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声指名道姓的质问,在场的贾似道和诸位相公都面色有些不悦。
却是都认出了这名白发老者的身份,来人正是如今的大宋文坛领袖,官家年幼时的先生——江万里。
贾似道心道:“这个老匹夫怎么来的这般快,算日子,他不应该是在中旬才能抵达京都吗?”
面上却是向功德寺内一拱手,冷哼一声说道:“哼!官家乃天下之共主!家事国事天下事,皆由官家定夺!岂容他人聒噪!”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江万里,闻言顿时一阵气结,已然听出了贾似道的言外之意。
这是讥笑他在当年的那场东宫之争中,没能出力帮助如今的官家赵禥。
言下之意就是,你虽然是官家的先生。但还不能跟我这个扶龙之臣相提并论。
周围的诸位相公,闻言脸上也都是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
这个话题几乎是朝中的禁忌。却被贾似道一句话点了出来。
须知就在五年前,先帝问计群臣。言:“忠王赵禥可入东宫否?”
时任左丞相的吴潜认为忠王赵禥,资质鲁钝,生性懦弱。难以担此大任。当堂请先帝另选其他优秀宗室子弟为太子。
而先帝本就是宗室支脉出身,一心想要将皇位传给自己唯一的血亲。侄子赵禥。如何肯还政与太祖、太宗的后裔。
正左右为难之际。便是右丞相贾似道说了一句:“此陛下家事耳!”彻底的奠定了忠王赵禥的太子之位。
先帝随后便将左丞相吴潜贬出京都,出任地方官。册封忠王赵禥为太子。没过多久贾似道又遣心腹在一场酒宴上毒杀了吴潜。
自此朝堂之中,再无人敢非议东宫之事!而这件事才是贾似道能够独揽朝纲的依仗。
江万里一阵气结,东宫之争那年自己不过是一个刑部侍郎,虽然凭借着早年创办的白鹭洲书院,为大宋培养了不少的优秀士子。
但在这残酷的东宫之争中,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并能给当时的忠王赵禥提供多少助力。
贾似道见江万里气结无语,是冷笑连连,心道:“老东西,当年数次赶走你,便是因为你言语轻率,看来将你贬到福建,担任了两年的安抚使,还是没能让你长些记性。”
一侧的姚希得见两人剑拔弩张,不由苦笑一声,出来缓和气氛道:“古心兄,你是如何得知官家对鹿门山用兵之事。若老夫没有记错,此事便是朝中的大臣也是知之甚少!”
江万里冷哼一声:“自是公权派人告知我此事,若非如此,老夫岂能得知你们做的好事!”
众人当下心中了然:“原来是欧阳守道那个家伙在通风报信。他是著作郎兼崇政殿说书,常伴官家身侧。自然是知晓此事的。想来江万里必是得到消息后,日夜兼程才能在今日抵达京都。”
就在这时,却又听见江万里问道:“何梦然那老家伙去哪了?怎么没有看见他!莫不是羞于见我,跑了不成。”
只见一侧的参知政事程元凤,悠悠的说道:“子是兄已经在年前致仕,只怕如今正在老家中含饴弄孙。”
江万里面色一变,心道:“何梦然那家伙居然回家养老去了,难怪此次没有派人告诉我朝中之事。想来他身在老家,远离朝堂,已是不关注朝中之事。”
吱呀!
功德寺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内侧打开。皇城司指挥使卢允升缓缓迈出门槛。
一张老脸已经笑成了菊花:“哎呀,一早便听见外面吵闹的紧,却没想到居然是丞相与诸位相公前来,呀!这位是古心先生。”
说着卢允升一边让开身子,一边故意抬高了声调:“古心先生居然也来了!官家这些时日一直在念叨先生。先生不妨与诸位相公一起进来,为我大宋这次大胜,向官家道贺!”
江万里冷哼一声,一甩袖袍,当即率先步入了功德寺。
贾似道微微一怔,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官家不止是在等京湖的捷报,还在等江万里入朝节制我?”
当下脸色便是一暗,同样冷哼一声,步入了功德寺,身后的诸位相公皆是逐步跟上。
众人刚刚随着引路的卢允升走到一件房舍外,便听见了房内传出了蟋蟀的叫声。
一时间不由面色各异。江万里一脸怒容望向贾似道:“你,你竟敢以物媚君!纵容官家玩物丧志!”
身后的诸位相公也是纷纷看向丞相贾似道。皆是心道:“唉!看来贾似道圣眷不失啊!”
此时的贾似道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悦,呵呵一笑,也不回话。便向步入了房内。
见到正在逗弄蟋蟀的赵禥,躬身见礼道:“老臣见过官家!”
紧接着江万里和诸位相公皆是鱼贯而入,纷纷向赵禥见礼:“老臣见过官家!”
闻听此言,赵禥摆了摆手,停下逗弄蟋蟀的动作。
看向众人温声说道:“京湖捷报的事情,朕已经知晓了。至于后续的抚恤,奖赏及战功审核等事,便有劳众卿辛劳。”
诸位相公心中一阵无语,这是又要当甩手掌柜?当即就要表态,请赵禥这位新官家返回皇宫上朝理事!
却又听见官家赵禥继续说道:“一别两年有余,先生别来无恙!学生听说福建那边番商颇多,不知先生此次回京。有没有带些新奇物件回来。”
江万里一张老脸气的通红,他没想到自己的学生,当今的官家。在看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讨要番商的新奇物件。
玩物丧志!
江万里心中怒火中烧,当即沉声道:“老臣敢问官家心中之怒可曾消去?”
赵禥微微一愣,本能的认为江万里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返回皇宫内的紫宸殿接受朝贺一事。
当即笑道:“先生勿怪,学生只是觉得,如此捷报该在这功德寺内上表历代先帝。”
不料江万里却说道:“老臣所言,并非此事!”
见赵禥面现疑惑之色,江万里当即厉喝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今大好鹿门山化为一片焦土,数万大军埋骨他乡,汉水漂尸足有千里。不知官家心中之怒,可曾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