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强见我们的架势,知道终究拗不过我们,只得答应我们随队,但是必须要跟在队伍最后面,否则宁可放弃行动。我想真行动起来,谁还顾得上你在队伍的哪个位置,连连答应。孙强这才发出了“行动”的命令。
我们和其他战士一并,弓下腰尽量放慢速度朝目标靠近。我们三个大多时间都在城市里,即便是深夜也会有光亮。在这种空旷的野外,一时很难适应,前后绊倒了好几次,嘴里都是沙土,怕发出声音,都不敢用力吐,只能不停地用袖子擦着舌头。
北方隆冬的凌晨五点钟,是一天最冷的时候。北风呜呜地掠过地面,虽然风力不大,带来的寒冷却没有半点儿折扣,无情地吹透了我们的身体。这需要我们不停地活动手指,不然很快就会被冻僵。
在距离目标地只剩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孙强下令停止前进,派出三个狙击手提前到位,找好位置埋伏起来,着重监视宁志在草图上标出的可能会埋伏狙击手的地方。这样一来,如果宁志的判断是准确的,我们就不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
当我们的包围圈缩小到把整个小院围得水泄不通时,孙强让狙击手利用风声掩护,先把院子里的四条狗全部击毙,而且要保证一枪毙命。
现在的射击环境非常恶劣,射击精度会受到风速、光线以及*的影响,孙强强调一枪击毙是非常有必要的:首先,不能让狗在挨完枪后还有命哼哼;其次,不能让子弹落到任何坚硬的东西上。这两点都是为了保证不发出声响,如果对方没有埋伏狙击手,那么我们继续前进就减少了很多被发现的风险。就算对方埋伏有狙击手,这样打草惊蛇对方狙击手必然会反击,可以避免直接往里冲时可能中埋伏的风险。
我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孙强丰富的战斗和指挥经验。
趴在地上注视着黑漆漆的前面,一直没有听到宁志和郑勇说话,我有些不习惯,轻声问:“你们怎么这么安静?”
“没事。”宁志口齿非常含糊地说。
“你怎么了?”
“你烦不烦?我张开嘴让口水带着嘴里的土都流出去,这土咸点儿就算了,关键也太牙碜了。”
“管用吗?”郑勇问。
“嗯。”宁志应了声,继续低下头。
我见郑勇也张开嘴,低下了头……
其间孙强不住地提醒我:一定要注意安全,只准后方督战,不可冲锋在前。
大约二十分钟后,孙强示意大家安静,捂着耳机听了一会儿,一挥手,说:“狗都解决了,院子里没有动静,我们上。”
我们由匍匐变为猫腰小跑前进。没了狗,这次比之前的速度要快多了。整个矿场在漆黑的夜色中感觉不到丝毫生气,杀气却浓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我们知道,那些屋里酣睡的都是些亡命之徒,谁也不知道哪个窗口中会射出子弹。
北风还在呜呜地吹着,紧张已经使我忘记了寒冷。那种死寂和黑暗让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生怕自己眼里的光亮会暴露自己的位置。我握紧手中的枪,慢慢地上膛。大家屏住呼吸,两人一组贴在每所房子的门口,只等孙强一声令下破门而入。
突然一声枪响,我正前方的一个战士应声朝前栽倒在地。刚才还有条不紊的状态立刻被打乱,所有人各自卧倒在原地举枪寻找着枪手的位置。孙强拽着我和宁志就地卧倒,低骂了一句:“这帮牲口就没睡觉。”
瞬间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根本分不清敌我。
我们头顶的一盏大灯陡然亮了起来,把整个院子照得雪亮,我们几乎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每所屋子里都向外喷射着子弹,又有数名战士倒地。
郑勇骂了句娘,就地躺下,面朝上端起枪瞄准那盏死神之灯,一枪下去整个矿场立刻恢复了黑暗。黑暗第一次让我感觉到如此厚重的安全感。我的眼睛在这一黑一亮再一黑的交替下,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听到破门声和战士们呵斥的声音,时而还有枪声传出。孙强在我耳边说:“你们不要动,你们不要动,你们出了事我们交代不了,求你们了。”
我压低声音喊:“宁志。”
不远处传来宁志的声音:“我在,郑勇可能中枪了,我找到那个狙击手的位置了。”
我心头猛然一惊,忙喊:“郑勇!”
