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心头一紧,“哪里受了伤?”
公主觉得自己要死了,杏眸蒙了一层水雾,像林中受伤小鹿。
她连台阶都不敢下,因为一抬脚,血就会从伤口涌出来。
她也不能在哥哥面前脱裤子,姑娘家怎么能在男人面前脱裤子呢。
梁寒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是有耐心人,诏狱里遇见问不出话,直接大刑伺候,那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治他们办法很直接。
可公主是他宝贝,他见不得公主掉一滴泪,哪怕是撒娇卖乖时眼泪,也足够将他心拉出来狠狠鞭打。
他头一回问不出话,又见她整个人瑟瑟发抖,梁寒脑海中早已混乱不堪,呼吸也慢慢变重,最后还是咬紧后槽牙,解下自己披风裹在公主身上。
“哥哥带你去看大夫,别怕。”
套马车太费时间,梁寒等不了那么多,直接将公主托起,放到马背上侧身坐下。
公主紧了紧双腿,怕得要命,裹着黑色披风更显面容瘦弱苍白,仿佛秋日池塘里凋零残荷,被雨打风吹过后整个人摇摇欲坠,,更加惹人心疼。
梁寒握住缰绳,将她搂在怀中拢紧,策马扬鞭出了玉佛寺。
公主被颠得泪眼汪汪,却又不敢说话,只能攥紧小手抱紧哥哥腰身。
柔软而温热气息压在他月匈口,梁寒心头瘫软一片。
马踏飞尘,很快到了桑榆所在医馆,梁寒翻身下马,将公主打横抱起,跨步进了医馆。
其实前面也路遇几家,可梁寒不放心他们医术,而桑榆又是女子,总归方便一些。
桑榆瞧见公主面色惨白、泪眼潸然,一时心头大震,又见督主大人阴得滴水一张死人脸,赶忙将手里病人交给别大夫,自己引公主进了内堂。
回首瞥见梁寒也跟了过来,正要阻止,又转念一想,这人不过是个太监,宫里公主娘娘们都是太监贴身伺候,就算瞧见也无妨。
待公主呼吸平稳下来,桑榆开始替公主诊脉,可才摸了一会脉搏,便皱起了眉头,发觉出不对来。
公主原本还在战战兢兢小声啜泣,抬眼一看神医都蹙眉至此,倏忽猛吸了吸鼻子,大声号啕起来,“哥哥,我真……真要死了……”
梁寒凝眉望着桑榆,眼底淬了毒,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桑榆撤了手,扫一眼公主小手捂住下腹,无奈道:“公主可是小腹微微胀痛,下有血水渗漏?”
公主焦急地点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背上。
桑榆吁口气,又望向梁寒道:“督主找错人了,这病不该来我这治,出门左拐十丈之内有家姑娘巾帕铺子,那里头有公主需要东西。”
“到底什么意思?”
梁寒双目泛红,眸中狠戾翻涌,仿若能将人骨头一寸寸敲碎。
桑榆年岁虽小但医术高明,连先帝都曾是她病人,自然颇有几分倨傲,寻常遇到这种事情还来问诊都要被她取笑一顿。
可被这祖宗扫一眼,桑榆连后背都凉飕飕,压根儿连气都不敢喘。
她哪里还敢笑话这位爷,紧接着解释道:“公主头一回来癸水,怕是这两日贪凉引起腹痛,回去之后莫要吃生冷食物,多备一些月事带。”
公主扑闪着眼睫,愣愣望向梁寒。
梁寒也微微一滞,握紧绣春刀手松了松,手背暴起青筋这才缓缓消退下去。
公主今日着一身银朱色衣裙,即便臀下有血迹也很难瞧出异常,如今在被墨黑色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压根看不出身下迹象。
梁寒不敢再让她骑马,也不放心她走路,只好弯身让公主上了他背。
公主咽了咽口水,将眼泪擦干,乖乖地搂住哥哥脖子。
从来没有人和公主说过这些,她不懂也属寻常,梁寒却是知道,诏狱里那些女囚他见得多了。
可今日太过心急,神思混乱又烦躁,竟一时间没想到这茬。
“哥哥,我真没事么?”
“公主不是生病,公主是长大了,长大姑娘都会有这个,说明公主以后可以嫁人生子了。”
“哦,可以嫁人。”
梁寒叹了口气,看着她从五岁长到十三岁,如今竟连女子癸水至也要耐心地向她解释一遍,即便是亲生妹妹也不会如此黏着。
他待任何人皆凉薄,唯独对公主,这种操心感觉委实奇妙。
巾帕铺子离得很近,片刻已在眼前,梁寒在店门外止住了脚步。
往里觑一眼,铺子里都是女儿家东西,他在外面进退不得。
“公主,我把你放下来,自己去买好不好?”
