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乐芳菲终于清醒过来。
在地上躺久了,身体有些僵硬,站起来伸展四肢,只觉得身体微微有些酸胀,却又说不出来的轻松。
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庄言,再看看地上已经没了庄言的包袱,乐芳菲心里了然,只是叹了口气。
睡了一大觉,乐芳菲身心舒畅,只是出了太多汗,身上味道有些不好闻,而且感觉有些黏糊糊脏兮兮,十分想沐浴一番。
想归想,现在这种情况沐浴是不太可能了,顶多也就是摸把脸。
肚子也有些饿了,乐芳菲从包袱里摸出几块点心,就着水袋里剩下的水吃了,一边吃一边皱眉想着事情。
既然庄言一个人先走了,那么乐芳菲就没必要非要从大明湖出城,毕竟冬天下水可不好受。
吃饱喝足,乐芳菲收拾好包袱,从箱子里拿了身衣裳换上。
还好丁卯考虑地多,提前在这里放了一些东西,就是给乐芳菲准备的,让她遇到万一的情况使用。
乐芳菲此刻看上去就像普通人家的小丫头,脸上身上都有些脏,还飘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只有一双眼睛黑亮有神。
乐芳菲找了块灰布把头发缠起来,免得长发影响行动。
又检查了一遍需要带的东西。
她自然看到了那把梁王剑,心里有些发愁。
这就是个麻烦,乐芳菲不想留着它。想着这个暗室已经被庄言知道了,干脆就把它留了下来。
原本想在这里待三天再出去,可乐芳菲睡了一觉,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而且庄言先走了,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老宅子的暗室已经暴露,这里不能轻易再回来了,收藏在这里的东西就权当送给庄言了,算是报答他给乐芳菲解了毒,虽然给乐芳菲下毒也是晋人。
无毒一身轻,能束缚乐芳菲的东西已经没了,此刻心情轻松且开朗。
乐芳菲没有从进来的地方出去,而是换了另一个出口。既然是暗室,大部分都不会只有一个出口。
因为不明了现在外面的情况,乐芳菲闺房的那个入口位置不好,万一房间里此时有人就难受了。
另外一个出口在后院的杂物房,那个出口旁边有换气孔,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
乐芳菲在出口等待了一会儿,倾听外面没有多余的声音,这才从里面出来。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也不知道从那夜到现在过去了多少天。
乐芳菲站在后院里没有动,仰头四下张望。
无数黑烟升起飘向天空,夜里烧毁的房屋宅院还在星星点点燃烧着,只是大部分都已经烧完了,所以火势没有蔓延。
乐芳菲低下头吸了口气,转身向前院走去。
满院狼藉,告诉主人此处遭遇了什么事情。门板半掩,没有掉下来便是好的了。
乐芳菲神情凝重来到厨房,看到她之前丢出去的那根树枝还在原来的地方,眉头皱起又松开。
那根树枝是乐芳菲留下来的标记,若是丁卯或者闫飞等人来到这里,便能知道她藏身在暗室。而树枝没有动过,便说明丁卯等人没到这边来。
闫飞三人应在城外,现下还进不来城里。丁卯当日离去时说是找闫飞三人喝酒,不知道到底去了没去,眼下看来多半是去了。
乐芳菲摸了摸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又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再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最后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银光,底气似乎更足了些。
乐芳菲来到门边,脑袋伸出门板,敲了敲街道上,一个闪身出了宅子,贴着墙角藏身在阴影里前行。
之前两次梁都战火,乐家老宅子所在的这个偏僻角落没有遭受破坏,但是这次却没能幸免。