没有回应。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头发瞬间竖了起来。
尽管在这之前,我经过无数次实弹训练,也亲自击毙过死刑犯,但是当真正的枪声就在耳边响起,子弹就擦着身体飞过时,胆怯还是战胜了一切。我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好似每一声枪响,子弹都是冲我飞来一样,每一块溅起的沙石崩到我身上时,我都觉得自己中了弹。时间变得格外地漫长,凌乱的枪声似是催命的鼓点,逼迫我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会吸引到子弹的注意。我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待,又不知道等待的是生的结束,还是死的开始。
“嗖”的一声,一颗子弹擦着我耳朵飞过,我顿时清醒了许多,好似看到徐卫东正对我说:你的两个搭档,怎么带走的,怎么带回来。
我猛然睁开眼睛,在暮色中仔细分辨着方向,寻找着战友的身影。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偶尔会从某个角落里传出一两声枪响,完全判断不出是敌是友。我喊了声宁志的名字,脚下很快传来宁志的回应,我一看,他正趴在我的脚底下。我说:“郑勇在哪儿?”
宁志指着一个方向,“在那边,中弹了。”我刚要动,宁志一把拽住我的脚说,“那上面有个狙击手,郑勇是被那个狙击手打中的。”
我抬头朝宁志说的上面看去,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我一脚蹬开宁志,匍匐着朝郑勇爬去,心中默默地祈祷着那不是郑勇。
宁志见拦我不成,只好端起枪朝有狙击手的方向点射掩护我。我爬到那个人跟前,凑近一看果然是郑勇。他的脖子上中了一枪,双手捂在伤口上,中枪后大量的血涌入了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呼吸。他张开的口和鼻中满是凝固的血,脖子上中枪的地方黑乎乎一片,血早已停止了流动,圆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眸子上结着一层薄雾般的冰,一动也不动。
我伸手朝他的颈动脉探去,已经没有半点儿跳动了,看着他还睁着的眼睛,我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去。我拍拍他的脸说:“这会儿真刀真枪地干了,别他妈装死,赶紧给老子起来。”
可是郑勇没有丝毫动作,我知道已经骗不了自己了,必须得接受和承认郑勇已经牺牲的事实。我胸中的血轰地涌上了头顶,爬起来半蹲在地上握紧枪,猫着腰朝宁志说:“掩护我。”向着狙击手的方向快速地“之”字形移动,很快前方被一堵墙拦住了去路。
我贴着墙朝上看,这是一间屋子的外墙,地面距离屋顶有两米五左右高,屋顶有两个并排的烟囱,还在冒着烟。我看了下整个矿场生活区房屋的布局,那上面的确是个中等的狙击点,尽管视野很好,但是容易暴露。
我贴着房屋的外墙,左右观察着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干掉上面那个狙击手,否则我们实在太危险了。一个黑影蹿到我旁边,我定睛一看是宁志,他带着哭音低声说:“我确定了,郑勇死了,送我上去。”他用力压我的肩膀,想让我托他上房顶。
我说:“不行,你这么上去就是送死。”
“这么待着是等死,我们声东击西。”宁志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说,“我把这块砖头丢到那边吸引他注意,同时你托我上去。我刚才看到他开火了,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我上去之后能在他反应之前就把他干掉。”他见我还在犹豫,低声喝道,“你还琢磨什么?拖延会要了更多战士的命。”
我做了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没的选了,我咬牙说:“你要是死了,我非弄死你。”
我把枪背在身后,半蹲下身子,双手十指交叉做了一个台阶。他摸了摸我的手,确定了高度后,把手里的砖头朝屋顶另一侧的墙角砸去,在砖头砸到墙角的一瞬间,他一脚蹬上我的手,我借着他的力朝下一缓,猛然一用力将他送上房顶。
几乎就在同时,屋顶响起了两声枪响,全部打到刚才砖头砸到的地方。连续几声枪响后传来一阵扭打声。我背靠着外墙,用力向上一跳,双手正好反抠住屋檐,挂在上面稍微摆动了一下双腿,借力猛地收紧腹部腰部一甩,一个倒挂翻上屋顶。
不知谁丢了一颗*,夜空和地面顿时亮如白昼。我刚转身还没站稳,就被一人结结实实地撞到怀里,我脚下一空,被生生撞下屋顶。掉下去的那一刻,我看清了撞到我怀里的人是宁志。
就在那一瞬间,敌我都看清了彼此的位置,枪声大作。我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觉得整个胸腔都要炸开似的,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个人将我扶起来,我听到孙强的声音:“你怎么样?”
我实在上不来气,没法和他对话,只能伸手指指屋顶,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