北溱君国比之其他两个邻国,实是应了它的名字,君国之名,取自“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之君字,寓意光明之国。
话不说得夸张,这北溱君国实是有人杰地灵之气,圣主重歌,是为一方天人所拜之帝,连那东堞圣国的一些常麟凡介,神魔妖鬼,也弃魔王青貉来投圣主重歌。
走出家门实是开怀了心境,娈姝看着一路渐渐变多的行人,自也觉得新鲜起来。走至人多之处,她嘱咐袖蝶弃了马车,甚觉得还是下来走走,更能寻得一些乐趣。
“小姐,前面就到了北溱君国最大的城池了,听闻其间瓦舍勾栏数之不尽,颇有仙界瑶池之乐趣。”
正如袖蝶所言,不曾走近便以听见阵阵袅袅之音。见来往之人,皆满面红光,便知道此处定是国泰民安。
娈姝从南灯妖国那一处毛骨悚然之地回来,见着此地甚是觉得安逸异常,便迫不及待地去了热闹之处。
四周有小商小贩,笑语喧哗,人头攒动,熙来攘往。但怪异之处是,行人见罢娈姝,皆离之甚远,虽面容之上没有异样,但还是一副防人之态。
“袖蝶,这些人怎的似是都有些怕我呢?”娈姝皱眉问道。
“小姐,袖蝶觉得,许是因为金香囊……”
“金香囊?”娈姝低头看了看,竟发现那金香囊正悠悠发着暗光,“这到底是甚么东西,惹得我这样遭人厌!”娈姝有些微微恼怒,却又不敢动它。
“小姐,我见天色以晚,需得寻一处客栈住下,否则人生地不熟,我怕招来危险。”
娈姝听罢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便也应道:“此话不假,我刚瞧见那瓦舍之侧有一处清雅小楼,我觉得住那里便好。”
寻着娈姝所指看去,只见几处热闹间竟夹杂了一间清净寂灭的小竹楼,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发现它。
“小姐好眼力,这一处袖蝶竟不曾看见。”
娈姝笑道:“我也是瞧它有些与众不同,故而好奇得很,你等会儿去敲门问问,其间还有没有空屋。”
“哎!”袖蝶应下,便走在前头,娈姝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二人刚来到楼下,娈姝倏然听见有人喊道:“娈姝姑娘,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什么人!”娈姝顿然驻了足,向着那楼看去,却未发现丝毫。刚想询问袖蝶一二,便见从天而降一个男子,凛然站在娈姝面前。
娈姝有些被吓到,而袖蝶在前面也一时不曾反应过来,见这莫名男子到来,赶忙跑了过去。
“娈姝姑娘,袖蝶姑娘,在下似是来得有些突然。”男子彬彬有礼道。
见他说话识理,娈姝倒也没有那么害怕了,整了整衣服道:“你是何人,怎么会认识我们?”
男子笑道:“娈姝姑娘有谁人会不知呢?尤是北溱君国里的天人,谁不想一见姑娘真容呢?再说袖蝶姑娘,金缕山脚的灵儿也甚是少见,故而在下留心许久了。”
“原是这样。”娈姝恭维的话也听了不少,故而对他所说之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她定神细看眼前人,只见他身着了一身枣红色绣朱雀对襟长衫,不说貌比潘安,但也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我瞧你,也不似普通男儿,见你这通身的气派,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莫不是来寻我之乐的?”娈姝对他的潇洒甚是喜欢,便不怎么怕他,想来正是无事,不如与他谈笑一番。
男子听罢果然有些为难,轻笑道:“姑娘莫要玩笑在下了,在下奉命在此候你多日,并不是什么轻浮公子。”
“哦?你是奉谁之命?等我有多几时?所谓何事?”
“奉当朝圣主重歌陛下之命,将你迎入宫中,商讨复国大事。”男子说罢抬起一双明澈凤目,脉脉道:“娈姝姑娘,袖蝶姑娘,我是北溱君国的大皇子,我叫莫葳。”
娈姝许是不曾发现,自他说话开始,他的视线便没有离开站在一旁的袖蝶。
诗云:
他时相遇知何处,冉冉年华留不住。
潭心倒影时开合,谷口闲云自卷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