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禥双目猛然收缩,变得锐利无比,原本和煦的笑容骤然消失,面目阴沉可怖!
这瞬息间的变化,看的诸位相公一阵心悸,官家果然不是当年的那个需要伪装自己的太子。如今锋芒毕露!
贾似道则是嘴角擒笑,心道:“江万里此次进京,便是官家想重用他,来牵制我,也绝难成气候!”
倒是江万里死死的盯着赵禥,没有丝毫的让步的意思。
良久的沉默后,赵禥才缓缓开口:“鞑子在鹿门山驻扎了五千多人,先生莫非想要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在场众人皆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如何听不出来皇帝自称的变化。
由学生变成了朕,这是在敲打江万里,言外之意便是:“朕如今已经不再是你的学生,而是大宋官家,你要知礼节!守规矩!”
江万里也是听出了赵禥的言外之意,原本逼人的气势骤然被打碎,荡然无存。
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踉跄的向后退了数步,眼看就要摔倒,却被伺候在一侧的钱贵扶住。
赵禥心中一阵哀痛,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先生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自己这些天的假想敌一直是丞相贾似道。
因为在自己整理出来的后世记忆中,贾似道是宋代四大奸相之一。而自己的先生江万里则是举家殉国的忠臣。
这也是自己脑海中为数不多的有用信息。
看着江万里仿佛一下子衰老了数十岁,赵禥强忍住心中悲痛,温声说道:“先生一路奔波,想来是累了,钱贵你代朕,送先生回宅歇息吧。”
钱贵恭声应喏,便扶着失魂落魄的江万里离开了功德寺。
待钱贵扶着江万里离开后,赵禥才轻声笑道:“诸位皆是朝中栋梁,也别都站着说话,都坐下吧!”
说着便坐在了书案之后,贾似道和诸位相公见状,只得是向赵禥行礼后坐了下来。
回想起刚才江万里失魂落魄的模样,贾似道和诸位相公皆是心有戚戚然。
皇家无情、古来有之!
而赵禥并没有太顾及贾似道他们的想法。而是拿起一根小棍逗弄着木盒中的蟋蟀。
那木盒内的两只蟋蟀,先是竖翅鸣叫一番,以壮声威,然后即头对头,各自张开钳子似的大口互相对咬,时而用上几次足踢,进退滚打3~5个回合后。
一只褐色蟋蟀败退,无声的逃逸到木盒的另一侧。只留下那个胜利的乌翅黑蟋蟀,在中间高竖双翅,傲然地大声长鸣,显得十分得意。
贾似道听着房内蟋蟀的叫声,只觉得悦耳无比,面上的笑容更胜。心道:“江万里,你的脾性终究不适合在朝堂之上为官。今日之事,何苦来哉!”
却听皇帝赵禥说道:“师臣!你去年送来的这只乌翅大将军,这些时日威猛异常,咬伤了不少的同类。你过些时日便再挑些威猛的蟋蟀送来。”
闻听此言,刚刚坐下的诸位相公,心中皆是一凛!已然听出了皇帝话语中的意思。
心道:“看来官家对吕家此次的作为十分的不满,这是要用釜底抽薪之计,将一些优秀的吕家子侄召入朝中任一些清官闲职。”
而贾似道心中一动,也已经想明白的原委。当下恭声说道:“老臣前些时日刚刚编写了一部《促织经》。从论赋、论形、论色、决胜、论养、论斗、论病等方面,对蟋蟀进行了详尽的论述。老臣明日便将此书送到宫中!官家可命宫人自行挑选。”
诸位相公眉头微跳,心道:“贾似道这是以退为进,假意将朝中大权交还给官家。这宫人乃是代指如江万里这些东宫老臣。”
却又听皇帝赵禥笑道:“宫人顽劣,不堪此任,还是由师臣多操劳一些。”
此言一出,诸位相公便是心里一沉:“果然,官家还是要重用贾似道的,看来此次江万里入朝,也只是牵制。”
只听见贾似道恭声回道:“多谢官家厚爱,那老臣便为官家寻上一寻,只是如今西北寒风,虫儿都躲在了地下,只是怕要三月天暖才能为官家献上此物!”
赵禥心中微动:“三月吗?这倒也是,如今西北战事未消,吕家不太可能从军中抽调子侄。送到京中为官。”
心念至此,赵禥轻声笑道:“那便依师臣所言。”
说着一手扶额,摆出了一副颇为疲惫的姿态。
众人知道这是皇帝在下逐客令,当下一直在作壁上观的诸位相公不再沉默。
参知政事程元凤率先起身说道:“官家,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皇宫外翘首以盼,期盼着官家返回紫宸殿接受他们的朝贺。老臣恳请陛下回宫”。
赵禥心念急转:“如今关于那份后世人的记忆,自己已经全部逐条整理完毕,先生也已经入京。再待在这功德寺中已无大用。”
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说道:“非朕不愿回宫,而是不能。”
见诸位相公目光灼灼盯着自己。赵禥只好苦笑一声。
“朕之前下诏要在功德寺斋戒七七四十九天,为我大宋社稷祈福。如今才只过了月余。若是此时冒然回宫,只怕心念不诚,有损我大宋社稷。”
诸位相公面色微变,还以为皇帝又要推脱,继续躲在功德寺不回去。心中皆是一阵冷笑:“既然我们进来了,回不回皇宫,可就由不得你!”
当下同知枢密院事姚希得也起身道:“陛下,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恳请陛下回宫执掌朝政!”
言罢,跪倒在地,泣泪道:“陛下若不答应,老臣便在此长跪不起!”
身后的诸位相公,见姚希得如此做派,立刻纷纷跪在地上,高呼道:“恳请陛下回宫!”
贾似道面皮抖动一阵,只得是同样跪下,拜道:“陛下,气运一说,速来虚无缥缈。我大宋当以国为本,老臣恳请陛下回宫!”
赵禥听众人言语之间,称自己为陛下,便知这是一次十分正式的请求。按照以往的规矩,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要着重考虑他们提出的事情。
当即起身,急忙从书案绕了出来,张开双臂虚扶,说道:“众位卿家这是作甚,快快请起。朕跟众位卿家回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