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从南苏丹带回来的,是第二批企业的中国工程师们。
从南苏丹回喀土穆,他们几乎是一路从硝烟战火中冲出来。除了保护人员的安全外,还有重要的文件资料,和一些关键性的设备。
等沈放回到喀土穆的时候,竟然有种回到家的错觉。南苏丹战火纷飞、索马里海盗猖獗、尼日利亚接二连三的炸弹爆炸……
和更穷凶极恶的地狱比起来,苏丹竟然也算是天堂了。
沈放回到军营后也没能立刻休息,国内的物资和医疗用品刚刚运送到,经过李岚他们的清点以后,再由他负责捐献到苏丹各医疗机构。
这天,喀土穆的室外温度高达四十八点五摄氏度,沈放一行人达到医院的时候,几乎能闻到皮肤腐烂的味道。在走廊里,一路哀号声四起,消毒水和麻醉剂是奢侈品,大部分包括截肢缝合的手术都是在患者意识清醒时直接进行。沈放无意在医院逗留,待物资清点结束以后,正准备离开,却被一旁的护士叫住。
“你们是中方的军人吧?”对方问道。
沈放点点头,护士让他稍等片刻,然后从办公室里拖出一筐西瓜:“rose听说你们要来,让我转交给你。她今天去政府递交材料了,不能亲自来感谢,说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希望你们不要嫌弃,这是她昨天特意去买的。”
“rose?”
“新来的志愿者,中国人,早前出了车祸,是你们部队的人救了她。”护士解释说。
沈放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他回到喀土穆后,雷宽和李岚都跟他提过。特别是李岚,老在他耳边叨叨,说他那天不在,实在太可惜了,很久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中国女人了,还是美国名校毕业,会六门语言。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李岚却不厌其烦地说了过好几次。沈放心里明白,这里白日漫漫,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下一场雨都能让人记上大半辈子。
“rose.”沈放蹙眉,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这几年来非洲做义工的大学生越来越多,甚至有点掀起潮流的意思。特别是一些名校学子,为了漂亮的履历,把公益当成跻身职场的敲门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无论出发点和动机如何,对于这些愿意千里迢迢离开安逸舒适的环境,愿意来出生入死的人,沈放都是敬佩的。况且大部分人做公益和慈善,是真心怀着大爱和善意。
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沈放看着那一筐西瓜,想象了一下一个女人背着它们在喀土穆的炎炎烈日下行走,觉得这个心意十足,也没什么可拒绝的。反正也不是只送给他的,于是他扛着一筐西瓜就离开了。
沈放回到军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李岚听说是赵一玫送的西瓜,喜滋滋地招呼着大家把它分来吃了。
“小姑娘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她问沈放。
“没看到人。”沈放说。
“你也不知道帮我问一句,”李岚说,“一个女孩,千里迢迢来做这边做志愿者,一下飞机就遇上帮派火并。要是陆副队他们到得晚,说不定就死在车里了,想来也是真的可怜。”
沈放没吭声。
他坐在窗台下,西瓜只吃了一口,便搁在了一旁。他吃不惯甜的,特别是这几年,一吃甜的东西,五脏六腑都觉得难受。
“暴殄天物。”雷宽凑过来,也不多问,拿了他的那块西瓜啃得干干净净。
沈放没搭腔,他侧身而坐,一手搭在膝盖上,望着远方。他生得英俊,穿着军装,在夜色下衬得轮廓分明。
“看什么呢?”
“没什么。”沈放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