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宋敬山监制的那艘描龙刻凤的御船不同。
这艘明显小得多。
昨夜天黑，她没怎么看清，如今一瞧，中规中矩，半点出挑的地方都没有，行在茫茫的江面上，根本不会被人注意。
苏策还真是用了心思。
令宁兮瑶出神的却并不是这一桩，而是……
眼前这个渡口怎么这么眼熟？
好像就是她和陈思下去买羊肉的那一个。
原来那时候她真的没看错，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就是苏策。
身后突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可巧你出来了。”
宁兮瑶回过头，却见他从翟妈妈手里接过披风，要给她披上，她立刻拒绝，“你离我远些。”
苏策压根不顾她的反应，动作温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到底是替她围上了，妇人又取了一顶长围帽，替她戴好。
宁兮瑶伸手拨弄着眼前这个蚊帐一样的东西，有些不耐烦，“戴这个干什么？”
苏策说道：“待会儿咱们就下船。”
在这个渡口下船？
宁兮瑶眼神一转，这里的路她多少认识些，若是能趁乱逃跑……
谁知苏策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捏着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芙儿，你最好安分些，若是伤了你，我会心疼。”
她差点没反应过来，合着真给她改名了？
站了片刻，船渐渐停下，身后的妇人们不知何时拿上了包裹，速度之快简直令人震惊。
苏策扶住了她的手臂，“走吧。”
这一日是个阴天，渡口上还弥漫着层层雾气，一行人缓缓行着，宁兮瑶不知道此人还有什么后招，一时间不敢乱动，眼神却不住地瞟着。
终于，前头出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宁兮瑶将心一横，突然停下了，指着一处羊肉摊子道：“我要吃那个。”
她爱吃肉，苏策也知道。
他嗓音温柔地哄道：“这里不干净，回去我着人给你做。”
宁兮瑶摆出一副刁蛮的模样，“怎么，一块肉都不给买？这样你还打算让我接纳你？”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况且也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苏策只能道：“好，翟妈妈，你去买一块来。”
“是。”
翟妈妈刚要动身，谁知宁兮瑶却开始耍赖，“我要你亲自去。”
苏策一愣，这语气竟有几分像是撒娇，可他是什么人，自然明白宁兮瑶没怀什么好心思，“将我支开，你就能逃跑了，是吗？”
宁兮瑶有些不耐烦，指着一圈人道：“这么多人还看不住我一个？你到底去不去？”
苏策看了她一回，终于点点头，“好，我去。”
苏策前脚刚走，她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翟妈妈注意到她的动作，警惕地道：“碧芙姑娘，你想做什么？”
宁兮瑶摆摆手，伸出一只脚来，“你看，我的鞋子脏了。”
翟妈妈看了看，上头果然印着半个鞋印，于是蹲下身子，替她擦着。
水乡的吆喝声与别处不同，吴侬软语，带着一股子缠绵意味，众人被分了心，宁兮瑶手明眼快，猝不及防地在翟妈妈膝盖踢了一脚，扭身就跑。
众人惊了，立马追了上去，宁兮瑶自知跑不快，于是开始四处打量，想找个人救她。
下一瞬，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她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人，“大哥，救命！他们挟持我，求您帮我一把！”
男人一惊，“竟有这种事？姑娘别怕，我替你主持公道！”
靠谱！
宁兮瑶感激地点点头，不过片刻，人便追了过来，翟妈妈到底老练，对男子行了一礼，说道：“郎君，您身后那个是我们家的姑娘，请您行个方便，将人交给我们。”
男子正义凛然地指着她道：“胡说！这姑娘说了，你们强抢民女！”
翟妈妈眉头一蹙，刚要说话，却被人打断了，“郎君见谅，她并非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
苏策。
他手里拎着一包羊肉，面容和善，观之可亲。
男子顿时有些捏不准了，回头问道：“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宁兮瑶愣住了，难道要直接说她是贵妃？
正预备编个理由，苏策却开了口，“郎君，这是我们买来的清倌人碧芙，因着不愿做妓子，所以才跑了出来。”
妓子？
宁兮瑶惊了，脱口而出，“你疯了吧？你说谁是妓子？”
苏策面不改色，翟妈妈等人也反应了过来，附和道：“就是，姑娘，您家里已经拿了银子，您若是跑了，让咱们怎么办？”
翟妈妈腿上还有她的鞋印子，男子是水乡出来的，秦淮河畔有许许多多的画舫，这样的事十分常见，再加上苏策的模样看着就不像大奸大恶之人，于是利索地推了宁兮瑶出来，“得，这样的事在下也不好管，你们把人带走吧。”
宁兮瑶急了，拉着他的手臂道：“大哥！你怎么出尔反尔呢？我不是……”
男子却避之不及，挣脱了她，随后，翟妈妈等人上前按住了她，苏策走上前，直直望着她，目光像是要将她面前那层薄纱戳漏了。
随后，他将那包羊肉塞给了她，凉凉道：“走吧，碧芙姑娘。”
宁兮瑶被人堵了嘴，才挨了她一脸，翟妈妈像泄愤一般使了大力气，叫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呜咽着被人拖远了。
苏策头也不回地行着，背影看起来格外冷硬，宁兮瑶被人拖着来到了一处雅致的楼阁前，门口挂着轻柔的红色纱带子，在风中纠缠纷飞……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待的地方。
她抬起头来，上头写着几个硕大的字“梦魂乡。”
妈的，妓院！
宁兮瑶彻底恼了，苏策说要安置她，竟然带她来住妓院？
怪不得给她改名字又戴帷帽的，原来都是盘算好的！
苏策对翟妈妈使了个眼色，将宁兮瑶拖了进去。
宁兮瑶挣扎不休，可满堂的人没有一个瞧她的，妓馆里这样的事多了，刚买回来的姑娘都是要闹一闹的，别说闹了，上吊投湖的都有，是以人们都见怪不怪了。
苏策一行人直接到了后院，此处并不如前头那般声色犬马，反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门一关，丝竹声朦朦胧胧的，什么也听不清。
宁兮瑶被丢在榻上，摔得头晕眼花，苏策手一抬，翟妈妈便带着人出去了，只剩她二人。
苏策看着她爬起来，却不理会，只是倒了盏茶，宁兮瑶坐在榻边，恨恨道：“你有病吧？你想泡姑娘你自己来，把我绑到这做什么？”
“呵。”苏策轻笑一声，“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从今往后，你再不能离开我身边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