话音落下,无人回应。
身后小姑娘忽然没了动静,梁寒侧头望着那颗垂在他肩膀小脑袋,才发现公主呼吸声清浅均匀,竟是睡着了。
气息里带着恬淡蜜桃香,轻轻扫过他脖颈,轻微酥痒不能细品,一旦细品,这种感觉就会无限扩大,像蛊虫一般沿着血脉一点点蔓延至五脏六腑。
他眸光微微一暗,置于她膝弯手指动了动,无奈之下,还是背着她进了店。
一男一女,衣着光鲜富丽,皆是仙人般姿貌,很快夺去了整间店铺目光。
梁寒自不会给人打量他太久机会,也不希望旁人看到公主模样,眼底阴沉冷漠丝毫不加掩饰。
于是将公主嫩白小脸往下压了压,又从腰间取出一锭金扔在柜台上,“月事带,我全都要了。”
掌柜也是女子,从梁寒进门便一直睁大眼睛诧异地望着他。
男人进店买姑娘家物品本就少见,而这巾帕铺子又与一般绸缎首饰铺不同,卖衣物更加私密。
尤其在男人眼中,女子癸水乃是不祥之物,会冲撞男人运势,因而店中几乎没有男子踏足先例。
瞧见男人一身金蟒,出手又如此大方,想必不是一般达官贵人。这样人竟毫不忌讳地背着个睡着姑娘进店买这种东西,当真是闻所未闻。
掌柜才愣神片刻,眼前一道寒芒射过来,吓得她立即回神。
那人容貌旖旎无双,可周身气场却格外冷冽清肃,高大身躯立在那里,整个店内都透着沉重和压抑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掌柜不敢再犹豫,生怕一个动作慢下来,那人腰刀便能搭上她脖子。
一锭金子自然是能将店内月事带全部提走,但梁寒并不知道月事带大小厚度,直到掌柜从库房搬出两大箱存货,梁寒当即黑了脸。
店中还有别女客人,个个以锦帕掩面匿笑,可男人气场太过凛冽,众人是生生将笑声压制在喉咙口。
梁寒又从腰间取出一锭金,“送到旁边回春堂,够么?”
掌柜当即喜笑颜开:“够了够了!这就给您送过去!”
桑榆看到两箱月事带送进了后院,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说话档口,梁寒底下人已经从寺中取来干净衣物,绿袖也跟着番役一道过来。
公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到绿袖一张焦急不安脸。
绿袖见督主背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到方才番役去取衣物,心以为公主受了伤,急声问道:“公主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公主睡了一会,还有些神识不清,恹恹道:“绿袖,我长大了,可以嫁给哥哥了。”
绿袖讶异地张了张嘴:“公主……”
身下人脸色一阵青白,绷直了唇角将公主从后背放下来,将人交到绿袖手中,目光仿佛凝了一层冰雪,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情。
“照顾好公主,我去备马车,换完衣裳再回玉佛寺。”
绿袖怔愣着颔首应下,再一瞧,督主大人已经走远了。
想起方才那阴沉得不大自然脸色,绿袖也不能装作自欺欺人地说他没听到。
她回过头来望着公主叹息一声:“公主说什么胡话呢。”
公主望着那一道远去背影,又垂眸盯着自己掌心。
方才她攀上哥哥背,还摸到了哥哥腰。
从前哥哥颀长而清瘦,摸起来就像绵延山峦,有凹凸骨骼感。
而如今哥哥高大挺拔,肩宽腰窄,更加成熟,也更具力量感,是真正虎背蜂腰螳螂腿。
绿袖带着公主去净室,听公主一说才知原来是癸水,绿袖悬起一颗心终于放下。
都以为公主尚小,此次来玉佛寺并没有那方面准备,没想到竟出了这样意外。
绿袖真难以想象那东厂提督带着公主来看大夫,又去铺子里买月事带是何等尴尬场景。
她小心替公主褪下弄脏衣物。
十三岁公主雪肤花貌,如同刚刚出水一朵娇花,柔和日光透过窗棂落下来,愈发衬得公主肤色莹润通透,骨肉均匀,像一块遍体生光暖玉。
粉嫩花瓣牵起娇小玲珑弧度,那里静静地生长着,隐隐有婀娜娉婷之姿。
银朱色外裙洇湿了一小片血迹,外面披风上也沾染了一点,公主傻傻地盯着那里瞧。
绿袖想起方才公主无意识间脱口而出话,后背阵阵发凉,一边替公主清洗,一边柔声道:“公主可知道哥哥是什么人?又知不知道,公主是不能嫁给哥哥?那话日后可千万莫要再说,平白教人误会。”
公主细长眼睫颤了颤,仿佛蝴蝶扇动着翅膀。
她知道哥哥是太监,可哥哥没有错,她也没有错。
她常常不知羞,总把嫁人挂在嘴边,可若是往后与自己不喜欢人日日相对,同床共眠,势必要相看两相厌。
陪了哥哥这么多年,就像骨头连着筋,公主每一寸骨头都刻着哥哥名字。
她喜欢,自始至终只有哥哥一个人。
那么,哥哥也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