赵国人好似要把梁都的地皮都翻过来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角落落,那些有钱人家的宅子都快掘地三尺了,像是连梁都的地基都不给留下。
这边街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是整条街的宅子的大门就没个关着的,显然它们像乐家老宅子一样遭遇了洗劫,宅子里的人要么跑了要么死了,要么像乐芳菲一样躲起来了。
乐芳菲看了看日头,推测现在应是过了申时,再过一会天就要黑了。
听着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喊叫声,显然赵国人的搜城行动还没有结束,这会儿在街上游荡仍然不安全。
是先换个地方准备过夜,还是先去城门瞧一瞧,乐芳菲犹豫了一下往南城门的方向行去。
她没有大咧咧地在街上行走,而是在残垣断壁上跳跃,有意识地避开那些闹出动静的地方,远离是非之地。
越是靠近城门,乐芳菲的心情越沉重。
南城门是那夜的主攻点,也是战斗最惨烈的地方。
倒塌的房屋,燃烧到只余灰烬的房屋,还有满地无人收拾的尸体...因为是冬天,尸体放着也不会发臭,干脆便不去管了。
前面没法靠近了,乐芳菲躲在一处断壁后,偷偷朝城门的方向望去。
约么五六十个兵卒守在城门处,看样子今天是不可能有出城机会了。
几个兵卒离开城门,找了一处倒塌的屋子,往角落里一站解开了裤腰带撒尿。
这几个人的位置距离乐芳菲不远,可以听到他们说话。
“李三,有吃的没有?从昨晚就没空吃东西,老子都快饿死了。”
“谁让你忙着到处抢东西,哼,我都看见了,你藏了不少好东西。”
“别光说我,难道你藏的少了?”
“老子不像你,还要把东西藏起来,老子就把东西挂在腰上,怎么样?将军大人早就说了,凡是自己捡到的东西都归个人,不用往上头交,老子这次发财了,等回去就能盖房子娶媳妇儿了。”
“你这话说得对,跟着骨将军苦是苦了点,但是赚得也多啊。我这次也赚够了,回去可以再多娶几个老婆了。”
“呿,你家里都三个婆娘了,还要再娶?我看你早晚死在娘儿们的裤裆里。”
“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这叫有艳福,你懂不懂?”
“嘿,你老婆倒是不少,可惜没个儿子。”
“等老子这次回去就狠狠地生,不生个十个八个地不算完。”
“哎,说实话老子是真羡慕你,你这次回去就能退役了,老子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活着回家...”
“……”
几个兵卒撒完尿骂骂咧咧走回了城门。
骨将军?乐芳菲心里琢磨着赵国兵卒说的骨将军是谁,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的。
乐芳菲没在城门附近多逗留,转身往回走,往那些已经遭受过灾难的地方去。那些已经被洗劫过的地方反而是相对安全的。
从自家老宅子这片过去,跨过潘家桥到对面。一条河之隔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
这边房屋损毁的情况比那边要严重的多,只不过存留下来的住户反而比那边多。大概是因为这边穷罢,不是那些兵卒的主要目标。
有一些宅子奇迹般的完好无损。那些宅子原本就是闲置的,宅子里没人也没什么东西,那些兵卒便懒得在这些地方浪费时间,就连放火烧了都嫌麻烦。
按照丁卯描述的,乐芳菲在寻找他买下来的那几处狡兔三窟的宅子,记得其中有两处就在附近。
两处都找到了,这两处都是奇迹之二,都没有被毁损。但是其中一处被人撬了门,有不少人住了进去。
乐芳菲猜测这些人应是家被毁了无处可去。
不跟这些人争,乐芳菲去了第二处。
这第二处宅子之所以没人霸占皆是因为这里实在太破了。
院墙比其他宅子矮了一半,不是新塌的,瞧上面落的灰尘应是以前就这个样子了。
宅子里的屋子只有两间,没有厨房。两间屋子的房顶都破了洞。窗户是纸糊的,早就漏了风。
总的来说,这宅子破得连无家可归的人都不愿意住。
乐芳菲左右看了看,有些想不到都城居然还有这么破的房子。
果然,这宅子周围的房屋都比它强,只是现在都倒塌了,偏偏现在还存在的就只这一处了。
这宅子也有因为破而免祸的一说吗?
乐芳菲摇头笑了笑,一个纵身翻墙入院。
两间屋子都是四壁空空,各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石块垒起来上面铺了一层草席的床。
呵呵...丁卯买下这里是被邓赖子骗了罢。
话说乐芳菲刚才从潘家桥过来,途中经过邓赖子的杂货铺。那里整个都被毁了,前铺后院被烧地干干净净。
瞧那副凄惨的模样,很可能是赵国兵卒遭遇了抵抗,引发了他们的怒火。在战乱时期,双拳最是难敌四手。
也不知道邓赖子那伙人死了没有。
屋子破成这样,挡不住冬夜里的寒风。乐芳菲决定借着天黑前还不是那么冷,先睡一觉。
乐芳菲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皮袄穿上,然后把桌子推到靠墙,把草席铺在桌子上,抱着包袱呼呼大睡起来。
这会儿还有太阳,透过破洞的屋顶照进屋子里,正好洒在乐芳菲身上。
日头西斜,然后落山。月亮爬上枯树枝,夜风冷冷吹来。
乐芳菲打了个抖,睁开了眼睛,从桌子上爬起来,喝了点东西,然后活动手脚。
不下雪,梁都的冬天就冻不死人,但是在没有漏风的屋子里,最好保持活动让身体不要被冻僵。
解掉了离尘毒素,感觉就是不一样,动一动手脚便暖和起来,乐芳菲明显不怕冷了,运气内力身体内便升起暖流。
乐芳菲甩甩手,虽然景况凄惨,但是心情不错。
月上中天。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别亮,照亮这人间,让人们看清楚赵国人都对梁都做了什么。
乐芳菲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袱,打算悄悄摸去城门,看看有没有机会遛出城。实在没机会那就走大明湖水路,她不打算在都城里多待了。
乐芳菲刚走出屋子,便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动静,是人的脚步声,大概有五六个人的样子。
乐芳菲立刻闪身潜伏进旁边墙壁下的阴影里。
过了一会儿,五个男子互相搀扶着从院墙翻了进来,其中走在最前面的看上去比其他四个情况要好些,他第一个翻身进来把屋前屋后和屋子都看了一遍,确认无人后才叫其他四个人进来。
这就是灯下黑了,那人看遍了却偏偏看不到墙角阴影里的乐芳菲。
月光照在五个人的身上和脸上,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其中一人伤势比较重,连走路都困难。
乐芳菲在一旁看得清楚,那个受伤最重的人竟是邓赖子,其他四人应该是他的手下了。
邓赖子被人扶着进了屋,他们选的正好是乐芳菲睡觉的那间,邓赖子看了看石块堆起来的床,又看看墙角铺着草席的桌子,教人扶着他躺在了桌子上。
邓赖子躺在桌子上,让人帮他伤口上药。
“这里之前有人来过。”
“是买下这处宅子的客人?”
“有可能...”
“大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赵国人守着城门,咱们就只剩这几个弟兄杀不出呀。”
“二子,再跟我说说今天城里的情况。”
“还是跟昨天夜里一样,除了守城门的兵卒,其他赵人还在到处烧杀抢掠。都城里的大户人家没有一家幸免,倒是穷苦人家只受了惊吓。”
“王宫那边什么情况?”
“听逃出来的人说晋王太后已经死了,晋国那位九王子和咱们的梁王倒是跑了,赵人正在到处抓他们。”
“抓人?怎么没看到他们到处抓人?”
“可不是,说是要抓梁王和晋国王子,可是赵人根本没行动。”
“有点怪...你们觉不觉得今天城里的兵卒比昨天晚上少了很多?”
“大哥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少了很多人。守城门的倒是没变,还是那些人,只是今天街上明显安静了很多。”
“二子,明天想办法接近那些赵国兵卒,偷听他们的谈话。”
“啊?有这必要吗?我们不是应该尽快出城吗?城门出不去,我们可以走大明湖水路。”
“我总觉得怪怪的,不弄清楚城里的情况,不放心。”